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榆大的社团活动总是很多,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不同社团举行的小摊活动。
这周日有个社团风采节的活动,林桉很感兴趣,因为可以看动漫社和街舞社的随舞表演,所以她早早就拉着我一起来凑热闹。
晋级省赛后,科研小组那边可以先暂时放松一下,等主办方通知具体流程和时间再进行细致准备。
本来周末也没事干,而且这活动还能赚学时,我便没推脱。
这次的活动有集章游园的内容,在每个小摊玩相应的游戏就能在集章卡上得到一个章,集够四个章就能换取大奖品,小摊内也留有小礼品,要是游戏赢了,不仅能拿到盖章,还能拿到小礼品。
有的玩又有小礼品,还有表演看,最重要的是有学时,于是大学生们都涌了过来,人群眼看着越聚越多,小摊位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忙不过来了。
热闹的氛围融进夏日的暑气里,大家欢笑着沉浸其中,像沸腾的热汤,兴奋地咕噜噜冒着泡。
我和林桉刚集完四个章便碰到了徐景昊,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生,我记得也是我们一起参加比赛的部员,他叫陆应淮。
辩论赛的决赛将在下周六举行,眼见这会大家都凑齐了,徐景昊便提议去讨论室进行辩赛模拟,也好找找眼前的思路有没有什么漏洞。
因为我和林桉还要去换游园会的礼物,徐景昊他们就先去图书馆预约讨论室了。
即便是模拟赛,大家也都很认真,转眼间太阳已经西沉。
我们填补了一些新思路,还换了几个更有力的论据案例,每次填补的资料都像是为最后的冠军多添了一份信心。
最后整理资料的时候,徐景昊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问“社长,要是我们这次赢了去哪里庆祝啊?”
“我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事情”我把所有资料都叠成一摞放在他手上“你问问大家的意愿再决定地点,团建的事就交给你负责好了。”
“你的意思是同意啦?我马上就去找找有什么好餐馆。”他接过资料夹在胳膊下,一脸兴奋地开始翻手机。
“别急呀,比完赛再找也不迟,快回去吧,讨论室预约的时间到了。”我起身把灯都关掉,等人都出来了再把门锁上。
他们几个要回宿舍楼,而我则是要出校门回家,几人离开图书馆后就要分成两拨人往相反的方向走。
林桉挽着我的手眼里满是不舍“知韫你什么时候才回来陪我,我一个人在宿舍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们的工学院的宿舍是三人间,但有一个舍友转专业之后就搬走了,宿舍里就剩我和林桉,结果先前因为事故我又改了走读,导致现在宿舍里就只有林桉一个人。
我笑了下抽开自己的手,调侃道“你享受豪华单人寝不好么?”
“不好!我都快闷得发霉了”林桉跺了跺脚“而且我看你平时总开会,还要参加一些活动和比赛,重新住宿不是更方便么?”
她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学校和家里来回跑确实有点费时间,工作日就算了,以前初高中也这样,但辩论赛常在周六,有时候我们开会也耗得很晚,住宿好像是更方便一点。
而且平时家里就我一个,怪冷清的,回学校住起码还能和林桉聊会。
让我重新回学校住宿的理由有很多,每一条都有理有据。
但此刻我却有些犹豫。
因为我身上住着另一个人,那间屋子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我还想继续去探索。
我对她的了解只停留在芭蕾,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会不会喜欢跟父母撒娇?
她是怎么慢慢长大成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她都经历过什么事情?
