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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出宫

地上的积雪还是堆得很厚,但难得天晴日暖,不像之前天色阴蒙蒙的,还一直飘着雪粒,出行都要打着伞慢慢走。

谢文嫣诵完经出了小祭堂,抬头一望,立马兴冲冲地拉着玉怜脂回了行仁斋,一扫前几日的懒散颓丧,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女红热情,今天的绣幡结束得格外快。

简单用了午膳,谢文嫣迫不及待拖上玉怜脂,领着乌泱泱一群下人出了居所。

行宫围山而建,园子自然也多,这段日子她们闲暇时走了不少地方,但细问了行宫宫婢,发现竟然连两成风景都没看完。

早一个时辰刚诵完经的时候,谢文霖派了身边的书童过来传话。

书童说,小郎君知道自家妹妹爱耍闹,好新鲜,就让人去向那些负责照管行宫园林的小黄门买消息,问问行宫有哪处好玩的地方。

小太监们说行仁斋南边有个林园,叫小瑞潭,园子是高祖时候修的了,年头很久,地方偏,极少有人,若是没他们引路,一般人找不着,女娘们去了那想怎么嬉闹都不打紧,不必拘束。

最妙的是里头有个小湖,湖水很澄澈,现在结了坚冰,人站在亭子里,能清晰看见冰面底下的鱼群游动,那园子里养的鱼是行宫里颜色顶漂亮的赤鳞雪尾,这鱼很挑气候水质,要养活很难,养成群就更难了,就是皇城禁内都少见。

地方肯定是不错的,唯一的难处是离行仁斋有些距离,得从居所山后的温泉群绕路过去。

但这点问题在谢文嫣那里根本就不能算是问题,一得到消息,瞬间精神抖擞,抱着玉怜脂的腰撒娇,说什么都要去。

玉怜脂摸摸小女娘的脑袋,犹豫了两秒,还是答应了。

她的身体其实不适合过多行走,但她没有兄弟姐妹,而谢文嫣热情又活泼,嘴巴甜,心思也单纯,所以她一向对这个便宜得来的小调皮蛋妹妹很宽容。

和谢文嫣一块说话玩闹,她身上和心里的冷似乎都能暂时驱除。

更何况,过了明日,她们此生应该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既然如此,多相处些时辰又有何妨呢。

婆子丫鬟们拥着她们在前头慢慢走,后面远远跟着侯府的护卫,小瑞潭位置偏僻,如今是严冬,行宫的宫墙也挡不住广袤一片山群藏匿起来觅食屯粮的猛禽山兽,没专人跟着警戒保护是万万不行的。

从前有过顽皮的宗室公子不听劝,非要拿肉食喂野猫,结果引来了高寒山林里的凶悍老雕,肉食自然是被叼走了,但那金雕没就此罢休,盘旋高空后直冲而下,接连两回,将那年幼公子的半边面连肉带皮生啄去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前头远远望见一块大石,上头三个磨金大字“小瑞潭”。

谢文嫣眼睛最尖,一瞧见立刻双眼发亮,一马当先,脚下生风往前冲。

“到了到了!”

她年纪小,身体轻盈,正是跑得最快最灵巧的时候,一溜烟就蹿出去一大截。

“姐姐你快过来!”边跑边喊。

玉怜脂怕她摔着,连忙带着人跟上:“嫣儿!慢点,别跑这么快!”

刺骨冷的天,谢文嫣一路跑到亭子里,脸蛋烘得很热,兴奋地趴到栏杆上往下望,还不忘记招呼后边的人:“诶呀你快过来啊,玉姐姐!快过来!”

