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寒,白雪纷纷扬扬落下,覆盖过山野,也落在少女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上。
很冰很冰,冰得昏死过去的少女被冻醒来。
她蜷缩着手指,睁开眼。
周围是树木,她正躺在林边野道旁低矮的草丛里。
身上压了一块木板,是马车被劈开裂成几块的木板之一,很重,压得她有些动弹不得。不仅是因为木板,还有身体上的疼痛。
她的脑袋很疼,像是磕到撞到,摸着还残有血迹,任何大范围的动作都会牵动到伤口,引起更剧烈的疼痛。
不仅如此,视线偏斜,能看到她身下全是鲜红的血。
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腥味,在她周围横斜倒着许多残肢断骸,瞧着除了她没有一个活口,场面惨烈,很是瘆人。
她第一反应是难受的快要吐出来,可胃里没有东西只能干呕,她很饿,饿得像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绝望。
这样偏僻的林中小道,这样恶劣寒冷的天气,还有,她本身极其糟糕的身体情况,一切似乎都在彰示着她要命丧于此。
对死亡的恐惧萦绕心头,她的眼泪簌簌坠着,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可在这时,她听到了马蹄声!
她根本顾不得去思考这种地方出现马蹄声是否合理,只抬起脑袋拼命朝那声音望过去,像是抓到了唯一的生的希望。
一身墨蓝色衣袍的男子驾马,朝她的方向赶了过来。
只是这一晃,脑袋又开始疼,疼得她两眼一黑,只隐约看清了脸,便再次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在温暖的被褥中。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暖,有颜色艳丽的帐幔,和袅袅香烟,炭火盆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火星炸裂的声音,温暖的像是在宫殿里。
床边还坐了个男人,她直直看过去,正是她在林中昏过去时,最后瞧见的那个男人。
墨蓝色衣袍之上的这张脸,看上去似是文弱,没什么攻击性,但形容俊美温柔,即使已看过一遍,她还是忍不住如此心想: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啊!
温柔又好看,真是最占便宜,最讨人喜欢的样貌了。
只是看着这张脸,便生不出丝毫防备来。
莫名其妙的,她对他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与依赖,仿佛似曾相识,又仿佛眷念已久,总之,瞧着满心只有欢喜。
见她醒来,男人并未先开口打扰,只是望着她。
瞧着她已有活力转动眼珠,好奇地打量四周,他唇边浅浅盈了抹笑,待她收回视线后,才伸出手,落在她额头上,指尖轻轻摩挲。
“烧已退了,气色也看着好了许多,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突然的触碰,与额间的温热,让她吓了一跳,身子僵了下,呼吸竟有一瞬滞住。
可肚子空荡荡的,是很饿。
她声音低哑应了句:“嗯,谢谢公子。”
男人笑做回应,收回手,拿了床边软垫垫着,让她坐起来,又扬声朝屋外吩咐了句。
“进来。”
有下人端了碗青菜粥过来,萦萦冒着热气,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答应。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粥,舀了一勺轻轻吹至温凉,送到她唇边。
他的手也很是好看,纤长白净,骨节分明,衣袖垂落,露出些许手腕,仍是白的仿佛晒不到光,却似乎很有力,与那张脸给人的感觉不同,又不太像是个单纯柔弱的人了。
但他很体贴,考虑的也很周全。
可她注意到,一旁下人看到这动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恐。虽然他迅速别过视线,快步离开房间,只留他们两人。
但这小动作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觉得奇怪,只盯着那人慌张的背影,还没顾得上张嘴问一句。
男人又笑了,解释了句说:“大惊小怪,不必理会。你受了伤,自然是该我喂你。”
“来。”他柔声唤了句。
那盈着笑容的脸温柔明媚,其中看不到丝毫恶意、冰冷与威胁,让人忍不住的偏信与想要亲近。
她含了一口粥,软糯香甜,很暖。
“你刚醒,需先吃清淡些养着,过两日想吃什么其他的,尽管开口,我吩咐下去做。”他说。
她点头,也是真饿坏了,一碗粥很快便吃完了。
“可还记得你的名字?”男人忽然问了句。
她愣了下,脑袋里空空的,不知如何回答。
看她的表情,男人心中也有了答案,接着说:“大夫说你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既然从前不愉快的记忆已全忘却,此时便无需逼着自己想起,不如顺其自然,先好好养病,不去管它。总有一日,那些丢掉的东西还会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谢谢。公子,你救了我,我……不知我该如何报答你?”她问。
“我若说,只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好好吃药养病,尽早好起来,然后,珍惜这条我好不容易救下的命,这便算是报答了,你会信吗?”
他若只是单纯如此说,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答应,只是,这是个问句。
她思考了下,回:“会。但公子若有其余条件,但说无妨,救命之恩,我自该是尽全力报答你。”
“跟我走一程。”他说,视线落在她脸上,打量着,“有这么漂亮的美人随行,此去宁州定是不会寂寞了。”
语气像是开玩笑,说的随性不已,分明话语轻佻,可坦荡的竟惹不出她对此厌烦的情绪,大约是第一印象太好了的缘故。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男人又微微启唇,却先蹙了下眉。
“无名无姓唤来麻烦,你既然不记得,不如我给你取个。”
“有劳公子。”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在意,他说的也不错,总该是得有个名字。
“就叫,乔窈。”男人顿了下,笑着说,“美人窈娜,我见犹怜。窈字温柔静好,一如我见你,令人动心。”
他此时这语气,倒不知是打趣还是真心了。
乔窈怔了下,愣愣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才回过神。
耳侧泛了红色,她微垂下眼帘,竟不自觉有些羞怯。
“谢,谢谢公子。”她小声说,心中忽然一动,也开始好奇他的名字,便有些拙劣地试探着问,“公子……姓乔?”