她为什么会听到芭蕾有关的音乐就想哭,为什么站在窗边就想往下跳……
我还想再多了解她一点,想再看看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间屋子似乎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离她最近的地方。
我有些不舍得离开,就好像体验跟她一样的生活,待在她曾经长大的地方,我就能从生活的一些细枝末节中捕捉到她的影子。
但这些话我都不能开口跟林桉说,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奇怪的心理究竟从何而来。
我沉默了一瞬,在犹豫要怎么开口时,徐景昊倒是给我找了个借口“人家男朋友就住隔壁呢,小情侣平时肯定常待在一起啊,干嘛还回学校住。”
听到这话林桉瞬间了然“怪不得,那我还是自己住单人间吧,不拆散你们小情侣了。”
我下意识想反驳,但这确实是个理由,也免得我再去扯别的。
于是我的沉默变成默认,只是抱歉拿了段辞予当挡箭牌。
2
辩论决赛如期进行,这次来观赛的人史无前例的多,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来观赛的段辞予。
他应该也看到我了,朝这边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我微笑着点头以示感谢。
众人期待之际,决赛正式开始。
这次我们是反方队伍,正方一辩阐述时,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着,企图从中捕捉一丝一毫的逻辑漏洞。
每一次论点的说明都带着强而有力的论据,正反两方在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中一点点带着观众的思想跟随自己的脚步。
因为有先前的模拟赛,对方的一些观点我们都有所预料,因而我们能更好地针对其中的言语漏洞乘胜追击。
我们的逻辑思路几乎无缝可乘,借国家时事论据一次次批驳正方言辞,并从疏漏中引出我方观点。
我能感觉到优势正逐渐向反向倾斜,但正方辩手仍坚持已有观点立场,步步紧追完善,把我们的论点再次扭转。
言语之争虽无硝烟,舌尖的跳跃却如利箭。
作为四辩,我顺着前几位辩手的逻辑进一步推导主观点。
我几乎不看词稿就能将己方思路全盘清晰地说出,因为我们曾为此努力了好几个日夜,每条辩词都能牢记于心。
教室内的氛围如浪潮般掀起一波又一波,扑到海面上的是辩手激动昂扬的心,更是来自辩论的无上魅力。
结束陈述时,我忽然就觉得其实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为热爱的东西前仆后继,本就是值得深刻铭记的。
观赛的同学们在宣布结果时,响起一阵阵整齐划一的掌声,整个教室都沉浸在潮水般的声响中,像我们轻狂的青春,热烈而持久。
这一瞬间,我忽然又觉得即便自己身上仍有许多谜团,也没什么关系了,我来到这里就一定有所在的意义,执着于无解的疑问毫无用途,倒不如继续生活下去。
林桉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拥到我怀里,尖叫声不绝于耳“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我没再推开她,而是举起手跟着一起喊“我们拿了冠军!”
徐景昊也拉着陆应淮过来击上我高举的手掌高喊道“啊啊啊冠军!我们是冠军!”
部员们都凑上来簇拥在一起,一同欢呼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段辞予隔在人群外,笑着看我们击掌高呼。
徐景昊的效率非常高,用以庆祝的团建大餐就订在当天下午,于是我们欢呼完稍作休整后就带着那份喜悦一起前往餐厅。
我本想问段辞予要不要一起去,结果他说还要赶回实验室写报告,让我们好好玩,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要注意安全。
徐景昊订了个包厢,空间很大,可以容纳我们社团的所有成员,大家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毫无顾忌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正处周末,便点了一打冰啤酒。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用起盖器开了一瓶冰啤,给自己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
啤酒的气泡冒在杯子上方,刺啦刺啦地欢腾着,林桉盯着那杯酒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跟我说“你不是从来不喝酒么?”
我拿着酒瓶认真看了眼成分表和酒精度数,轻松回应道“没事,今天高兴,啤酒而已,度数不高的。”
原本呆愣的部员们也很快回过神来,嘻嘻哈哈地跟着说“就是!今天高兴!喝几杯怎么了!?”
