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过,寝屋门口推开。
声响轻细,但床榻上的人还是被惊动了,辗转翻身,厚被缓慢掀开。
刚进房的竹扇听到动静,立刻关上门,朝床榻处快步走过去。
“姑娘!”有些焦急的轻唤。
玉怜脂方睁眼,人还没彻底清醒,眼神空茫混沌,听见叫声,眉心微微蹙起。
“……什么时辰了?”
竹扇上前,小心扶她起来:“申时半了。”
玉怜脂半靠床上,长发水瀑一般披散下来,抬手撑额,显然还困着。
竹扇扶好她后收回手,立在一旁,咬着唇,双手绞着袖子,欲言又止。
她已经尽量压制不安,但对生性敏锐的人来说,动作还是太过显眼。
玉怜脂放下手,抬眼看她,轻声问:“出了什么事?”
竹扇咽了咽口水,才压低声音:“方才姑娘还睡着的时候,侯爷来了。”
玉怜脂一怔,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叫我?”
谢砚深很少来珠玉院,来了,竟然还让人不叫醒她,她睡梦里连半点动静都没听到。
竹扇脸上泛起苦色,有些紧张:“一个多时辰前的事了,侯爷这次来奇怪得很,来的时候连官服都没换,脸色差极了,那模样,像是就快要发怒了。”
“我开了门,侯爷二话不说就进来了,一路朝您寝房走,他身边那位福总管不让人跟上去,奴婢看着事情不对,就自作主张,让人传信去药玉堂了,段大掌柜应该明日就会过来。”
玉怜脂眯起眼:“他进了门,然后呢?”
“奴婢传完信后悄悄跑回您寝屋廊下,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侯爷已经要走了,神色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些。”竹扇答。
“他走之前,什么都没说?没让你告诉我几时去主院?”
“没,来的时候没说话,走的时候也没说话,姑娘您一直睡着,说明侯爷进您的房里也没叫您。”
竹扇顿了顿,又面带纠结说,“兴许,侯爷只是多日没回来,急着想看看您,是奴婢小题大做了?”
“有打听到他回府后最先去了哪里吗?”
“有,有!去问了园子的人还有大门的门房,说侯爷是午时和谢滨大人一起回府的,一回来就去了润安堂见王太夫人,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算着时间,侯爷是一出润安堂,就直奔咱们这了。”
听完她的话,玉怜脂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垂眸静思。
“姑娘?”好一会儿,竹扇忍不住轻声唤她,“怎么了?”
玉怜脂抿唇,许久后摇了摇头,抬起眼:“……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等竹扇说话,又吩咐:“替我梳洗更衣。”
玉氏伺候年头久的老人大部分都撤出了京城,只留下最紧要的人手,竹扇和另外两个婆子是专门负责玉怜脂的饮食的,因而计划着最后一批离开。
虽然常年在膳房里做活,但竹扇对为主子梳妆换衣的事也算上手,玉怜脂去主院向来也不施什么粉黛,不到两刻钟就准备好了。
出了寝屋一路走到小门,挂在门上的重锁卸下,竹扇在旁撑起伞挡雪,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竹林小道。
下了雪地上难免湿滑,玉怜脂走得很慢,微微低着头,眼神有些放空。
心里想着事情,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伞上落满一层薄雪的时候,主院隐蔽的后门已经在十步之外了。
门上的铜环沉重,手握上去,刺骨的冰凉。
玉怜脂被冻得倏然皱眉,但没耽搁,小臂摆动,握着铜环连着敲了四下,门立刻开了。
开门的是主院里负责伺候她的大丫鬟青娘。
青娘满面惊愕地探身出来,说话间忙不迭把她迎进去:
“这天寒地冻的,姑娘怎么自己就过来了?侯爷也没说您要来……”
玉怜脂轻笑:“怎么,他不下令,我就不能来了?”
说着,朝门外的竹扇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青娘哪敢回这话,连忙赔笑:“姑娘这说的哪的话,您亲自过来,侯爷肯定高兴极了,只是怕您冻着,奴婢立刻让人给您做暖身汤去。”
后门关闭,青娘引着玉怜脂走入廊下,地龙的暖热瞬间扑灭她一路过来的寒气。
“他呢?”
