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体质有点特殊。刚刚有点凉,可能过敏了。”舒越胡乱解释。
约莫是他做演员业务能力还没减退,向星罗信了。
她从衣柜里边找出一条灰色披肩,连同手办一块塞给他。
舒越摸着上面有她气息披肩,抿抿唇,要自己披上。
他的手裹着绷带不方便,行动间,牵扯到伤口。
向星罗拉住要垂落的披肩,看了看两人身高差,无奈道:“你,低下来点。”
舒越听话地矮下身。
她看到他柔软的发顶,黑发浓密到几乎连发缝都看不大见。
替他披好披肩,她目光不由移到他手腕上,想起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沾到膝盖的鲜血,和他意识不清时的脆弱……
“你以后要开心点啊。”向星罗隐晦地说,“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你不开心时跟我说一声?”
“……”舒越拉过披肩,沉默不答。
向星罗:“……”
好吧,她确实目的不纯。
毕竟舒越长得实在好看,连根头发丝都对她胃口。
长得明明很又冷又禁欲,性格却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温软很多。
他耳垂上还打了单边耳钉,一闪一闪的像把昨夜的星星挂在耳边。
她忽然就想起以前自己好像发过朋友圈,配图是一个漫画页。
里边的男二就是戴着这么一颗小耳钉。
她的三号前男友为了满足她的小x癖,还去打了耳洞。
两人亲吻时她总会摩挲耳钉处,看他步步沉沦,耳垂被她摩挲地似要滴出血。
正当她绞尽脑汁要怎么过掉这尴尬的气氛。
舒越突然问:“你是把我屏蔽了吗?”
向星罗懵了。
他们什么时候加过微信?
苦涩麻意顺着舌尖淌入肺腑。
他撇开目光:“你不记得就算了。”
不是,有这么一个帅哥加她,她不说完全没记忆,总该有印象。
“抱歉,给个提示?”向星罗厚着脸皮问。
舒越翻出手机,给她发送信息。
波浪号后边跟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抬眼看她。
向星罗伸手点上那行蓝字。
[发送好友验证]
“……”
所以,他在朋友圈孔雀开屏这么多年,开给空气看了?
一直以来,舒越都不敢主动给她发消息。
所以看到她朋友圈一条杠,只以为是对方把她屏蔽了。
没想到,早就被删……
向星罗给他加上备注,还是没忍住好奇:“我们什么时候加过?”
舒越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点怨气:“网吧。”
网吧?
舒越看她迷茫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印象,于是又提醒一句:“你要进职业队前一天。”
时间线回到十年前。
漆黑的网吧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光。
照在一群网瘾青年脸上,熬夜后的虚脱浮肿、通宵后的黑眼圈俱被屏幕光照得一清二楚。
吸烟区烟味浓重,即使开了最大功率的排气扇也无法减轻一点尼古丁的味道,呛得要命。
向星罗的最后一场暑假,就是在这样条件恶劣的网吧里度过的。
彼时黑网吧老板已经改邪归正,不敢再收容未成年上网。
向星罗是意外。
因为游戏打得好,从初一开始打游戏,初二就打遍小镇无敌手,已经是店里的一块活招牌。
黑网吧老板干脆不收她网费,当是自己妹妹放在店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比在家还自在。
反正不收钱,就不算收容未成年打游戏了。
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从初一打到高中。
临行前一天。
向星罗照例身边围满了人,想和她上分的青少年在她身后围成一堵墙,目光兴奋地看着她完成五杀。
电脑屏幕闪出奖励结算后,这些少年吵吵嚷嚷要和她组队。
这时网吧女老板带着两个人从外边走进来。
舒越注意到那两个男人身形很是眼熟,他们戴着口罩鸭舌帽,随着老板坐到早已准备好没人的角落。
那边为了和向星罗组队,热血沸腾的青年们都快打起来了。
“我先的!”
“还你先,我上两局约的,你什么时候约的!”
“你俩都先别吵,是我先约的!”
“我先!”
“我先!”
