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昆山是整个凡界最靠北的地界，即便在现如今最炎热的夏季，山顶之上也是寒风烈烈，只是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无甚影响。
九凌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直到现今灵力四散丹田被毁，山上刺骨的寒风裹着冰刀一点点碾进她的每一寸血肉，她才骤然惊觉，这北昆山原是一点儿都不暖。
已是入夜时分，九凌被缚灵索绑着，一路避开旁人视线，被送进了往常洛海轻易不让她进去的院子。
九凌心中嗤笑一声，却在院子拐角处瞥到了一抹银白身影。然而她力竭多时，此时状态不佳，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根本无法辨别。
可洛海却显得很紧张，将她扔进院子，扭头吩咐余宁：“去看看她。”
这个她显然是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洛海很是重视的样子，九凌脑子不禁开始动了起来。
能出现在洛海的阁院，绝非普通人，九凌并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即便是在这铁桶一样的主阁。
然而察觉到她视线的洛海下一秒就捆紧了缚灵索，绳索深深嵌入九凌体内，并且将九凌因受伤流出来的鲜血吸收的一干二净。
洛海走过来，面色冰冷：“我最后问你一次，结灵契在哪儿？”
九凌垂眸思量几瞬，又抬眸，问：“交出来以后，我会死吗？父亲。”声音因为一身的伤已经变得极哑。
那声父亲在洛海看来却更像是挑衅。
洛海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他抬起手，眉眼间露出一点笑意，与往常并无二致。
九凌看着他抬起手，闭上眼睛手指一动，缚灵索瞬间松了，她想也不想便往隔了一堵墙的旁边跑，一路利用结灵契积聚的灵气在此时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洛海的表情因为她的动作凝固了一瞬，接着是极致的恼怒，瞬间便将跑上院墙的九凌一掌掀翻，并立刻往隔壁院子里看去，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
九凌只瞥到一眼，三师姐余宁拿着几串凡界的糖葫芦递给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可她看不清那个姑娘的模样，只知道她在笑，生动极了，发间簮着一朵白色玉簪花。
瞬间九凌便想了起来，洛海的卧室内，有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三人，最中间那个簮着玉簪花的小姑娘。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洛海，对方上前捏住她的脖颈，已经气到了极致：“蝼蚁该死！”
当初因为误闯，九凌甚至被罚跪了三天，如今看来，洛海生气以及罚跪，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看到了那幅画，。
“你那肮脏的眼睛连看一眼晨儿都是亵渎，明白吗？”
九凌挣扎不开，被窒息感爬上来，洛海仅仅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抚上她眼睛，九凌立刻便感受到眼睛上传来的剧烈疼痛。
她看不见了，洛海废了她的眼睛。
她听见有脚步声，而她即将要窒息，意识渐渐涣散，接着，她似乎听见了余竟的声音：“师尊，吴长老提醒结灵契只有在她活着取出来才能给小师妹继续用。”
洛海眼神瞥了余竟一眼，顿时松开手。
九凌被他扔在地上，双目流血，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一边剧烈地咳嗽，浑身都是血迹。
意识还未恢复但方才那句小师妹还是入耳，所以，刚才那个已经是他们的小师妹了？那自己又算什么？一个被骗了十六年的代替品？
洛海重新取来缚灵索将九凌重新绑上，冲着余竟伸出手，余竟便将取来的工具递过去，洛海满意道：“余应呢？”
余竟：“二师弟他今日受了些伤，弟子便让他去药堂了。”
洛海也不再多问，将剖骨刀取出，握在手上，从九凌的右手起，用力划开，清晰可见其中已经干涸的灵脉。
又是钻心的疼痛，九凌以为已经要麻木了，可她没了眼睛，就连痛感都变得尤为清晰。
九凌浑身都在颤，因为怕她发出声音，洛海甚至用灵力让她发不出声音，她动不了，看不见，只有绵延不尽刻入骨血的痛苦。
身边余竟忍不住偏过头不去看，洛海却下手更重了，剖到一半，他将剖骨刀一扔，起身，白色的袍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唤余竟：“竟儿，你来。”
余竟抖着手接过那把血迹斑驳的刀，眼前是九凌被剖开的血肉，明明还活着，却生不如死。
余竟垂下眼，顺着经脉纹路，一寸寸剖开，血已经快流干了。
终于，一道红色的光闪过，余竟知道那是什么，手起刀落，那道红光愈发耀眼，自余竟手中出现，他木着脸，将那枚染血的结灵契捧到洛海面前，唤了一声师尊。
洛海心情大好。
略带嫌弃地用灵力将结灵契洗净，走了。
快到门口时，转过头来吩咐道：“便将她送回祟羽山吧，当年，她便是从那儿来的。师徒一场，也算她落叶归根。”
洛海脚步轻快地离开。
九凌已然痛晕过去。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死了吗？”