“侯爷半个时辰前练完枪,沐浴过了,现在在书房里,厨房快备好晚膳了。”
“练枪?”玉怜脂偏首,疑惑道,“这个时辰练什么枪?他往日都是晨起练武啊。”
听见她问,青娘只能笑着摇头:“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主子行事,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不能过问。
玉怜脂没为难她,敛下眼中淡淡冷意。
主院规矩一向森严,走去书房的路上,各处都有仆下在洒扫,但动作又快又轻,眼睛看过去人倒是不算少,耳朵里却听不见什么声响。
到了书房小院门口,迎上来的是忠伯,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大抵她进主院后门的时候,就有另外的下人跑来通报了。
“玉姑娘,”忠伯还是如往常一样,严肃不带笑影,
“侯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让老奴来同您说一声,请您先去偏厅等着,过会儿用晚膳,侯爷就会去见您的。”
他的话说完,这个时候,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青娘都感觉到了奇怪,连忙低下眼。
这是第一次,谢砚深不肯见她,往常就算他在处理军务,也会亲自出来,看着下人护她离开的。
玉怜脂唇角的弧度没有变化,眼睛不着痕迹微微眯起:“处理公务?”
忠伯面色不动:“侯爷方才回府,公务繁忙。”
顿了一下,又冷声道:“姑娘应该多理解些才是,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主院也有主院的章程,也不好总是独为了谁破例。”
玉怜脂看着挡在身前的忠伯,笑意更浓了。
这位主院的管事一直对她和谢砚深之间的关系有所不满,她是知道的,只不过以往她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想到现在,谢砚深会让他来拦她,还敢言语里暗带着些教训她的意思。
忠伯是主院历经两代侯爷的大管事,家主的心腹,说句诛心的,未来侯府真有了主母,也是要对他礼敬三分的,毕竟是忠心服侍了几十年的老人,而她现在没名没分,按理说,更应该小心应对他才是。
端看他现在颇有些趾高气昂的冷漠作态,便能知道他自己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
玉怜脂神色柔和,轻步走上台阶,继续靠近书房院子的大门。
忠伯眉头立刻皱紧:“玉姑娘,侯爷说了……”
“啪!”枯树皮一样的脸被猝不及防扇得一歪。
愣愣地转回头,发须花白的老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错愕至极。
一旁的青娘也惊叫出声,转头看台阶上女娘的眼神像是白日见了鬼一样。
这一巴掌并不算很重,玉怜脂拖着病体,本身手上也没多少力气,但在场离她最近的两个人都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往日,玉怜脂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性情温懦,从不慢待下人。
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掌,一般是王老太君的作风。
一向好声好气的人笑吟吟地瞬间变脸,谁看了都得发怵。
忠伯的脸迅速泛起三道指印,配上他此刻中了毒一样的表情,脸上顿时像开了花坛,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反倒是离得再远一些,守在门边廊下的当值护卫长抿了抿唇,眼神里没有半点惊诧。
……先前侯爷带这位玉姑娘下地牢里,他是护送的人之一,那次地牢之行隐秘,底下发生了什么事,便是侯爷身边的暗卫都不知道,只有几个跟着下牢、主院最得力的大护卫晓得。
那次,他可是亲眼见到这位姑奶奶是怎么一盆盐水把刑架上那个囚犯弄得不成人样的。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心里就有了谱,他们侯爷的这个心尖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却绝不是好惹的,平常好像脾气不错,但真把她逼急了,绝对要生撕你一块肉下来。
