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
屋外雪落了一整日,窗户上结着细密的冰花,室内却十分暖和。裴简挑了身合适的衣服,楼下已传来阵阵欢笑声。
她长舒了口气,推开门,阿洛正倚在墙边,闻声看向裴简,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准备好了?”
“嗯,”裴简点头,她始终有些紧张。
毕竟想要让他们发自肺腑地接纳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阿洛察觉她细微的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将手指挤进裴简的指缝中,十指紧扣,“别担心,我在呢,”嗓音低而温和,带着哄人的语调,“不开心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嗯,”裴简不是担心谁谁谁会不长眼地为难她,她主要担心‘隔阂’。
记得小学时她曾在四年级的时候转过一次学,新班级的老师很好,同学们也很好,但他们早已在过去的四年内形成了稳定的小团体,她似乎始终游离在他们之外,无法融入进去,时隔多年,这种‘透明人’、‘孤立无援’的感受依然清晰。
她害怕重蹈覆辙。
“阿简,”阿洛轻声唤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阿洛突如其来的告白,稍稍使裴简的心安定下来。
“走吧,”即使没办法融入她们又怎样呢,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裴简抬脚迈下楼梯。
一楼已经完全变了番模样,装扮成平民区内老旧的酒馆,成箱的啤酒摞在墙角,墙面上张贴着做旧的海报,桌边放着两个巨大的木酒桶,光线昏黄而朦胧。
阿洛牵着裴简走到预留出的两个位置上。
“这位是裴简,”阿洛向众人介绍她,“是我正在追求的对象。”
全场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你们好,”裴简一手被阿洛紧紧攥着,另一只手朝他们挥动了几下,“很高兴认识大家。”
一个高壮的男人咧嘴一笑,解围道,“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
也许是阿洛提前打过招呼,也许他们本就如此友善,裴简并未感受到任何排斥和冷遇。相反,他们会主动递来话题,却又从不好奇探究自己的过往,让裴简感受到久违的自在。
烤炉里的火焰‘兴奋’地跳跃着,厨房弥漫出混合着黄油与焦糖的香气。
“要吃面包吗?”
阿洛给她端来一碟抹着奶酪的面包片,还有一碟切成半透明薄片的烟熏火腿。
“这很好吃。”
裴简用面包片夹了两片火腿,沾了点肉酱,口感咸香浓郁。
还不错。
酒过三巡,阿洛在众人的起哄下,喝了不少,有人提议玩‘说什么是什么’的游戏,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放在桌子中间的空酒瓶尖在停止转动后,指着谁,谁就需要回答一个八卦问题,不能撒谎,如果不想回答,就必须接受喝酒惩罚。
裴简无所畏惧,她可是千杯不醉的体魄。
阿洛的话,看着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前几轮都被他俩躲了过去,加尔再次转动酒瓶,酒瓶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中缓缓停下,瓶口正对阿洛。
“喔!”
众人异口同声道,“终于逮着你了。”
裴简莫名有种为了‘为了这碟醋,包了盘饺子’的感受,大家玩游戏的初衷似乎就是‘整蛊’阿洛。
其中一人‘大言不惭’道,“殿下,我们也不为难您了,不如您就好好讲讲,您是如何喜欢上裴小姐的吧。”
阿洛闲散地靠着椅背,他左手搭在裴简的椅背上,以一种占有欲的姿态将她圈在身侧,挂着个微醺的笑意。
裴简以为他只会随便搪塞他们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因为好看’、‘因为善良’、‘因为勇敢。’
“因为那天天气很好,”阿洛忽然低声开口,“我尾随她去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这条河在城东,沿河有家收留院,她在陪收留院的小孩子们玩耍。”
后面的话说是在回答那人的问题,不如说是阿洛借着酒意在向裴简自白,“我小时候因为战乱频发,鲜少能见到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那时就想,如果有个人能陪我玩该多好。”
“那天看见那群幼小的孩子,莫名就像看到十多年前的自己。”
裴简终于明白,阿洛那不知缘由的好感从何而来。
...
