此刻的玉如婵正躺在辞川怀里，身上尽是伤口，今日这一战，伤痕累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是想见到想见之人。
辞川给玉如婵喂了药，又不停向其输注灵力，然而灵力越是消耗，越是知道玉如婵的身体状况，直到南宫千里跑过来，半跪在玉如婵面前。
辞川抬头道：“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随后，玉如婵抓住辞川向她输注灵力的手：“不要再为我浪费灵力了，你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以后，还要用灵力救更多的人。”
辞川年纪最小，但身为医者，最是见不到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且自己无能为力，她眼尾有些泛红，脸上的血迹显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伤痛，深蓝色的道袍满是悲伤。
“可我救不了你，要这灵力有什么用！”辞川眼眶滑出一滴泪，“玉儿，是我无能。”
她微微侧身，看着东海岸躺在地上的修仙者，有的已然命丧黄泉，剩下的，哪一个不是受了重伤倒地不起，他们服下辞川的药丸，保住自己最后一丝灵力而寻得生路，活下来的人又尽自己所能救那些奄奄一息的人。
此时的寒灼和长孙惊云正带着活下来的修仙者清理战场。
“我做不了师父那样能救苍生的人，拂尘入世，终是无果。”
玉如婵嘴角又滑出血迹，但她强忍着痛苦将嘴里的血全部咽了下去，然后扬起嘴角拉着辞川的手道：“不是的，拂尘入世，你就是救苍生的人，没有你，我们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但人的生命终有一日要走到尽头，不是么？”
辞川回过头，人终有一死，可玉如婵却要死在今日，如果她的医术再厉害一些，玉如婵是不是就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南宫千里眼眶含泪，但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摸了摸玉如婵的脸颊，这还是他难得看玉如婵满含笑意的眼神，红色的衣摆垂在地上，与明黄色交缠在一起。
战场硝烟尽散，有人从死人堆里活了下来。
霞光照映，无边无际的天仿佛在诉说凄凉，可这样的天空放在平日，明明是美好的象征。
玉如婵强忍着泪水，看着南宫千里的眼睛，就那样静静看了许久，多希望时间就这样静下来，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看一辈子也好，可惜，她没有一辈子了。
她想伸出手拉住南宫千里，缓缓抬起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我总是忘不掉过去，还对你冷眼相待，是我，配不上你，你是那样的好，我……”
南宫千里连忙将玉如婵沾染血迹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之中，遥想那一日，是他倒在了地上，玉如婵只是冷冷地表示关心，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真心实意想让他活下去。
今日，是他要玉如婵活下去，他柔声道：“不，不是的，玉儿，我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你要好好活下去，就当是替我活着！”
玉如婵有些茫然，但听到这些话，下意识就要起身，那种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慌，让她无法平静：“你说什么呢！你不要乱来！”
“我既于人间修得术法，当为苍生献上躯壳。”南宫千里抓着玉如婵的满是血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而你，亦是苍生，更是我的全部。”
忘川蛊，情毒蛊。
母蛊将亡，子蛊饮血而亡，如果母蛊有了生命危险，子蛊会将母蛊之伤引到自己身上，子蛊死，母蛊忘却前尘，如果子蛊有了生命危险，也是母蛊忘却前尘。
子蛊必死，母蛊必忘。
-
重九一睁开眼，就看到沈瑞卿的半张脸，此刻东海之上，海水冰冷，一望无际，有人却在一点一点拖着她向前。
海水将脸上的血迹洗净，只剩下胳膊上被黑布缠绕的伤口，湿漉漉的头发在滴水，几缕头发挡在眼前。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轻轻摸上沈瑞卿的脸颊。
被触碰的沈瑞卿第一时间回过头，看到重九醒来后满是笑意，就如同胸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的身体一样冰冷，在海水里泡了太久，嘴唇都是煞白。