……
吵吵嚷嚷。
向星罗被吵得脑仁疼,耳机一放就说要走。
青年们连忙拦住她。
老板艰难地把人墙扒拉开一条缝,年近三十又体验了一把从产道出来的挤压感。好不容易挤到向星罗面前,今早刚做的大波浪卷发都快压直了。
她一挨到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向星罗,立刻把人按回人体工学椅上。
——那是她特意为向星罗买的。
“坐下,今天你必须打一局。”老板说完,“啪”一下把一沓钱放桌上,“去上厕所,回来打,这是定金,赢了有惊喜。”
“老板,你这不厚道。我们等这么久了。”
“就是就是,先来后到,不能因为你是老板就插队啊!”
“我今天好不容易挤时间让星罗带我上分的。”
……
毛头小子们可不管什么尊老爱幼,这个年龄正是认死理的时候,何况他们确实也排了许久。
老板大手一挥,盖在向星罗脑袋上,颇有一种“向星罗今天归她”的气势:“抱歉抱歉,今天特殊。这样,今天你们的网费全免。零食饮料自拿,行不行?”
抠门的老板今天居然这么大方。
舒越不由去看角落里的那两人。
越看越眼熟。
他打开电竞名人搜索栏一看,心跳顿时加快,隐约有了猜测。
毛头小子们听到老板开出的条件,又抗争了两句。见老板态度强硬这才不情不愿回了自己座位,长吁短叹,各自组队去玩。
担心吸烟区烟雾缭绕影响向星罗发挥。
老板又把那一沓钱塞进向星罗手里,抓着椅子两旁的枕座,跟绑架犯似的把人推走。
“诶,不是,陈姐。你干嘛?”向星罗连忙抓紧扶手。
舒越看到她们从自己面前跑过。
老板蹬着八厘米高跟也不影响速度,直接把向星罗推进为她准备好的区域:“给我坐这,今天必须好好打,还得打赢。”
不明真相的向星罗瞪她:“你不会去碰黄赌毒,拿我当赌注吧?”
“啊对对对。”老板敷衍她,给她按开电脑,抬头喊:“阿越,这台机开它一天。”
舒越在不远处应声说好。
“去上厕所吧。”老板提醒。
“没尿。”
“吃点喝点?还是现在就打?”老板说着,打开向星罗的游戏账号,添加两名玩家。
向星罗懒得问,感觉自己有点口渴,拿上手机去前台。
网吧前台左边是各种毛毯被子枕头,中间是各种零食泡面,右边是烟。
舒越看到她的目光往那些烟上飘,提醒似的敲了敲墙上的一行小字。
[本店禁止向未成年兜售香烟]
“……一瓶矿泉水,常温。”
“好。”
“我加你微信,以后要什么直接发给你。”向星罗说着打开扫一扫,“我扫你。”
舒越拿出矿泉水,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跟她有这么近距离的交集,忙打开自己二维码让她扫。
他那时因为未成年,担心被人看出来,每天戴着口罩兼职。
老板知道他家里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他来做暑假工。
向星罗每天打游戏,压根不在意前台长什么样。反正开学后都见不着面,某一天还有可能换人。
铁打的向星罗。
流水的前台。
就是这次,他们加上了微信。
往后十年,他靠着这一点微末联系,度过一个又一个抑郁发作后难熬的夜晚。
那两个人果然如舒越所想。
一个是刚退役不久选择留下当电竞俱乐部的教练。
还有一个是经理,但也会打游戏。
才一个下午,向星罗天赋在这小小的网吧里闪闪发亮,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她被三个成年人带出网吧的那刻,舒越知道,属于她的电竞时代来临。
十七岁一战成名。
二十五岁退役。
她二十七岁,他才能站在她面前。
以陌生人的身份,以粉丝的身份。
向星罗想破头也没想到到底什么时候加了他微信。
更没想到。
吃完饭后,向美兰让她出门送送他们回家。
向星罗送了。
舒奶奶再三说不用送。
向星罗以为老人家在讲客气话,拿出手机要帮他们打车。
谁知道舒越用指纹打开对面大门。
“……”向星罗默默收起手机。
背后传来胡桃压抑的笑声。
“这么近啊。”向星罗尴尬一笑。
“嗯。”舒越让自己奶奶进去,回头问她,“要来我家喝下午茶吗?”