玉怜脂无奈笑着摇头,脚下小心走过去,扬声:“嫣儿,小心点,仔细摔着你。”

竹扇扶着她往前走,很快到了亭子边。

“你瞧!下头真的能看见鱼!”谢文嫣高兴极了,扭头回来报喜,“可漂亮了,尾巴像是软纱。”

玉怜脂笑吟吟地上前,也向下探:“是吗?我瞧瞧……”

“谢文嫣!!”惊天的一道尖吼。

园边隐于枯黑丛叶间的飞鸟被震得倏然振翅逃飞,冰面下的游鱼也俶尔甩尾而去,纷纷鱼影一瞬间全部消逝在水下乱石缝隙中。

亭中的两人都是周身一颤,这吼声尖锐贯耳,简直凄厉如鬼怨,穿脑而过,就像是一根冰锥狠狠刺进耳朵里。

惊愕抬头望去,冰面的另一端,一道狼狈的身影从林子里走出来,扶着树,浑身污泥乱叶,满头乱发,束发的钗环歪七扭八,不停地喘着粗气,竟是个女子。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这个行迹和疯子无异的人忽然大笑起来,踉跄着跑上冰面,朝她们逼近,速度很快,冰面寒滑,但是她跌倒了也不见疼痛,双手双脚并用,全然一只话本里食人的妖鬼。

谢文嫣被吓傻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玉怜脂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带下了栏杆凭倚处。

亭外的丫鬟婆子们也回过神了,一拥而上,护住主子们。

正要开口呼唤护卫,冰面上再一次跌倒的女人竟又高喊起来:“谢文嫣!!”

“是我!是我!”

“是我啊,任凝香!”嘶哑到快要听不出在喊些什么。

缩到人群里的谢文嫣双眼猛地睁大,亭子里的人也都愣住了。

玉怜脂定睛看向冰面上全身伤污的女人,微微皱眉。

挣开面前的人墙,谢文嫣挥开下人阻拦的手,跑上前,盯着不远处冰面上正爬起来的人,大惊失色。

“你,你,任四姐姐?!”

任凝香手臂都在抖,狠狠抹了把脸,抬头:“是我,快,快来救我!”

谢文嫣无措又惊慌,急急回头叫身后的下人们:“是护国公府的四小姐,你们快去快去,快把她扶过来!对了,再拿件斗篷还有汤婆子来!”

婆子们不敢耽搁,连忙小心踩上冰面,很快把湖面上的人扶到了亭里。

任凝香坐下之后,控制不住躬身大口呼喘,咳出血沫,旁边的丫鬟递来暖茶,被她一把打开。

无意识抬起眼,瞳仁四周血丝环绕,怨恨毫不掩饰,一瞬后又飞速低下。

纵然天性乐观胆大,谢文嫣还是被这一眼惊得忍不住瑟缩一下,心里又想起和任凝香自小相识的情分,以为她是被团团围住不好开口说话,挥手让婢女们退开离远些,自己小心翼翼走上前。

“任四姐姐,你怎么会……怎么会这幅样子?”纠结又担忧,“国公府的下人们呢?出了什么事?”

任凝香咽下嘴里的血腥,终于稍微缓过气,唇角的冷笑刚露出来,耳朵里钻进让她恐惧万分的声音。

“……在哪?找到没有?”

“往前追……跑不了多远……”

“快!这边!”

“……”

守卫们的声音逐渐清晰,已然近在咫尺。

谢文嫣直起身,朝不远处张望,问道:“诶,那边有人来了,任四姐姐,是不是你们府上来找你的?”

任凝香肩膀颤抖着,牙齿都在打战。

他们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抓她的。

而她无处可逃,这座行宫里皇后的眼耳手脚无处不在,现在所有有能力救她的人都在行宫东侧的昭丰大殿里。

她没法坐马车,没法骑马,而昭丰殿离这里的步行路程之远,足够皇后和护国公府手下的人杀她一百回。

她也没法找地方躲,躲到山里,死路一条,躲到别的居所宫殿,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就算收留了,皇后的女官和内监也有充足的理由把她带走,毕竟亲姑母要见侄女,没人有理由置喙什么。

她陷入了绝对的困境,但她也不打算再挣扎了。

谢文嫣站在一边,看着面前缩坐的人这幅一会儿恐惧不安,一会儿低声发笑的疯魔样子,更加小心,断断续续建议:

“任四姐姐,你,你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那要不,要不你去我们那,坐会儿?”