重九心疼地看着沈瑞卿，好在一切已经结束。
她开口道：“这一次，是你救了我。”
沈瑞卿摇摇头：“寒杉不死，我们都活不了，是你救了所有人，再一次救了我，这辈子，我只能留在你身边报答你的恩情了。”
重九一笑：“那从今以后，你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沈瑞卿带着重九继续向前，笑道：“求之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一叶白头出现在东海之上，重九与沈瑞卿也顺利回到了岸上。
东海一战，北苍群峰寒杉真人身死，寒灼真人接任北苍群峰掌门。
北苍群峰、水云宗、白玉观与银月山庄一同与妖族立约，妖族诸妖不入北苍，天下修仙者不踏蛮荒，孤云十六州为人妖两族共有，若有冲突，由北苍寒杉真人与蛮荒菩提子共同裁决。
没多久，南梧皇帝下旨，南梧境内，不容私自猎捕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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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东海一船上。
拂衣刀法，行云流水，尽浮生于船头尽情绽放，明黄色的衣连衣摆都带着刀意。
重九半躺在摇椅上，看着玉如婵新创出的刀法，与南熠刀舞有几分相似，是玉如婵所练刀法中为数不多柔中带刚的一个。
只不过与南熠刀舞不同，这套刀法中藏着的全是对南宫千里的影子。
那日东海一战后，玉如婵重伤，临死之际，南宫千里与玉如婵体内的忘川蛊被催动，南宫千里就此昏死了过去，按理来说，南宫千里应当已无活路，却是留下了最后一丝气息，或许是孟若熹留给南宫千里的妖力护了他，毕竟是万年大妖，即便大限将至，妖力所剩无几，仍旧不可小觑，只是这么久过去了，就如同一个活死人，不见醒来。
而玉如婵在醒后却是将南宫千里忘了个干干净净，但奇怪的是，除了南宫千里这个人，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清晰印在她的脑海里。
就像拂衣刀法，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可一招一式都逃不开南宫千里，冥冥之中，忘记的只是过往，爱意早已深入骨髓。
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辞川在里屋照顾南宫千里，每日就在南宫千里身边，试图用各种方式让他醒来，哪怕毫无效果 也不肯放弃，这都好几日没见太阳了。
重九瞥了眼旁边的沈瑞卿，早已在摇椅中闭上眼，这半个月沈瑞卿总是这样，算是将那些日子没补的觉都给补上了。
她一手撑着下巴，扭过身子看着墨发随意垂下，衣袍宽松的沈瑞卿，以及在日光下有些发光的脸，不禁喃喃道：“早说了，你真的很像个猪妖。”
毕竟，不是吃，就是睡。
只是他们在东海上飘了半月，都不见天上人间的踪影，也不知南宫千里的身体能不能撑下去，冰濯雪说天上人间是离当年仙界最近的地方，各种宝物层出不穷，再不济，尚有世间最后一棵仙树，或许，会是南宫千里最后的机会。
忽然，天空中的太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压境。
沈瑞卿第一时间睁开眼，尽管睡着了，可警惕之心却是比以前更强了。
玉如婵停下练刀，向他们走来：“这怎么回事？难道是海妖？”
重九摇头：“东海水族隐世，即便没有，这也不是东海水族之力能做到的。”
辞川从里屋出来，那种乌云压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仿佛是身体里的灵力被什么恐怖东西压住了一般。
她环视一周，发现周围正逐渐变黑，猜测道：“会不会是天灾？”
沧月剑在沈瑞卿手里握着，他道：“不，不是天灾，书中有载，白昼为夜，可见天上人间，这里，就是天上人间的入口。”
玉如婵肉眼可见地神色一变：“我们找到了！”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欣喜，随后，她看向里屋，为什么，她总在第一时间关注那个人，无论是欣喜还是悲伤。
为什么，好像一觉醒来，忘了很多东西，可明明，记忆里的每一天都是存在的。
“我进去看着他，”她开口道，“若有危险，我来护着他。”
随后，她向里屋走去。
灵力被压，重九也使不出多大灵力，只是与沈瑞卿紧紧靠在一起，既是天上人间的入口，那无论如何也得闯一闯。
辞川拿出一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两粒给重九道：“这是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的药。”
随后，她自己吃下一粒。
重九抬手将其中一粒喂到了沈瑞卿嘴里。