“林。林瑾思。”他说。
“林公子。”她唤了句,又将这三个字在心中默默念过。
“不必如此拘束,唤我名字便是。窈窈。”
他笑了,又故意逗她似的,最后两个字着重落了音。
乔窈还垂着头不知如何接话,林瑾思已然收了情绪站起身。
“你还病着,需多休息,有事唤我,我就在隔壁。”
他揉揉她的脑袋,便离开了。
林瑾思刚走,乔窈便立刻伸手捂住脸颊。
好烫。
这屋子里太热,乔窈感觉自己的脸颊被这房间的温度灼得太过,全烧红了。
刚刚,林瑾思应该没看到吧?
他走的那样快,肯定是他走后才烧起来的!
还好林瑾思没瞧见,不然,见她才退了烧,又起了热,怕是要说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分明是个陌生人,怎么她这么在意……
一定是怪他那张脸,太过纯善温柔!偏巧,正是她喜欢亲近的样子。
·
林瑾思来到隔壁房间,屋内已候了两名侍卫。
其中一名站在屋正中,态度散漫,另一名站在靠角落些的位置,神态也相应恭敬许多。
见林瑾思走进来关了门,那位恭敬的已跪下朝林瑾思行礼,散漫的侍卫只拱手随意弯了腰,开口道:“王爷,现场已清点完毕。”
他这语气也是随意。
毕竟,他是皇帝身边的侍卫,来此是执行皇帝的命令,面前这位王爷可不是他的主子。
尽管“王爷”听起来身份贵重,可面前这位,却是京中出了名的没脾气,好听些是温柔,难听些便是可欺,许多人对他,都自然没什么尊敬。
林瑾思平淡看着他,看上去的确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问:“如何?”
“已无活口。但,似乎少了个人。”散漫的侍卫说。
“你敢确定?”林瑾思终于有了些表情,抬眸望向他问。
“确定,我们跟踪前清点过,对比尸体,少了个人。”他只是对林瑾思态度轻慢,做事可不轻慢。
“此事,可有禀报?”林瑾思问。
“正打算回京禀报。”侍卫答。
“也好,我也有一封信要交给皇兄,你一同带去。”林瑾思来到桌边,从一堆书中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散漫的侍卫走到林瑾思面前,接过信封,短暂低头端详了下,像是看出异常,瞳孔瞬间瞪大了。
他正要有所反应,脖子突然被人掐住了!
他惊愕抬头,却对上林瑾思冰冷的双眸。
林瑾思修长白皙的手指扼着男人脖颈,指节收拢,却似乎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一般,整个人的神态看上去很是轻松随意。
那一张温柔良善的脸,并未因动作展现出丝毫狠戾,反而越发温柔。
而面前人整张脸的表情都在挣扎着,濒死的窒息感让他感觉不出丝毫温柔。
“你……你……救……”
他惊诧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断续不清的音节,竟连一句完整求救的话也喊不出。
林瑾思像是懒得再浪费时间,最后一用力,男子眼白翻起,喉咙里的声音也断了。
林瑾思随意松手,男人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角落里,仍恭敬跪着的侍卫抬头目睹这一切,后背冷汗直冒,心也快跳到了嗓子眼。
见林瑾思看向他,身子不自觉轻颤,开口说:“王爷……您,您就这么杀了他……皇上那边……”
“是皇兄要杀他,怪他多事。”林瑾思说。
他的表情极其平静无辜,一点也不像刚动手做出了一桩恶事的模样。
侍卫立刻低头不敢再多看,又问:“那,王爷,林中缺失的……”
“这不是正好?”林瑾思踢了一脚,那散漫侍卫便滚到了角落里跪着的侍卫眼前,那封信也跟着飘落到那侍卫手边。
“还是说,你也想像他一样多事?”林瑾思抬声问。
“属下不敢!”侍卫瞥了一眼信中内容,便明白了,的确是皇帝的旨意。
这个人与三王爷牵扯至深,已埋伏在皇上身边多年,是个祸患,且他又知晓此次行动的真正原因,是必然要秘密解决掉,决不能让他活着去通风报信。
且林中尸体内竟有一具是三王爷的亲信,那件事,才能更加可信。
“拿着信,去复命吧。”林瑾思已没了耐心,冷声催促了句。
侍卫不敢再多说,忙应声道:“是!多谢王爷!”
·
侍卫抱着尸体很快离开,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林瑾思从袖中摸出一块玉坠,是一块白玉,上乘玉料,微微有些冰凉,握在手中许久,也不觉温热。
白玉上的纹饰极不显眼,只有用手摸索着,才能勉强摸出两个极其小的小字来。
乔窈。
这是他在林中遇到乔窈时,乔窈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被他取走了。
他望着那玉坠,眼里的光蓦得沉下来。
记忆回溯,隐约回到他七岁那年。
静思片刻,他重重捏着白玉,满含着恨意,将那玉坠自己揣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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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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