“未曾。”
接着似乎有人往她嘴里放了什么丹药，丹药化开，一股浓重的苦味滑进了喉咙，九凌剧烈的反胃。
接着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刚才的丹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九凌意识更为清晰了些，听到余应说：“我还从药堂讨了复灵丹，不知……”
“补灵丹已经够了。她丹田废了，经脉废了，即便是还魂丹也无用处。余应，这是她的命。”余竟厉声道，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余应，“师尊捡她回来便是为了这一日，你我都清楚，不必再做无用功了。况且她享受了十六年的本该是小师妹的年岁，于她凡人的身份，已经赚了。”
余应下意识反驳：“可是当初，是师尊告诉她她就是小师妹的。”
“小师妹已经回来了，她才是师尊的女儿，别忘了，当年如果不是师娘为了救我们受伤，小师妹才该是天赋卓绝的第一人。”余竟盯着余应的眼睛。
“她的使命就是替小师妹温养结灵契，明白吗？”
有那么一瞬间，九凌觉得余竟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余应垂下头，没了声音，一股风吹过，九凌剧烈咳嗽起来。这两人瞬间看向她，九凌看不见他们的神色，但好歹能说话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此时余应正在御剑，应该是要将她送往某处。
“小……九凌，我们会送你去……”
话还没说完，九凌趁他二人都不注意，便一个翻身，从剑上摔了下去。
既然从一开始便是骗局，那便从此时就结束这个错误。
余竟和余应被九凌的动作惊住，想伸手拉住她时，九凌已经仰头摔了下去，唇角竟然微微上扬，余竟一怔，正好错开九凌血迹斑驳的手。
余应还想跟着追下去，被余竟拦住：“罢了，药石无灵。”
此时他们已经在祟羽山上空，里面妖兽无数，九凌没了灵力傍身，这一下去必定葬身妖兽腹中。
他们原本在不远的山脚下准备了一间草屋，想把九凌安置在里面，想着能拖几日便是几日，可九凌有自己的选择。
两人在上空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了。
九凌没有死，她摔到了一丛苍薇花中，眼睛看不见，只闻得到属于苍薇花的香气，被苍薇花茎上的刺扎了许许多多的伤口，很痛，但远比不上浑身经脉被寸寸剖开的痛苦。
七个时辰前，她是名震天下的最年轻的金丹期，七个时辰后，在她十六岁生辰，她喊了十几年的师兄亲手剖了她的丹，喊了十六年的父亲亲手碾碎了她的经脉，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他亲生的女儿做嫁衣，十几年的岁月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场早就写好了结局的戏。
她就该是这个被牺牲的容器吗？
凭什么？
九凌眼睛流出了血泪，伸手用力抓着苍薇花的花茎，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坐了起来。好在方才的丹药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
岂料，她才刚坐起，一道属于兽类的呼吸声便在她头顶响起，她登时停住所有动作，她没有了灵气，也没有了眼睛，无法感知出来这是什么妖兽，但是她鼻子还闻得到味道。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狐狸。
如果是普通狐狸，她还尚有逃脱之机，可若是妖狐……
九凌努力活动了一下手腕，脑海中不断搜寻有关妖狐的信息，同时，浑身紧绷，随时准备起身，即便紧绷的动作让她伤口再次开始流血。
然而她没来得及动，颈边便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一只妖狐，她总是不太走运。
妖狐张嘴来舔她身上的血迹，九凌没动，一股骚臭味随着妖狐的动作越来越浓。
一人一兽僵持许久，九凌终于从衣袖中找到最后两根针。
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不是她杀了妖狐，就是妖狐吃了她。
这么想着，就在妖狐再一次往她左臂的伤口舔上去的时候，九凌将那两根针狠狠扎进了妖狐的脖颈处。
鲜血喷涌而出，九凌感受到脸上溅了温热的血，妖狐呜咽两声，倒了下去，九凌也再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恍惚间，她觉得有人将自己从苍薇花丛中抱了起来，轻声说：“别怕，我是你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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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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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取结灵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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