酒瓶重新转动。
次次都与裴简擦肩而过,直到第十轮,瓶口终于指向她。
“这问题得殿下来问吧。”
阿洛将刚端上桌下酒用的花生端到远处,指尖轻敲杯壁,“裴简,你会喜欢我吗?”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下这个问题。
裴简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她认真思索一番,“不知道,”她说。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也许正在开始。
裴简的确不知道。
阿洛不纠结她的答案,他只是笑,仿佛觉得能保持现状就已经很圆满了。
游戏继续,笑声依旧。
直至深夜,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四仰八叉地倒在桌椅板凳上,唯有裴简尚有几分清醒。
阿洛早已醉眼蒙眬,后面几轮收敛着没喝,这会儿醒酒汤端上桌,他接连往肚子里灌了三杯,“走吧,我送你上楼。”
“他们...”
裴简指着不省人事的众人。
“别担心,仆人会把被子拿出来盖在他们身上。”
...
事情的发展,总在不经意或某个闪过的念头间偏离预定轨道。
总之,阿洛和裴简睡在了一张床上。
夜色深沉。
裴简虽自诩千杯不倒,但许久没喝,一时间喝得有点多,多少有些上头。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见近一年前她被阿洛俘虏,战战兢兢地躲在洞穴旁,渴望地盯着洞穴里热烈的火焰,踌躇着不敢往里进;梦见阿洛拿着锃亮的匕首,恶狠狠地抵在脖颈前,鲜红的血液顺着滴落,滑进衣领中;梦见她扶着苍老斑驳的古树,头昏脑胀,吐了又吐...
裴简明确知道这是梦。
她挣扎着从这梦里醒来。她真的不想再反复回顾那场水生活热的经历。
阿洛比她醒得更早,在裴简无意识呓语时便已睁眼,他感受到裴简的不安,宽大的手掌轻轻哄拍着她的后背。
但,还处于半睡半醒间的裴简并不能立马区分现实与梦境,她立即推开阿洛。
裴简仿佛仍被困在那个潮湿阴冷的洞穴里,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阿洛往前挪了半寸,想重新把人抱住,却被裴简抵住胸口,“我..我想先缓缓。”
阿洛便也不再靠近,他点了灯,“是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
他隔着被子再次环抱住她。
她在抖。
很轻地抖动。
阿洛伸手摸进被子里,干燥暖和。
裴简的体温不低,那便不是冷。
联想她的反应,阿洛后知后觉是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缓慢跳动了一下,像被什么重物压住心口,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冲出来。
阿洛松开手。
他小心起身,避免发出大的动静吵着裴简。然后,坐到了床尾的沙发椅上。
零散的风从窗缝钻进来,月光斜照在空出半边的凌乱的床铺上,阿洛凝视着裴简蜷缩在被子下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他很久不曾闻到裴简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香气——糖果和饼干香甜的气味。
-
裴简醒来已是次日中午。
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系统猝不及防地播报:【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裴简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月牙状的物件,像玉,但比玉更薄,像鱼鳞,色彩又比鱼鳞更纯。
是一片近乎透明乳白色的龙鳞。
【这是龙鳞?】
系统:【是的,恭喜宿主,您已完成任务,随时可立即返回原世界。】
【好。】
太意外。
如果是几个月前,裴简会毫不犹豫地按下【返回】按钮,然而现在,她不能将阿洛,泽一当成简单的NPC,她无法将这段‘荒诞’的旅程视作一场游戏。
她曾以为一直以来是任务困住自己,但现在,她惊觉也许是心牵动着自己。
裴简翻身刚准备下床找阿洛。
阿洛已然端着一份早点进来,“睡得好吗?”
“还行。”
“来吃点早餐吧。”
洁白的瓷盘里放着几块酥脆的饼干,还有一小块微微裂开的栗子蛋糕,露出里面的馅料。
“好香。”
“是吗?”阿洛坐在离她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内,“昨晚是做噩梦了吗?”
“嗯,”裴简嘴里嚼着食物,她含糊应了一声。
“对了,”她托起那片鳞,“为什么把它给我?”
阿洛没头没尾地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可我记得,这鳞片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一件再精贵的物品,如果不能发挥它的用处,哪里能称得上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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