她母亲高大夫人和任凝香的亲娘刘三夫人交情不浅,否则当初侯府寿宴,刘三夫人也不会专门过来和她们小聚。

任凝香依旧深深垂着头。

寒风愈发凛冽,亭里冻得人生冷,玉怜脂抱着小暖炉,站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眼底是寒冷的漠然。

“任四姐姐?”谢文嫣接着叫她,“那,那你是想回去吗?我让人送……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手腕被坐着的人狠狠攥住,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亭子里的下人们顿时急了,但没有主子命令,也不敢立刻靠近,一直低着头的任凝香一把将谢文嫣拉近,眼神简直要吃人。

“告诉镇北侯,国公府大房的人逃了,皇后安排的,让他快点禀报陛下,把他们都抓回来,听见没有?!”压低的声音仿佛毒蛇吐信。

谢文嫣呆住了:“什,什么?”

“在那——!”背后,仅隔短短一截冰面的距离,护国公府的守卫们追出了林间。

任凝香怒急回头扫去一眼,又转回来,眼神恶狠,不得不咬着牙再说一遍:“我说……”

“你说谁逃了?”身侧,女娘轻柔的声音响起。

任凝香偏过头,对上一双幽冷的眼。

这时候,任凝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玉怜脂其实一直没有离远,只是她不出声也不移步,安静得让心弦紧绷的任凝香和谢文嫣下意识忽略她的存在。

“谁逃了?”玉怜脂重复问道,眉间蒙上雾一般的灰沉,

“国公府大房,具体有谁?怎么逃的?什么时候逃的?往哪边去了?”

一连串冰冷的问题疾速砸下来,原本主动出言的任凝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右侧的玉氏女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在她的印象里,是个软弱卑怯的病西施。

但此时此刻,这个人竟然惊人的冷静,而且极为反常地对她现在通报的消息展现出了非一般的关切。

要知道,世家出身的谢文嫣对她现在说的话都很难快速反应过来。

玉怜脂没有耐心等她发呆,微偏首看向已经踩上冰面的一群守卫,收回眼,将谢文嫣拉开,上前逼近三步外的任凝香,俯身压到她的耳旁。

“你要我们报信,那就赶紧说得详细些。后面那些人是来抓你的吧?”无人可见的眼中凌厉毕现,声音放到最低。

任凝香一震,立刻醒神,攥紧拳头,也没有时间再去细想了,颤着声飞速说:

“国公府大房,护国公的两子一女,大约,大约小半个时辰前坐马车出宫了,马车不起眼,没带国公府的徽记,跟着很多护卫,打着回族庄修养游玩的旗号,但肯定不是!他们是跑了!陛下要处置承王和国公府,所以他们跑了!”

“我不知道他们往哪去了,宫里都是皇后的人,必须想办法禀报陛下,现在就禀报!等到亥时再去拦就晚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你们一定要记得,记得替我报功,我将功折罪,求陛下放过我们全家……”

“四小姐!!您在干什么?!”守卫的怒吼乍起。

任凝香呼吸一窒,惊恐回头。

亭里惊呼阵阵,人高马大的守卫们翻入亭中,侯府的丫鬟们又怒又惊,连忙围到主子旁边。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

“我们是护国公府的!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四小姐回居所安养!”领头的侍卫统领阴着脸道。

说着,手往后一挥,两个守卫大步上前,竟然直接拉住任凝香的双臂。

“放开!放开我,救命——”任凝香不断挣扎。

但下一秒,嘴部竟被生生捂住。

侍卫直接对女主子动手,强行拉扯,简直是无理野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们好大的胆子!”懵圈的谢文嫣才回过神,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跳,今日震惊的次数简直比她这一年都来的多。

“你们国公府的还有没有规矩?竟敢以下犯上?!快放开她!”指着那侍卫统领怒斥。

侍卫统领没说话,反而冷冷扫了亭中一圈,此刻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手无寸铁的女妇。

