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钟鸣声响彻整座尘帝山,惊散了一群山林野兽。
此钟平时从不响起,除非山门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数弟子纷纷提剑跑向黄昏阁,就连三大长老都齐了,站在黄昏阁下仰头望着阁楼处。
只见一轮镰刀似的弯月落在那阁楼顶端,周围无声无息,沉寂的可怕。
黄昏阁乃是尘帝山的藏书阁,收藏了不少武林秘籍,上下共分为十六层,门内弟子都可以自由进出。除了这第十六层——黄昏阁阁楼。
阁楼平时只有掌门与三大长老能上,除此之外,上阁楼者,轻者直接逐出山门,重者废其一身武功,再逐出山门。
山门人人都知,阁楼里藏着秘密,那是尘帝山需要倾其所有守护的东西。
然而此刻藏有秘密的阁楼却被外人闯入了。
不到一刻时间,黄昏阁下便站了一片的人,山门弟子大多来齐了,楚元齐表情肃然,从一派弟子让出的道路中缓缓走出来。
他负手身后,站在下面遥遥冲十六层的阁楼沉声唤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闯我黄昏阁!?”
没有回应,喊声如同石沉大海。
楚元齐眉头皱起,隐约听到楼上传来什么动静,又等了片刻,忽然,只听砰的一声,阁楼侧面的窗棂骤然破碎,一个漆黑如鸦的身影从阁楼内飞了出来。
那人看也不看脚下的众人,只一个劲冲着阁楼旁的山林纵身飞去。
楚元齐赶紧下令:“莫绮,郭途,你们带几个弟子去追!”
两位长老领着数十个弟子朝着黑影追去了,楚元齐留在楼下,面色沉沉。
上面似乎还有人,是声东击西么?
不等楚元齐再度开口,远处漆黑一片中忽然飞来一个白衣,手里拎着一柄皎洁如月的长剑,身姿轻盈地径直从那阁楼破碎的窗棂间扑了进去。
楚元齐眯眼细瞧,不瞧还好,一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个人是楚遥!
楚遥大老远就看见有人从黄昏阁的阁楼里飞出去,距离太远,又见长老已经追去了,她便不再固执那边,而是随手捡了把剑来,飞身进了阁楼。
楼里还有人,楚遥刚进去,迎面就被剑光一闪晃了眼睛。她侧头躲过,手中白剑翻了个花,脚尖猛地一点,腾身而起,长剑陡直,以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径直逼向对方。
阁楼内光线昏暗,看不清那贼人是谁,只是几招打斗下来,楚遥并未能完全占上风,便在心里嘀咕着此人武功不俗,不外乎是个好对手。
两大门派的真传弟子都没能在十招内胜她,如今楚遥跟这小毛贼过了足足有二十多招,场面却依旧是难解难分,不分高下。
楚遥嘿地笑了,黑暗中,她笑声泠然,有几分天真:“你有这本事,何苦要来我尘帝山做贼?”
那人沉默不语,不胜她,似乎并不甘心,便提着剑再度袭来,直取楚遥面门。
楚遥做作地“哎呀”一声,这回却不躲,而是直接将剑迎上。两剑正面相撞,擦出一星火花。
她刚要再说话,只听“噌”的一声,两剑中较为劣质的那柄不堪重负,直接碎成了好几段。
楚遥:“……”她脸色陡然变了,剑既已碎,也不必再强上,便在瞬间借着对方施加的力,整个人擦着地面往后滑了出去。
那人穷追不舍,楚遥只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明明她一个家里被偷了东西的人还没死命追着他呢,反倒贼人要一个劲追着失主。
哪里来的道理啊?
楚遥一路后退,直到身后抵在豁口边上的墙面,那剑“嗡”一声带着连绵杀气刺过来,借着豁口露出的光,她终于看清了那柄剑的样子。
有点眼熟。楚遥眉头微皱。
见对方背后已无退路,玄衣男子唇畔露出一抹讥诮,不等他得逞,那剑忽然堪堪停住了,再也往前不了一寸。
楚遥两指夹着那柄剑,目光徐徐从剑尾扫到剑柄,再到来人。
她蓦地愣住了,薄薄月光散落那人面庞,她看见了男人一张清冷异常的面容,只是眉宇间隐约有几分……怒气?
怪了。
楚遥心道:怪好看的。
男人眼眸深邃,鼻梁高挺,长相可以说是年轻男子中少有的俊美,偏偏这么好看一个人,武功又高,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梁上君子。
楚遥夹着剑柄,看着对方笑了笑:“你……”
“小七!”楚元齐领着一众弟子赶来,但弟子上不得阁楼,便被留下在了楼下一层,上来的只有楚元齐一人。
小七是楚遥的小名,楚元齐情急之下,竟然喊出了这个他多年都没喊过的名字。
叶云台一直清冷寡淡的脸色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忽然有了变化,他猛地转头看向楚遥,却见对方看到父亲来了,夹住剑柄的两指一转,将那剑生生弹开了去,随即游鱼似的,笑嘻嘻地从他身侧溜了出去。
叶云台缓缓垂下手,眉头紧锁着。他死死盯着女子的脸庞,半晌,兀自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可能的,应该只是巧合。”
他自我安慰着。
楚元齐见女儿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随即他上前一步,看着男人沉声道:“这位少侠为何深夜闯我尘帝山,入我黄昏阁?”
