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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子星的陨落

中东,法萨迪亚。

巨大的引擎声响彻这片沙漠腹地,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快速驶过,车轮卷起阵阵沙雾。

车内,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正调试着运动相机,随着“滴”的开机声,一张立体深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测试测试12341234”沈司昱边盯着屏幕边低声调试着麦克风。长时间没有细致打理,额前微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半张脸,隐约还露出轻轻垂下的浓密睫毛。

“我说顾总,你车能开稳点嘛?我录vlog这镜头晃的根本看不清脸呀”

驾驶位的男人正全神贯注操控着方向盘,前方正要越过一处隆起的沙丘。

“低头”顾恺舟开口道。

短暂的身体腾空后,沈司昱忙拍打旁边的顾恺舟,“不行了不行了,停车停车”。

“你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补给站”

“这小破车,真的颠死了。回头就给老邓申请必须换车!”

顾恺舟还是将车速慢了下来,腾出一只手,抽出旁边的饮用水扔给副驾。

往前行驶不到15分钟,便是距离法萨迪亚交战区最后的补给站了。长期受到种族宗教的影响,法萨迪亚一直纷争不断,**武装时不时就与官方开战。如今,两方领导人又一次议和,为了彰显双方诚意,签署合约的地点就设在暂时停火的交战区里。

作为京市电视台国际部冉冉升起的璀璨双子星,沈司昱和顾恺舟主动申请来到这片沙漠乱世,如今已经快满三年了。

车停到路边,沈司昱率先打开车门跨了出来。少年身穿一件白色t恤,外面还套着一件深蓝色马甲,背面印有联合国的标志,胸前还贴了一枚鲜艳的五星红旗贴纸。修长的双腿轻盈跨过补给站的路障,快步走向一旁简易搭建的洗手台,双手捧起冰凉的水。

“哎呀洗了把脸舒服了,你快来”沈司昱边甩甩头发上的水珠,边喊着慢吞吞下车的顾恺舟。

“你这身体素质,堪忧啊,沈少爷”

“去去去,分明是你的车技太烂,一会儿换我开”

沈司昱拿起后备箱的油桶,正准备接油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将油桶递给老板,他打开了手机。

“顾总,这里有信号了。我们阿京发消息来啦。”看到消息,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明亮的眸子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小阿京说什么啦”刚洗完脸,顾恺舟额边还有水珠滚落。

“她马上要去宾法了,最近正在家整理行李呢。还提醒我注意安全”。

“我妹妹优秀吧”沈司昱向对面挑了挑眉。

“得瑟的,小阿京没关心我”?

“关心你,你在她那还查无此人呢。全京城你就找不到比我妹妹更好的人,追的人可太多了,你破车技颠吐未来大舅哥,你没戏你”。

“好好好,沈少,小顾的错,您请上车,我慢点儿开”。

顾恺舟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纸币,递给补给站老板,顺带拿了两瓶饮用水。

(阿语)“不用找钱了”

(阿语)“你给的太多了”

留下原地震惊的老板,越野车卷起地上的沙砾,扬长而去。

法萨迪亚交战区。尽管已经停战一周了,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街道两旁都是被炮火炸断的墙壁,黑色的断壁上还有一片片凝固的棕色血迹,仔细看,墙角还有无人认领的半只小腿。

(阿语)“我们是中国的战地记者”

(阿语)“专程为停战协议而来”

一位高大的士兵带领两人向议会区走去。

“我一会儿抓住机会提问他们,你在后面摄像”沈司昱准备好了麦克风,正准备向前走去,突然被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男生撞的趔趄。小男孩吃痛地捂住了被撞的左臂。

他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胳膊。

(阿语)“小心点,干嘛这么着急”

小男孩沉默不语,紧握着拳头,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

“顾总,拿点好东西”沈司昱向后面伸了伸手。

顾恺舟笑着从包里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放到他手里。

(阿语)“糖果”

黝黑干瘦的小手拿起他手中的糖,男孩捂着自己的肚子飞快跑走了。

“这小孩,是不是拉肚子了,这么急”沈司昱站起身,继续准备着采访。

“我总有种今天这议和不简单的感觉,一会儿小心点”顾恺舟看着男孩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

“你穿防弹衣了吗?”

“当然”

“国际都关注着,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

两人都沉默起来。不久,一阵嘈杂声传来,两方的领导人出现了。

沈司昱拿着麦克风站到前面,身后的顾恺舟也架起了摄像机。

一切都正常的进行着,沈司昱甚至真的抓住机会,采访到了两方的领导人对于之后的动作,直到熟悉的瘦小身影出现在顾恺舟的镜头里,四五个同样瘦小的孩子挤进人群,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在他镜头前大喊着(阿语)“给我拍照,我要当烈士啦”。

瘦小的身体在镜头前欢快的跳跃着,仿佛此刻在游乐园。

感觉到异常,顾恺舟疯狂向前方呼喊,“沈思昱,撤,快撤”。

人群开始骚动,前方的沈思昱还在进行着采访。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来,看到顾恺舟正剧烈的摇着手臂让他过去。身旁挤过镜头前那个兴奋的孩子,他意识到了,正准备跑时,他看到那个孩子按下了手中的按钮,一切都安静了。