骤然，一阵怪异的大风袭来，使得人不得不捂住眼睛。
然而感受到大风刚过，就听到一空灵的声音传来。
“吾乃天上谪仙人，不问人间醉梦生。”
重九睁开眼，脚下是一水池，但踏上去，就如同踏在空中。
玉如婵在一旁抱着昏迷中的南宫千里，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想撒手，好像，本就该是这样。
而水池前，是一棵苍天大树，枝繁叶茂，巨大无比，比起荒眼中的上古树妖，还要胜上几分，这世间能载出这种树的地方，可不多。
而在树梢上，躺着一灰衣男子，手中持酒壶。
然而树下立着一剑。
沈瑞卿看到剑口开口：“凌云先生，敢问这里可是天上人间？”
凌云先生？天下第三位大宗师凌云剑客，手持四大名剑之一的黄粱一梦，修成大宗师后，几乎没在人间露过脸，不过正因为此人足够神秘，传说反而更多。
只是没想到，在人间说书故事里的凌云剑客，会是一个年轻人，说明此人也是年纪轻轻就入了宗师之境，只是在传说中，这凌云剑客是一个脾气很差的人，更别提什么仙风道骨。
在传说中，凌云剑客喜酒，现在越看，越像是个酒鬼。
沈瑞卿悄悄侧过脑袋：“我在书里见过，地上那把，就是黄粱一梦。”
果然如此。
“黄粱一梦，山海一醉。”凌云从树梢上起身，酒壶是一点儿没撒手，他从树上落地，提起自己的黄粱一梦向前，“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
重九笑道：“先生既然没有否认，那此处就是天上人间喽！”
凌云停下脚步，灰衣袭地不沾水，水池中倒映出绿色。
他将黄粱一梦收在身后，以剑匣装之背在身上，随后抱着胸道：“姑娘且觉得呢？”
重九道：“传闻天上人间有一仙树，乃世间灵气之源，想必就是此处。”
这里有离人照的气息，尽管已经十分微弱。
凌云点了点头，紧接着往南宫千里那边一指：“所以你们来这儿，是为了救他吗？”
重九道：“先生若有办法，我等感激不尽。”
“不用感激我，”凌云摆了摆手，“我又不会医术，他既是半妖之躯，定对灵力十分敏感，将他扔进去试试，若是醒不来，我也没办法。”
辞川顺着凌云指着的方向，疑惑低头：“这水？”
凌云所指，正是这水池。
无论如何，这是南宫千里唯一的机会了，重九当即调动身体全部灵力，以探此地。
果然，是有一层结界，若想让南宫千里进入水池，还需将这结界破了。
所幸此地，已无灵力压制，打破这点结界还是不成问题的。
灵力使出，结界破，就在南宫千里所在的地方，她打开了一道口子，瞬间，南宫千里面前那一块水池俨然与别的地方不同，她看向玉如婵道：“快带他进去。”
玉如婵点头，当即带着南宫千里进入。
凌云眯了下眼道：“你是……千年狐妖？”
重九向前走去：“先生守在这里，想必是为了守着整个天上人间，而我来这里，还有一事相问。”
“你……”凌云摸了摸下巴抬眼，“不会是在找青丘吧？”
重九一怔，但还是镇定道：“先生知道？”
“当然知道，”凌云放下手，“我在天上人间五百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沈瑞卿上前拽住重九的手臂，让她安心。
重九再次开口：“那先生可否告知，如何才能去到青丘？”
凌云眼神有几分躲闪，不过看重九那眼神，还是摆摆手：“不就是见明逐那老头子么，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不过去了，明逐要是让我还钱，你们可得上啊！不然我被打出来，可是会记仇的！”
重九一笑，看来，凌云是真的去过青丘，也真的与她父王相熟。
她道：“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带我们到青丘，先生欠的钱一笔勾销。”
凌云探了探脑子：“此话当真，你有这本事？”
重九笑道：“当然。”
话音落，辞川在一旁喊道：“南宫醒了！”
重九与沈瑞卿回头向南宫千里身边而去，人是醒了，只不过和玉如婵一样，只记得他们这些人，却不记得玉如婵。
然而，他看向玉如婵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无论如何，人醒了就好，这感情嘛重新培养就是，看这俩这眼神，说不定一个时辰都不到就重新爱上了。
只是转身，想开口请凌云带路的时候，却看到凌云看向沈瑞卿的神色里带着几分疑惑。
绿影摇晃，照着整个天地。
“你是谁？”
“我，我是沈瑞卿。”
-正文完-
正文完结，感谢宝贝们两个月的陪伴，鞠躬～
下一本《落日[校园]》
同类型预收《神明在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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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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