手攥在刀鞘尽头,拇指轻轻推动刀把,刀锋的寒芒泄出一丝,脚轻挪往前,身体随之微微一倾。

动作很隐秘,但还是被捕捉到。

“来人!!”玉怜脂回身,厉声扬起。

音落,侯府跟随的护卫已经飞奔过来,瞬时层层围住亭子。

亭里护国公府的守卫全部脸色大变,统领的更是咬牙切齿。

玉怜脂冷冷转过身,抬臂,手伸出袖外,掌心握着一道鎏金铜令:

“我们是镇北侯府的人,再敢过来一步,皇后的懿旨也护不住你们。”

看见她手上的令牌,守卫统领顿时睁大眼,身体已经诚实地往后退回原位。

自家的护卫们到了,又看见对面退意,谢文嫣的底气更足,斥责得更大声:

“你们这帮狂贼蛮徒!任四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你们说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带她回去,我不信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让你们带她走的!还不快放开她!”

但这件事,护国公府的守卫却没有半点让步。

守卫统领沉声:“皇后娘娘有旨,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国公府的内事,侯府无权过问!”

而后,又阴狠道:“我家四小姐前些日风寒高烧,神智糊涂,时常无凭无据胡言乱语,但皇后娘娘吩咐过,若是听见有人私传谣言,定不轻饶。两位,好自为之。”

完全是威胁的语气。

说罢,朝后示意,带着人押钳着任凝香就往亭外走。

谢文嫣急了,刚想上前拦人,左臂被紧紧攥住。

侧首,玉怜脂眉心紧蹙,朝她轻轻摇头。

返回行仁斋的路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婆子丫鬟忧心忡忡,护卫们面带肃色。

而谢文嫣,一直到回了居所,进了房内坐定,还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把门守紧了,没有吩咐,谁也不许进来,告诉伺候嫣儿的那些人,等她们姑娘过会儿安定下来,我自然会去向大夫人禀明今日发生的事,若有人敢先行作乱胡言,严惩不贷。”玉怜脂低声吩咐完,转身进屋。

竹扇应声,关好了门,快步朝不远处在廊下聚堆窃窃私语的一干婢女仆妇走过去。

炉鼎里蒸散的香气幽幽柔柔,加上地龙的暖热,谢文嫣靠在小榻上,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玉怜脂走到她右边坐下,没有如往常一般先行安抚,而是直视她的眼睛,肃声道:

“嫣儿,今日任四说的话,绝对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伺候你的下人们,还有你哥哥。”

谢文嫣不知所措:“为,为什么?可是……”

玉怜脂轻轻把她垂落的一丝鬓发挽到她耳后,不同面上的淡漠,声音轻而温柔,仿佛带着一丝蛊惑:

“嫣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今天你听到的那句话,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事关皇后娘娘,说不定过会儿就有皇后身边的女官来讯问你,护国公府的守卫说任四糊涂了,才会疯言疯语,行宫里处处是眼线,若是你毫无凭据,把任四嘴里的疯话传出去,让皇后知道了,不定会出什么事。”

谢文嫣脑里混乱得像浆糊,完全转不过弯,只能接话:“但是任四姐姐说让我去告诉叔父,说……”

倏地,她想到了任凝香说的话——“国公府大房逃了,快把他们抓回来”。

这句话单听起来,真像是那些神志不清的人才会讲出口的言语。

国公府大房,无非是任大小姐,还有国公府的两位年轻郎君,好好的冬祭,京城那边承王和护国公又都被关押了起来。

他们三人要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能逃到哪去?

再说了,皇后娘娘现在正在昭丰大殿里和陛下同祭太皇太后灵位,她自己都跑不脱,怎么可能安排三个小辈“逃跑”?

这样一想,任凝香的话实在是疯癫太过。

谢文嫣越想越觉得荒唐,而后又慌张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玉姐姐,那任四姐姐和你说了些什么?她对你说了好久的话,她说了什么?”

玉怜脂皱起眉,说:“这……我同你说了之后,你得保证,这些话你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谢文嫣自然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你快说吧。”

玉怜脂凑近她,用气声说:“她对我说的话更加奇怪,简直是大逆不道,她说,任大小姐心狠手辣,撺掇皇后娘娘要杀了她爹娘,杀了她,还要杀承王殿下,让你叔父启禀陛下,处死皇后!”