顾恺舟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记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沈司昱转过身望向他,记得他转身时兴奋又迷茫的眼神,他兴奋听到了双方确切的停战意愿,他迷茫大声呼喊着他的顾恺舟。

顾恺舟再次醒来时是在法萨迪亚的中心医院。没有硝烟没有残垣断壁,望过去是发黄的墙壁,还有熟悉的政务参赞老邓。看到他苏醒,老邓激动的落了泪。

“醒了醒了”

他想起身,却感受到胳膊的剧痛,瞬间,冷汗浸满全身。

“别动别动,你胳膊取了好几个弹片”

他努力的张了张嘴,沙哑的开口“司..昱..”

老邓垂下了眼,变得沉默。

“活..着..吗?”他又问

又是沉默,看到老邓极力抑制的抖动的唇角,顾恺舟知道了。

沈司昱,人大和宾法联合培养的新闻才子,以极高的专业素质和学术积淀进入京市电视台国际部工作,与同年进入的哈佛大学才子顾恺舟同称为国际部双子星。来到法萨迪亚三年的时间里,两人坚守心中的新闻理想,默契合作,产出了一件件高质量的新闻作品,向世界讲述这个战争阴霾笼罩下的古国故事。

相识之前,顾恺舟就听过沈司昱。京城尊贵的沈家少爷,因看到有人虐猫而做局终结了虐猫人的家族产业,是京城圈子公认的大善人。如今,那个高喊着“世界和平”的男孩,永远沉睡在法萨迪亚的泥土中。

是的,几个成为人体炸弹的孩子在他身边按下按钮,终结了政府军领导的生命,他们成为“烈士”的同时,也终结了几十位平民的生命,终结了沈司昱连同3位不同国家记者的生命。尽管不久前,他还从沈司昱手中拿起那几颗来自中国的大白兔奶糖,但依然,他们的身体飞散各处,连同沈司昱一起,久久沉睡。

身体各处都有着撕裂的疼痛,顾恺舟抱着老邓递给他的沈司昱破碎的相机,泪水,在脸庞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在皮肤上隐约可见,那是情绪激烈波动留下的痕迹。

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呜咽,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竭力压制内心的汹涌澎湃,而每一次呼气,都似乎带走了一丝微弱的生命力,直到重新晕了过去。

京城宝山殡仪馆,天空被一层淡淡的薄雾轻抚,仿佛是大自然也为这位逝者披上了一层哀伤的纱幔。园内,古木参天,松柏苍翠,枝头似乎挂满了未落的泪滴,与哀乐的旋律交织成一首悲怆的挽歌。

顾恺舟到的时候2号厅已经挤满了人。从法萨迪亚回来后,他一直窝在房间里,往日与沈司昱一起工作的场景一直浮现。如今来到这里,还是爷爷敲门提醒。

他不知要以何种心情与好友送别,更害怕见到司昱的家人,尤其是她。他甚至不敢联想她该是怎样的悲伤。

2号厅正在举行着送别仪式,沈家的亲朋好友,商界巨擘,政界要人、台领导、群众都来送别这位从法萨迪亚归来的战地英雄。但让人悲凉的还是没有遗体的特殊仪式。一张灿烂笑脸的照片孤独的立在花墙之中。伴随着众人低声的哭泣,黄作锦正在念着儿子的悼词。短短一页纸便记录了儿子短暂灿烂的一生。她眼角红肿,微微颤抖的开口:

“司昱一生所求,努力不负,正义朗朗,万世太平。以微小之身,馈世界之轰鸣...”当悼词接近尾声时,天空突然放晴,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了沈司昱的遗像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黄作锦看到此景,温柔的摸着儿子的相片:你看,妈妈懂你。

院外,沈稚京蹲在一旁的石柱下,她蜷缩成一团,把头深深的埋进身体里,低声的哭泣着。得知哥哥的死讯后,她一时难以置信,手中紧握着那封突如其来的文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脆弱的心脏。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但泪水却像被冻结了一般,迟迟不肯落下。

她反复阅读着那些字句,希望能在字里行间找到一丝转机,但现实却如铁石般冰冷无情。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她却被留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不,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而颤抖。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根本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她只能无助地靠在椅背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纸上,模糊了那些刺眼的文字。

顾恺舟远远的便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他慢慢的走上前。稚京简单的梳着一个低马尾,小小圆圆的头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乌黑。顾恺舟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收了回去,他害怕稚京望向他的眼神,怕她询问那天的经过。

拉开从战地背回来脏污的背包,拿出一个破碎的相机轻轻放在稚京身前。曾经有着无数想要与她相见的心思,有着千言万语想讲与她,此刻却不敢相见,不敢开口。

许久,他轻声说了句“节哀”便离去了。

沈稚京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感受到了阳光的灼热,她皱皱眉头,慢慢的睁开眼,看到面前那破碎的相机。她认得,这是哥哥的相机,此刻,这是哥哥破碎的理想。她望向不远处男人离开的背影,眼泪又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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