“不、不用了。”
“你送的手办,我很喜欢。”他朝她笑笑,“披肩等我洗好了还给你。”
“送你吧,我平时不怎么用。”
“……”胡桃默默看向星罗。
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喊,人家在委婉约你下一次见面啊!
果然,舒越有点失落,低低“嗯”了声。
一行人各回各家。
两扇门同时关上。
舒越握着手机,迈步走过花园,和自己奶奶一块进屋。
另一边。
向星罗一进屋又被向美兰骂了一通:“你就不能多约小舒过来玩玩,他没什么朋友,你和小桃成天腻在一起,就不能多扩宽下人际关系?是不是,小桃?”
胡桃一脸严肃:“就是。”
“他长这样都没朋友?”向星罗惊讶。
向美兰翻白眼:“长这样又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人家小舒比你小一岁,你就当照顾照顾弟弟,让他赶紧好起来。”
向星罗迷茫:“不是,我小时候认识他吗?”
“认识啊。”胡桃看她,目光里有几许了然,“你不爱记人,时间又长,所以没印象。”
向美兰继续碎碎念:“那娃可怜噢,被他爸逼得抑郁。昨天听说他爸又来要钱,被舒华喊保安打出去了。那人渣又不知道从哪搞到小舒电话,喊出去后再也没回来,舒华担心了一晚上。”
向美兰从前当过兵,苏联解体后才从俄罗斯回来,和舒华奶奶几十年生死之交,友谊深厚不是现在人能理解的。
现在日子好了,都会凑在一起打麻将说说话,话题自然而然绕不过自己孙辈。
向星罗也慢慢从自家向美兰女士了解到舒越这个人的经历。
父母早离,他被判给自己父亲。
向美兰评价舒父就是个人渣中的战斗机,经常家暴,近些年似乎还染上毒瘾,三天两头进局子。
舒越身上常年带伤,也因此遭到霸凌。
高考结束后好不容易考到B市的985学校,录取通知书被舒父撕毁,扬言不会给他生活费。
舒华奶奶柔和了一辈子,事关孙子前途时硬气了,二话不说要收拾行李拿着自己攒的养老金送舒越去读书。
结果被舒父打断腿,要不是路人看不过去报警,舒华奶奶说不定就没了。事后舒父被抓紧警局关了一段时间,也没关太久就被放出来,没钱的时候才回家。
舒越于是没去成B市,而是选了个离家近的普通本科就读,好方便回家照顾奶奶。
向美兰说到这,唾沫横飞:“七百多分啊,离状元就差0.5分!你高二那会破分数我都不想说,考两回加起来还不如人家考一回的成绩。”
“我这不是有别的天赋吗。”向星罗压根不在意。
她打游戏八年换来这辈子的衣食无忧,牺牲点成绩怎么了。
这些年她投资也赚了不少,没房贷没车贷不买奢侈品,躺平一辈子不够,还能带着胡桃一块躺。
“反正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有事没事去找人家玩玩,交个朋友。你没心没肺的,把小舒带开朗点。”向美兰懒得跟她争读书重要性,向星罗只要不自己作死,这辈子注定荣华富贵,“明天你要没事,去约小舒,镇上开了个什么咖啡密室,年轻人多走走。”
向星罗一口拒绝:“明天不行。”
“为啥?你明天要干啥?”
“胡桃买了房,上午我要带她去看看家具。下午那位屎壳郎要来归还我放他那的东西。”
向美兰直接忽略最后一句,开心道:“哎哟,我们家小桃也出息了。”
胡桃面色通红,想解释:“不是,不是我买的。”
“就是你买的。”向星罗一锤定音,“明天屎壳郎要是来我们家,不许给好脸色啊。”
她和那位屎壳郎分手已经三年有余。
谁知人家依旧纠缠不清。
两人当年分手太急,有些私人物品没拿,她干脆要回自己所有东西,断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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