忠伯方才的话他也听到耳朵里了,他敢肯定,以侯爷的性情,绝对没有吩咐忠伯加上最后那句不中听的,多半是忠伯自作主张。
存了以下犯上的心思,嘴上不把门,被打也是活该,再说了,这么轻飘飘一巴掌算个屁,又不是被捅了刀子。
领班护卫呲牙咧嘴地叹出口气,猛地摇摇脑袋,转步就朝书房跑。
但被打的忠伯显然没这么想得开,瞪着眼睛,嘴唇颤抖了好几下,也没说出话。
玉怜脂笑眯眯放下手,声音轻轻柔柔的:“忠伯可不要怪我,这巴掌原本不是打你的,可谁让你主子自己不出来呢?大夫说我最近心火旺,一时间也控制不住,你是这院里最忠心的老人,嘴上总挂着要为主尽忠,既然如此,我想着,替主子挨这一巴掌,你肯定也是乐意至极吧。”
忠伯眼睛睁得像是要掉出来,胸膛剧烈起伏,想反驳,却心里陡然开始发寒。
玉怜脂捻着帕子慢悠悠擦手,笑意不及眼底:
“你去告诉他,我不管他发的什么脾气,也不想猜,但若是他不想见我,用不着这样冷着我,只消说一声,我便永远不来了,立刻收拾行囊,挑了赘婿,高高兴兴回我的苏州去。”
说完,转身就走,青娘原地焦急跺了两步,赶忙跟上她。
刚走出二十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男人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玉怜脂顿住脚步,而后慢慢转回身,眼中映入不远处奔出来的人影,眸里不自觉蒙上水雾,唇抿得极紧。
谢砚深站在门边,穿戴齐整得很,玄袍兽裘,愈发显得他身姿提拔威严,神情罕见的冷戾。
“回来!”愈发阴沉。
她站在原地没动,冷冷地看着他。
沉默的对峙在寒风中凝结,随后骤然破裂。
玉怜脂挥开旁边青娘扶上来的手,扭头就走,背后响起接连的惊呼,她能感觉到他朝她极速逼近。
在热度快要彻底将她覆盖的时候,玉怜脂猛地回身,随之扬起的还有右手小臂。
耳光的声音清脆,响起的瞬间,院里所有的下人同时飞速垂下了头。
男人的脸被打偏过去,这一巴掌比方才打忠伯的重得多。
没等他转回脸,她的左手又扬了起来,使力挥下,被一只硬铁般的大掌狠狠握住。
“够了。”
谢砚深面上的暴戾与冰冷再无掩饰,左臂迅猛环住她的腰,毫不费力把她禁锢在怀里。
但玉怜脂从来就不怕他,谢砚深这副要杀人的模样或许能把旁人吓得战战兢兢,但他要是这么对她,只会让她更生气。
毫不犹豫低下头,狠狠咬在他的脖颈右侧,她咬的极用力,嘴里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手脚疯狂挣扎,打在他的身上。
她今日的架势几乎是要和他同归于尽,谢砚深也不能继续强行捉住她的手,否则一定会伤到她,一个不要命一样进攻,一个只能防守,很快他身上的衣物、鬓发,全都乱成了一团。
“都滚!”暴怒。
院子里的人离开的时候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院里瞬时清空。
玉怜脂还在撕打他,谢砚深一把将人抱住,疾步朝书房走。
书房的大门轰然打开,又被主人猛地踹闭。
此刻挂在他身上的人已经没了气力,气喘吁吁地,红着眼瞪他,满面是泪。
紫檀桌上的物什尽数被扫落,跌在地砖上,碎了一地。
玉怜脂背后一疼,眼睫颤动的瞬间,人已经被压在了桌上。
紧密压制她的男人面色阴沉到了极致,额头、颊侧好几道被挠出来的红痕,脖上还有一个冒血的牙印。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眼尾不停落泪,声音也颤抖着,伤心透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谢砚深定定地看着她,手握住她的肩头,好半晌,咬着牙低声:“我想怎么样?”
“那你呢?”
“你想见我么?你想留下么?”
玉怜脂又怒又恼,哭着毫不犹豫回刺:“你反倒来问我了?分明是你赶我走,你明明知道忠伯不喜我,瞧不起我,你还让他来外头赶我,我是你养的猫儿还是狗儿?由得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觉得你可以高兴了见见我,不高兴了就打发我,让我去哪我就得去哪,乖乖等着你是不是?你做梦!喜怒无常,有了气也一概不同我讲明白,既然这样……”
话没说完,喉间一窒,说不出话,但还能呼吸。
谢砚深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眼中赤红:“我们之间,喜怒无常的人究竟是谁?”
