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就连那最后一点光也终被黑夜吞没。
蒋捷打算明日一早入宫觐见,文书早已递去,只是做些准备竟也熬至深夜。
“小捷,你可睡下了?”魏楠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屋内寂静。
蒋捷缓缓起身去开门,“哥?这么晚你还没睡?”
魏楠书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径直进屋坐下,神色十分凝重,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关于沈文正,我们一切的疑问,今日都有答案了。”魏楠书似乎欲言又止,眼神中意味不明。
蒋捷点头道:“怎么,你是怕我有什么承受不了,特意半夜跑来亲自告诉我?”
“事态紧急,等不到明日了。”
“好,你说,我听着。”蒋捷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今日心情极好,这多年困惑也即将解开,更是喜上加喜。
魏楠书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可还记得我们曾调查的那两件事:关于沈文正意图谋反弑君以及其杀害姨母的罪证?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竟都是他暗中编撰的版本,经他默许传达到你我这里,而其中真假掺半,我们没有半分察觉。至于假的那部分……九年前的祭祀纰漏,实则并非沈相设计,而是陛下授意。”
蒋捷嘴角那笑不知是何时消失的,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是转瞬即逝。半息之后,又很快沉下眸子继续附耳听。
“当陛下要对右相出手时,他自然知道自己离罢黜免官亦或赐死也仅一步之遥,故称病卧床长期拒参朝政。之后经过反复思量,选择铤而走险与影国合作,试图扶持傀儡太子上位以求一世安享权力荣华。取得合作后,影国给了沈文正三生蛊,告诉他可借由祭祀做局,引天子失去民心,以实施大计。”
“蛊虫以母为根,天下谁人不知。而那人竟将子母虫一同赠予,沈文正自然信了,也被骗了。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蛊,只要他动手下了子蛊,扩散成疫时,母虫就会自主现世寄生,将他逐渐变为供人驱使的嗜血傀儡。后来他阴差阳错发现了这个秘密,断绝了与影国的一切交易,却始终无法根除,深受其害。而八年前姨母惨死,就是因为他情绪失控,被那蛊虫趁机扰乱心神,失手杀害。”
“那之后,他就命人将你禁足颐园,甚少再回沈府,留我与越华伴你左右,护你长大。”魏楠书顿了顿,看向蒋捷,见他没什么表情,不放心的继续说道:“这八年因为不断尝试秘药,伤及本源,引得母虫更加肆意猖狂。所以他是故意放出今日要弑君的消息,引你我前去,再以我为饵,刺激你动手,亲手杀了他。”
魏楠书没再开口,只静静地等着。好半天没听到动静的蒋捷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了?”
魏楠书摇头,“其他的,我不必多言。”
“嗯,好,我知道了。天色很晚了,表哥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楠书知道他有自己的计算,没再多问,点头离开了。
魏楠书走后,蒋捷迅速起身关紧房门。身体的失重感随之而来,一时没站稳,竟“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头又开始痛了,好难受…身体支撑不住,向侧方倒去,恍惚间,好像有人接住了他……
第二日一早,魏楠书与蒋捷带上早已备好的证据,一同入宫面圣。
越华立于府门,目送他们远去。
百丈之外,两名男子也一前一后站在沈府拐角处,向那边望去。前面那位身着青衣,手执玉扇,看起来温润如玉;后面那位则通身玄衣,手持长剑,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见那二人背影越行越远,玄衣男子道:“公子不去吗?”
青衣男子低垂眼眸,半晌后,薄唇轻启,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厌弃我,再进一步,便是逾矩。”
身后那人听完,面上表情十分精彩,像是在无声怒骂。那搭在长剑上的手指,肉眼可见的紧了五分,凑近了估计还能听到指关节在咔咔作响。半息之后闭了闭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早朝,皇宫。
“宣左相沈文正之子沈捷觐见!”
魏楠书则在殿外候着。
蒋捷从容行之大殿前行礼跪拜。
大殿正中的龙椅,端坐着位年轻男子,眉宇紧锁,五官凌厉,龙衮加身,威严至极。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看起来心思极深。
“草民蒋捷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捷?”
“回陛下,是。”
“呵~也罢。昨日闹出那般动静,依律应将你即刻下狱才是。可你的文书朕收了,等你至今日,可千万别叫朕失望。”
蒋捷遂将手中所查罪证一一递交。而后开口:“启禀陛下,除物证外,还有人证魏楠书候于殿外,陛下可随时传唤。至于逆贼沈文正,草民已将其就地斩杀,头颅在此,还请陛下定夺。”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头颅???”
“如此年轻,没想到竟是个狠角儿!”
“什么狠角儿?如此年纪就敢弑父,我看是狼心狗肺!”
“就算事出有因,但连亲生父亲都敢杀,那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当真丧心病狂!”
……
“咳咳。”内侍官轻咳,大殿顿时肃然无声。
“你觉得,朕当如何定夺?”
蒋捷微不可查的停滞半秒,继而沉声道:“回禀陛下,沈文正通敌叛国,杀妻夺权,祸乱朝政,其罪当诛。如今被草民枭首,虽有功,却为人子,更有弑父之名,过实大于功。如若陛下不弃,蒋捷愿自请前往边关充军,护吾国疆土直至身死。终生誓不成婚,不留子嗣,无令亦不归朝。”
台上之人轻笑,“如此,倒叫朕无法拒绝了。”而后停顿片刻,像是在思虑斟酌:“允。”
“谢陛下隆恩。”
“那魏楠书,是你表兄?”
“回陛下,是。”
“他就不必去了,你没有疑义吧?”
虽说蒋捷也并未打算带表兄同往,可陛下此意,分明是想留个人质好用于牵制。帝王心术,果真深似海。
“蒋捷不敢。”
“那便好。收拾好了就早些启程,朕很期待。你,可以走了。”
“草民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始至终,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充斥在蒋捷周围,字字句句看似玩味,实则处处算计试探。
退于殿外,身后又响起了众大臣的议论声。
“陛下,此子断不可留啊。太过于危险!”
“臣倒觉得,会是一把利刃……”
……
“哥,我们回家。”
朝堂的争论被隔于身后,蒋捷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离开京都,远离这座城。
一路无言。
快到沈府时,蒋捷无意间瞥见一个略熟悉的东西被挂在街市的一处摊位贩卖:是一个绣着太阳纹饰的荷包,做工精致,布料用的也是极其精细的丝绸,在一众粗布制品中尤为显眼。遂顿足细想:貌似是那天陆朝的随身之物。
魏楠书走出两步发觉身边之人没有跟上来,茫然回头。
只见蒋捷驻足在一个卖荷包的摊位前不动,出声道:“你喜欢?”
“不是,那是陆朝的东西。”
魏楠书朝那摊位看去,那荷包的确引人注目得紧:“陆朝?想必是丢了吧,才被捡到的人拿去卖了。”
蒋捷点点头,“也许吧,我先买下来,回头给他送去。”就当是去告个别,此去边关,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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