男人依旧不语,甚至看也不看楚元齐,他慢慢将剑收进剑鞘中,目光笔直地落在楚遥脸上,似乎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来才甘心。
他一直这样盯着她,楚遥不以为意,也笑吟吟地与他对望。
楚元齐:“?”他眉头刚皱,下一刻,只听簌簌几声,阁楼外瓦顶上又来了几人,豁口位置由面无表情的殷莫绮把守,其他两位长老分别站在其它方位。
一个掌门,三个长老,还有一个乃是年纪轻轻的“天下第一”。
男人目光轻移,远远扫了眼那豁口处冷眼冷脸的殷莫绮,嘴角缓缓牵起一抹冷笑。
他丝毫不做任何辩解,收了剑便站在那里,一副等着别人来抓他的模样。
郭途站在瓦顶上说:“没追上,被那人跑了,不过殷师妹伤到了他,估计也跑不远。”
楚元齐脸色黑了又黑,利落下令:“多加派人在山里搜捕,至于他……”
目光直勾勾落在男人脸上,他道:“拿下!”
*
尘帝山守护了百年的东西一夕之间便被人盗了去,除了那明目张胆飞走的盗贼,现场还留下了一位不知名的人。
自然而然,此人被当成了盗贼的同伙。
叶云台被缴了剑,关在尘帝山的地牢。这里一般关押的都是些犯了错的弟子,惩罚犯错的人,免不了要受点苦,牢里都是水,能没到一个人的腰。
楚元齐说,他若不肯说出同伙是谁,目的为何,便将他关到死。
叶云台听了这话,依旧面无表情,他满眼漠然,好像楚元齐口中要关到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整个尘帝山忙碌了一夜,初九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二师兄将楚遥的链剑送上洛水轩时,初九看着师兄眼下的一圈青黑,奇道:“师兄你昨晚是做贼去了么?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二师兄作势挥拳:“整个山门都忙了一夜,就你睡的像只死猪,你还好意思说!”说完,气哄哄地下山去了。
初九茫然挠了挠脑袋:“发生了啥?”
他去楚遥屋里,只看见两扇魂归西天的门扉,只道又是殷长老干的,便没管,一路进了里屋。
师姐平时比他还能睡,每每都是初九来唤她,然而初九进了屋,却见床上空荡荡,只有一团乱七八糟的被子,和一支插在床边木板上的利箭。
害呀!该不会真出事了吧!他师姐怎么起了个大早?!
楚遥刚打完一个哈欠,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只道是哪个混蛋在背后说她坏话。
她揉了揉鼻子,抬起头,望向水牢里的男人。
好哇,真不错。
楚遥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双手托腮,眼眸含笑。
水牢里的男人双目紧闭,似乎在休息,尽管泡了一夜,他除了脸上有几分苍白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不安,甚至十分悠闲。
楚遥已经花痴地这样盯着他看了许久,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男人的腰上。初次见到此人时,她先是看见那柄宝贝剑,随后是腰。
男人依旧一身玄衣,原本宽松的衣袍被水一浸,此刻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越发显得那腰纤细。
楚遥砸砸嘴,又是低低道一声:“妙啊。”
许是男人听见了,那双眼陡然间睁开,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落在楚遥身上。
楚遥笑了,架着腿,换成单手托腮,问他:“你跟那个贼人是一伙的吗?”
昨夜这个问题,楚元齐那些人已经问过了,然而叶云台从头到尾都是一声不吭,像个哑巴似的。
该不会真是哑巴吧。
见他还是不说话,楚遥摸了摸嘴唇,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个堪比洪钟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师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初九噔噔噔几步跑了过来,临近楚遥身边时才刹住脚,往她身后一蹲,放轻了声音说,“师姐,我听说了,昨夜有人进黄昏阁偷东西,跑了一个,抓了一个……”
他抬眼时,正好扫到水牢中的叶云台。
初九:“哎?”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叶云台,隔着水沉思片刻,忽然又叫了起来,“我的天!师姐!他他他,他是那天在茶馆的那个!!”
楚遥叹出一口气来,挠了挠耳朵。只见初九拿着楚遥的链剑,作威作福一般往叶云台面前一插腰,厉声喝道:“哎!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我们尘帝山的东西?!”
叶云台脸上始终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嘴角牵了一抹冷冷的笑,下一刻,手掌在水中猛地蓄力往前一击,砰地打出了一团水,砸在初九身上。
水虽然是液体,但凝结了内力,打在人身上就跟冰雹一样。
初九捂住胸口“哎呦一声”,整个人只往后退了一步。
叶云台脸上的表情登时有些怪异。
这时,身后的楚遥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抹了抹眼角,似乎是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两人齐齐看向她。
只见楚遥站起身,从初九手上拿过链剑缠回腰上,理了理衣裳,她抬眸,注视着水牢内的男人:“哎,我且问你,那日茶馆的孩子是不是你救走的?”
叶云台看着她,忽然别开眼去,始终不答。
楚遥:“你不说,那便算了。”她扯了初九一下,作势要走。
上了几步台阶时,身后终于传来了男人沉沉暗哑的嗓音:“现在什么时辰了?”
楚遥暗自勾唇一笑,转过身回答他:“应该是未时了。”
叶云台嘴唇翕动,片刻后道:“帮我一个忙。”
初九不满,一撸袖袍:“嘿,你个贼——”
楚遥拦住他,冲叶云台抬抬下巴,说:“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云台黑眸望过来,于是楚遥问他:“你跟偷我尘帝山东西的那人,是什么关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