“没有坦诚以待的人,只有我么?”
最后这句,似乎带着不为所知的痛苦。
玉怜脂倏地愣住了,偏过头,挣动着抬腿踢他:“放手……放手!”
但身上的人丝毫不为之所动,挣扎未果后,她只能面对他的眼睛。
对上的一瞬间,她的心跳猛地加快,像是要冲出胸膛。
谢砚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愤怒、心痛、纠结……几乎所有猛烈的情绪都包含在里面,好像爱到巅峰,又好像恨至深处。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玉怜脂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你又对我有了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就是了。”
冷笑着流泪:“反正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我算什么,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只有认命的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现在这么生气,是又怀疑我什么了是吗?是要我死是吗?那你就动手啊?”
话落,把脖子往他手里送了送。
“我方才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了你,你今日要是不处置我,哪还立得起主子威严?我宁愿被掐死,也好过平白无故被你冤枉死!”
听见这么多个“死”字,锁在她脖上的那只手难察地颤抖起来,而后猛地放开。
长臂朝她背下一伸,将她抱起,让她伏在自己肩上,掌心压住她的后脑。
许久,玉怜脂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逐渐平稳。
耳边被摩挲着,柔情的,令人心颤的。
“……我说过,有我在,谁也不能杀你,我怎么会要你死。”
只是这一会儿,谢砚深的声音竟然恢复了往日温情,转变的速度快到诡异。
然而她听在耳中,只觉得愈发心惊,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谢砚深压紧她的脑袋,接下来的话让她的思绪朝另一个方向扭去。
“今日回府,出了润安堂,兄长谈起你议亲的事,又想给你寻觅外头的人,你来之前,我在考虑这次冬祭回来就和他将事情表明,这些日子我太累了,才对你发了火,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话如流水一般顺利流出口,大掌慢慢抚着她的后背。
玉怜脂顿时一愣,顾不上别的:“冬祭回来就和滨叔说?”
谢砚深淡淡道:“也是时候该让他知道了,先前是因为时机不对,京城也不平安,如今没什么顾虑了。”
“怎么,你不想他知道吗?”不易察觉地掺杂一丝冰冷。
“我不是这个意思……”
被“告诉谢滨”这件事一冲,她脑中顿时一团乱麻。都想不起他们争执刚毕,她还没彻底消气。
更忽略了,往日谢砚深朝她认错、解释,绝不会寻什么“太累了”的借口。
她正要捋捋思绪,紧抱着她的人又调转了话头:
“方才在门口,忠伯犯上惹你不快,我会惩处他,往后不再让他迎你了,今日是因为福明不在。我只让他带你去偏厅等我,没让他教你守什么规矩,你受委屈了。”
玉怜脂有些懵懵的,但还是立刻抓住了关键:“福明不在?我院里的丫鬟说,今日你带着他进院子里看我。”
“对了,你今日去,为什么不叫醒我?”
谢砚深似笑非笑,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沉声:
“你睡着了,我扰你做什么?福明出府了,我手上有件极为紧要的事需要他带人去办,不日就回来。”
不等她说话,他接着又说:“我回来一月多,你院里原来贴身伺候你的人怎么都换了?连跟着你的那个嬷嬷都走了。听下头人说你派他们出去买药,什么药这么难找,还是我派人去吧,你把他们都召回来,你身子太弱,还是惯常服侍你的那些人得心应手些。”
玉怜脂只感觉血液逆流,心都跳起来:“段阿姊还在呢,冬天商队难走,药也难找,再过不久他们就回来了,再派人出去也是浪费。”
谢砚深的掌心摩挲脑后的柔软发丝,在她看不见的背面,眼中越来越冰冷。
“……那也好。”
她喉间轻动,还没有松口气,又听见他说:“怜娘,我从两江回来这么久,你怎么不问一问,你父母的事?”