只是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平时看着文静温柔似乎不染凡尘的社长竟然也会喝酒。
“看不出来啊社长,今天是我们社团的大喜日子,大家都敞开了喝!”徐景昊抬起杯子猛的灌完一整杯,喝完还笑嘻嘻地让陆应淮继续给他满上。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胜利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每个人都是好样的!”我举起自己的杯子,与每个人碰杯最后一饮而尽。
闻言大家纷纷欢呼应和,举杯同庆,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徐景昊挑的餐厅饭菜味道很好,环境也相当不错,欢笑玩乐间夜色逐渐弥漫。
兴致一高我就跟着林桉她们在谈笑间喝了好几杯,吃完饭徐景昊甚至还教会了我怎么玩大话骰,只是我刚学并不熟练,不一会就被灌了好几杯。
我不知道真正的温知韫酒量怎么样,看林桉的反应她以前似乎从没喝过酒,但氛围上来了我忍不住就想喝,现在酒劲上来我才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头脑昏沉。
徐景昊看我杯子见底,还想给我续上,林桉却先一步伸手虚掩杯口玩笑道“差不多就得了,到时候一群醉鬼看你们怎么回去。”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徐景昊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吩咐服务员给我换上一杯热水。
他收回酒瓶放在另一处,转头跟其他人继续玩大话骰去了。
我抿了口热水,见他们还在玩,便坐到一边慢悠悠地翻微信朋友圈。
林桉和徐景昊都发了好几条庆祝比赛胜利和团建庆祝的朋友圈,我笑了笑逐个给他们点赞,还顺带评论一句我们辩论社就是牛逼。
刚评论完,屏幕上方就弹出条新消息,是段辞予在问我们这边结束没要不要来接我回去。
我靠在椅背上思考了一会,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回去好像是不太安全,正要点进聊天框就又弹出新消息。
阿予:林桉说你们那边差不多了,我20分钟后到。
阿予:你乖乖等我别乱跑,她说你喝了酒。
我眯了眯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回复道“好”
大家今天都玩得很尽兴,近尾声时,有些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有些整张脸通红却还硬撑着跟身边的人说自己一点没醉,结果起身去厕所时没走几步就歪倒在墙上。
比起他们那几个醉得稀里糊涂的男生,我觉得自己还没醉得那么离谱,起码还能站直正常走路,只是头重得有些昏。
林桉似乎喝了挺多的,从包厢出来的时候她都走得歪歪扭扭,我拿出手机正要给她打车,她却一手伸过来挡住说等会陈叔来接她。
我只好把她扶到门口边的座位上,一起等人来接送。
段辞予很快就到了,他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快步走到我身边想扶一下我,但看我似乎并没有喝醉,抬起来的手就又垂下去了。
“她喝得有点多,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不太放心她自己在这,我们等接她的人来了再回去吧。”我看了眼林桉靠着墙边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道。
段辞予点点头“好,接她的人到哪了?”
我拍了拍林桉的肩膀,想问她陈叔到哪了,可她看起来好像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正犹豫苦恼之际,她的手机传来电话铃声。
联系人备注是“陈叔”,我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非常抱歉小姐,夫人这边有点急事,我可能无法赶到,您看看能不能拜托您的朋友帮忙送您回去?”
我皱了下眉有些为难,看见我的表情段辞予接口说道“我们送她回去吧。”
对方匆匆说了句“那就麻烦您了,实在是非常抱歉。”就挂了电话。
段辞予起身去开车,我扶着林桉钻进车后座。
她醉成这样,我不太敢把她自己一个人放学校,只好带她回我家。
我本来也有些醉得头晕,但刚刚那通电话又把我浇清醒了。
温知韫和林桉是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她的父母刚离婚,她被判给了父亲,结果第二年就又娶了新媳妇。
林桉很讨厌那个女人,女人自然也不待见林桉,家里关系一直僵持不下。
自那之后林桉就改了住宿,从初中到大学,几乎都没怎么回过家。
逢年过节她就回岸城老宅找她爷爷一起过,给那对男女一向没有好眼色看。
陈叔说夫人有急事,想必也是那女人在作怪,故意不想让陈叔过来接人。
虽然我和林桉的相处不过数月,但她对我很好,所以听到那通电话,我还是不由得感到气愤。
夜色渐深,段辞予的车停在两栋孤零零的别墅前。
准备推门的时候,段辞予从前面转过头来对我说“回去记得泡点蜂蜜水,可以解酒的,不然你明天睡醒容易头疼。”
我点点头应下,扶着林桉下车。
把林桉放在二楼的客房后,我下楼冲了两杯蜂蜜水。
甜丝丝的味道下肚时,我终于觉得脸上的燥热散去一些。
喝的时候是痛快了,但事后确实很晕,以后还是少喝点。
我把蜂蜜水放林桉床边的时候,她已经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她家里的情况我只能通过温知韫的记忆了解个大概,一些详细的事情我还是不太清楚,这就让我有些无奈,想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她的抚养权按理说应该判给她的母亲,只是林家那边一直压着。
母亲……
我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心里一阵酸涩。
从我在医院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没见过我的母亲,难道她比温尧年还忙?
更为离奇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竟然一次都没有考虑过母亲这个人的存在,以至于我现在想起来,就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幼时的记忆里,母亲这个角色也只有模糊的一片剪影,什么都看不清。
而到近时的记忆,便完全没有她的身影了。
难道我跟林桉一样也是父母离异么?
想到这,我就更为悲伤起来。
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如果她还在,这栋别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寂冷清。
如果她还在,我或许也能短暂地依赖她,告诉她我的情况。
如果她还在……
温知韫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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