“什么?!”谢文嫣眼睛瞪到最大,吓得话都说不好了,

“她,她真是疯了!这怎么可能!这些,这些话是要杀头的!”

“可不是吗。”玉怜脂附和道,眼中是深深的忧心与害怕,“所以方才国公府的那些守卫要带走她,我才没让你拦着啊。”

“我觉得那个领头的守卫说的没错,任四小姐好像真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尽说些会砍头的疯话,行事也……我上回见她,她是个多要体面的人,今日竟然那副模样在宫里到处乱跑。”

满身邋遢破损,毫无贵女的矜持礼节,全然一个疯子。

谢文嫣彻底信了,心有余悸,满脸的纠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她莫不是病了?”

“谁知道呢?”玉怜脂站起身,抚平裙摆,而后说,“你父亲和叔父都还没回来,今天遇到任四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现在去向你母亲回话,就说任四小姐行迹古怪,我们被她吓了一遭,好心带她到亭子里,但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话,她就被家里的守卫带回去了。如果过后皇后娘娘真派人来问,你我也这么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乱说!”谢文嫣急忙答应,任凝香的那些话哪怕是重复一遍,都是罪过。

玉怜脂的表情柔和下来,眼中满意一闪而过,握住榻上小女娘的手,安慰:

“别怕,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此事我们又没有错处。只是现在行宫里人多眼杂,你父亲和叔父忙得不可开交,没空理会,你母亲身体又不好,等回了京城,我就和你一起去向你父亲说清楚。”

谢文嫣放下心了:“好,好,我都听你的。”

玉怜脂朝她笑笑,出了房门。

竹扇已经在外等候,见人出来,立马上前:“姑娘。”

玉怜脂站在原地,垂眸片刻,瞳中幽黑。

“现在就去整理行装,备好车马,告诉其他人,轻装简行,只带最要紧的东西,我们今日就走。”轻声落定。

“什……?”竹扇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是,奴婢明白!”

霜清院。

陈妈妈小跑进屋子的时候,高大夫人正在用汤药。

“夫人,玉姑娘来了,要见您,说有极重要的事与您商量。”

高眉湘冷冷抬起眼,不紧不慢清了口,才说:“让她进来吧。”

陈妈妈立刻朝房门处招招手,片刻,小丫鬟引着紫貂裘披身的女娘走了进来。

玉怜脂走进房里,对座上的高眉湘一笑,伺候的下人们自觉跟着陈妈妈退出房外。

屋门紧闭。

高眉湘斜倚罗汉榻上,脸色冰冷:“说吧,你又要干什么?”

玉怜脂没立刻回话,在檀榻另一端施施然坐下。

高大夫人看见她,心中就火起,忍不住冷声:“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能得意一辈子,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太过,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见这话,玉怜脂不怒反笑,幽幽看向左侧的女人:

“婶婶,说大话是个坏毛病。杀我?您有没有这个本事,您心里清楚。”

“哼,既然我没本事,于你无用,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若是自有神通,尽管去使出来,何必求人?”高大夫人被她话里的轻蔑激得怒火更盛,冷笑回击。

“求人?”玉怜脂笑眯眯地,“婶婶说错了吧,我明明是在威胁你呀。”

“你!”高大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怒骂,“无耻!”

玉怜脂收了笑,不欲再和她兜圈子:“长话短说,我要你想办法,帮我立刻出行宫,再给我准备一幅行宫方圆百里的舆地图,事成之后,我把那两个香囊还给你,而且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听到“还香囊”,高大夫人猛地一惊,眼神锐利起来:

“这个时候出行宫?还要地图?你要做什么?”