玉怜脂瞳中猛地收到最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那件大案的实情吗?我回京一月了,为何不问我?”谢砚深抱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深嗅她身上的酴釄香气。
“难不成,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问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像是幻觉。
她的肩头似乎在微微颤抖,很久没有说话。
谢砚深似乎也不急,颇有耐心地慢抚她的发。
房中沉默下来,半晌,她有些不稳地开口:“……先前你不是不肯和我说么?我想着,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是啊,”他忽地笑起来,“等时候到了,就真相大白了,不急。”
玉怜脂被脖颈间的热气与亲吻弄得忍不住肩背耸动颤抖,眼睛微阖:“砚郎,你今日……”
太奇怪了。
“怎么?”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身体彼此熟悉到极点,联接越来越紧密。
她的裙摆被撩起,很快无暇再说话。
谢砚深依旧游刃有余,环着她的腰,看她忍不住仰头喘息的模样,轻轻贴住她的耳边。
“大后日,和我一同去冬祭。”
——
小清池庄。
骏马奔袭整整一日,终于抵达了庄子外头。
守庄的壮丁迎上来,领头之人亮出令牌,前者立刻让步,马队飞驰入了庄内。
庄头们紧张得快走不好路,快跑进入正厅,见到座上面带疲惫的人,连忙行礼:“福总管!”
福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直奔主题:“李贤娘在哪?”
庄头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引着一行人,七拐八绕,到了一间建在田边的小院。
此时,土屋的木门缝还漏出光亮,婴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声清晰透出来。
负责看押的婆子率先上前,推开了门。
屋子里很简陋,坐在炕上的女人十分憔悴,怀中抱着小小一个孩子,旁边还躺着一个,见到破门而入的一群人,尖叫一声,面容满是惊恐。
庄头和婆子向旁闪开,福明走上前,打量眼前生育不久,气色枯黄的妇人:“李贤娘?”
李贤娘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刚想将两个孩子啼哭护住,就被婆子们压住手脚,龙凤胎也被抱走。
“我的孩子!放开!放开他们!”妇人尖叫着挣扎,“你们要干什么?!”
福明冷冷地看着她,眉心微皱,思索了片刻,开口:
“我们是侯府主子爷派来的,你丈夫赵阿京冬祭犯了事,却没说全实话,叫我们查到了,所以现在主子派我们来审你,如果你也不说实话,那——”
话音拉长,眼神冷瞥一旁的婆子们。
后者心领神会,抱着孩子快步出了门,婴孩尖锐的哭闹声还在继续,却渐渐远去,几乎要撕裂母亲的心。
李贤娘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了,她的孩子就是人质,眼前来审问的人既然为她而来,那么就说明侯府应该已经掌握了她或赵阿京致命的把柄。
在婆子们放开她的一瞬,她立刻跪倒下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千万别伤害我的孩子……”哭着求饶。
福明吐出一口浊气,坐下,缓缓道:“……赵阿京当时说,冬祭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我们却专程来找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跪在地上的妇人不停地抽泣,连着点头:“知道。”
福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握拳掩唇咳了一声,又扬声:
“既然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又何必呢?!胆大包天,敢伙着外人谋害主子!赵阿京这辈子都出不了庄子了,干苦役得干到死!”
李贤娘顿时大哭起来:“大人……大人!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我们是被逼无奈!京哥他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钟家的人说,要是京哥不听他们的,他们就会把我带走的!”
钟家。福明浑身一僵。
这个妇人,是钟家的人。
夫妻一体,也就是说,赵阿京也是钟家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赵阿京就根本不是像他当时声泪俱下所说的为财所迷,在不知道全貌的情况下办了坏事,又因为心中不安,阴差阳错奋身救主。
而是从头到尾,他都知道钟府的计划,且明明知道,还故意破坏了钟芷兰的圈套。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当夜钟芷兰带着的那个武师有些本事,赵阿京虽然常年做体力活,但他真的能靠偷袭打赢一个身经百战的练家子吗?
如果不是他偷袭成功的,那,是不是有人帮了他?
这整件事里,是不是还存在着一只真正暗中搅弄风云的手?
福明放在袍摆上的手猛地攥紧,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思绪如闪电,穿梭着串联每一个疑点。
地上的妇人还在痛哭,倏然被旁边的人钳住双臂,整个儿拎起。
抬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说说钟府的事。”几乎咬碎牙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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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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