玉怜脂淡淡回视:“我要离京。”

高大夫人简直要气得发笑:“你就拿这四个字是想蒙谁?你若只是要离京,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急在今日?真想走,你的好滨叔也能为你做主,你又何必为了这件事放了手中这么好的把柄。这话你说得出口,也该知道我不会信。”

她还记得,从前玉怜脂对她说过,商贾不做赔本的买卖,今天她一反常态,换三岁小儿都不能相信。

玉怜脂盯着对面的人,无言数秒,而后启唇:“我离京,是为了逃跑。”

这话出人意料,高眉湘顿时愣住了:“逃跑?逃什么?”

玉怜脂眼瞳愈发乌暗,直勾勾看着她,张口:

“我和深叔有了私情,他不肯放过我。”

短短十数个字,却如惊天霹雳一般。

高大夫人眼睛都不眨了,整个人僵直得浑然一尊泥偶,又像是毒发身亡再也动弹不得。

唇瓣、手、眼珠……全都在颤抖。

玉怜脂不管她,自顾自接着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深叔,不对,我叫他砚郎,滨叔病倒之后,我搬到了珠玉院,他很照顾我,时常派人私下来问我好不好,大约就是那段日子吧,我们有了书信来往,一来二去的,我们就……”

高眉湘整张脸都是白的,笑得很僵硬:“不可能,你在说谎,二郎不是贪恋美色的人,最重礼仪规矩……”

玉怜脂幽幽打断她,笑容浅浅,却如精魅骇人:“砚郎确实不贪恋美色,我最知道了。他没有过女人,我是第一个。住在珠玉院的时候,入了夜,他身边的福明就会从小门接我去主院,我夜夜都在他的榻上睡,但凡他回来,都要和我一同安眠的。”

言语慢而柔:“那日飞红园的春花宴还记得么,我换了衣裳,其实他也换了外袍,只是颜色相近看不出,那天我相看举子惹他生气了,他就在飞红园最偏僻的小院里弄了我一回,所以我才来晚了,飞红园的那些大管事都知道我们的事,可是没人敢说,就连王老太君也不知道,侯府的家主终究只有一个。”

她越说,对面坐着的高大夫人脸色越难看,眼里甚至浮现出丝丝惊恐。

“你,你……”

玉怜脂微微歪头,笑着看她:“对了,你不是想知道四时园里安平伯府的表少爷为什么横着出去吗?因为他轻浮冒犯我,砚郎下朝回来撞见,生了大气,把他打成了重伤。”

“你胡说!这些都无凭无据!”高大夫人压低声音,咬着牙,“你谎话连篇,惯会诓骗人,休想再骗我!”

玉怜脂浅笑依然,不紧不慢:“我当然有凭据。前段日子,他送了我一副珊瑚金玉的点翠头面,说是年宴太后赏赐的,那副头面就放在珠玉院的库房里。头面署有工匠的名字,我记不全,只记得第一个名字是阮之义,天下闻名的巧匠大家。”

语落,高眉湘的眼睛蒙上死灰。

谢砚深班师回朝第一次宫中年宴,她强撑着去了,知道赏赐单子的人寥寥无几,太后的确赏了一副点翠头面给谢砚深,回府之后,这批赏赐应该一直在主院的大库房里保存着。

玉怜脂是在那之后一年才进的京,她能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还振振有词说出匠人的名字,她是胡诌说谎的可能性真的太低。

然而对面的人犹嫌不够,又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了一柄长物。

刀鞘和刀把顶端的各色珍奇宝石光华眩目。

高眉湘眼睛瞪大。

玉怜脂垂眼看着手上的匕首,轻声:“这把刀是塔碌国的贡品,我从他寝房的多宝阁上拿的,削铁如泥,不知道婶婶认不认得?”

说着,将刀握着向前一伸。

高大夫人看着这把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哑着声:“……你既然勾引了二郎,侯府荣华富贵,你为什么还要逃?”

已然相信了她和谢砚深之间的关系。

玉怜脂收回手,表情淡下来:“……因为他不能娶我,太夫人和滨叔肯定不同意,谢氏族老那边交代不了不说,侯府还可能有兄弟阋墙之祸,可我不愿做妾,和他说露水情缘好聚好散,他却不肯让我与别的男子成婚离开。”

听到这里,高大夫人心头竟然有些痛快,立刻嗤笑着嘲讽:

“那是当然!就凭你的出身,根本不配做谢氏的主母。你是姿色不俗,却不知道,世族儿郎成婚,终究还是看重家族兴旺,光有狐媚手段是改变不了大局的,二郎倒也没真的糊涂。”

玉怜脂看她好似大仇得报的快活样子,挑了挑眉,接着说:

“太皇太后崩逝,他事忙,手底下的人却盯着我,我来冬祭之前便联系了南下回苏州的船只,今日早晨刚刚有消息,事不宜迟,现在是午时,未时半前我就要出行宫,你若是助我逃出生天,我出宫门的时候,就把两个香囊交给你的人,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高眉湘没有立刻答应,眯起眼:“你两面三刀,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玉怜脂凝视她,勾唇,“如果我在宫门处给你的香囊是假的,你大可以让人把我拦回来。不过,我劝你别想着拿到了香囊还能背后捅我一刀,我要是走不成,死也拉你当垫背的,我呢,最喜欢吹枕边风了。”

“要是你尽心帮我,瞒住蹈义台那边,未时到亥时,即使他一回来就发现,我至少也能逃到渡口了,我用我爹娘起誓,就算我将来被抓回来,也是我该着的,我不会把你供出来。”

她口中从来假话、真话、半真半假的话交织,但她入京之后,从来没拿父母起过誓。

高眉湘眼中闪动,呼吸急促数秒,抬眼:“成交。”

玉怜脂不着痕迹舒出一口气,又叮嘱道:“他回来发现之后,你只管说,是我日日绣幡诵经,身体突然不适,正巧一直伺候我的女医到了行宫外,我就来求你让我去族庄里修养,由女医照看,你同意了,又因为担忧我的病情,特地找了门路快速送我出去。”

“样子做足些,多问他几句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还不忘教她怎么做戏。

高大夫人差点控制不住翻出个白眼,但还是稳住了仪态:“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她高家在京城禁军里,还是有些人脉的。

玉怜脂站起身,最末了,说:“对了,方才我和嫣儿去了一个偏僻园子游玩,碰见了护国公府的四小姐。她不知道怎么了,行事疯癫,在宫里高声大吼,还胡乱叫喊,把嫣儿吓坏了。”

高大夫人皱起眉:“任四小姐?凝香?”

玉怜脂:“是她。后来国公府的侍卫把她带回去了,说她前几日风寒高烧,神智糊涂,嫣儿年纪小,经过这一遭,怕是晚上不得安眠。”

说末尾一句时,意味深长。

高大夫人沉默数秒,说:“她身边自然有奶妈和丫鬟。”

玉怜脂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步走向屋外。

行宫,章华门。

这道门是行宫的南门,也是进出最多的一道门。

真皇山行宫四门,西侧昭华门为正门,只有天子銮驾可入;东侧乾坤门,直通真皇峰祭坛;

北侧祥安门,出去后崇山峻岭,山路极险,所以常年关闭;而南侧章华门外,不远处的群岭之间,正是世家大族受封划分的族地。

行宫南面的寒风也最小,不能入行宫居住的眷属们的营地也在这边。

未时,章华门进出不断。

五辆没有装饰无华的马车按序到了出口处,行宫禁军例行检查,仔细盘查后,大部分退到一边。

特意换了轮值的章华门禁军右卫长站在最中央的马车车窗下,神色凝重,沉声:“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车窗开了一条缝隙。

右卫长左右看了一眼,从袖中拿出一轴厚卷,递了进去:“这是舆图。”

卷轴入了车窗,好一会儿,一只小盒从马车里递了出来。

“多谢,这是给高大夫人的谢礼,有劳转交。”

右卫长高卓接过那只木盒,小心收起来,而后手臂朝后挥动,禁军放行。

车轮滚动,提速奔出了行宫。

先浅浅更个九千字orz[玫瑰][玫瑰][猫爪]

怜娘:一想到等下要说瞎话来骗人就觉得想笑

[好运莲莲]

脂脂发疯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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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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