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是不寻常的波动。
九淮原本躺着的身体立马坐起。
眼见着风滚草一个接一个地滚下沙坡,再接着,脚下的沙砾开始震颤的颗颗分明,空气里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只刹那间,昏天暗地,依稀可见远处黄龙腾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狂暴的风无情地卷起周遭所有,众人在黄沙中艰难的稳住自己的身体。
但九淮感知到,沙暴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他们的方向前进。
她举目望去,萧娘正搂着阿泠缩在角落,赵平等人以萧娘母子俩为中心围拢在他们身侧,剩下的人各自分散在坡下。
他们躲不过前来的沙暴。
九淮缓慢站起,挺身直立于众人面前。
肆虐的风沙逼迫,他们无法发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素手翻飞结印,于空中轻点。
那随风翩跹的黑色麻布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眼中唯一的焦点。
一群巨兽虚影凭空现出。
它们姿态散漫的踏步走来,在众人面前低下头颅作跪伏状。
几人身体立即软倒,有些人惊叫的声音被风沙塞回喉间,更多的则是对眼前这一幕的瞠目结舌。
和已经在巨兽身上的九淮对视上,赵平只愣了一瞬。
顿时心领神会,随即指挥众人爬上巨兽。
九淮心下赞道:不愧是聪明人。
可眼角余光扫至某处时,她嘴角微扬,带着一抹不曾察觉的嘲讽。
指尖微动。
只见末尾的那只巨兽背负好粮食后,自顾自的站立起来。
独留几人在原地急忙打转,将视线投向最前方的九淮。
她静静凝视着他们,嘴角绽开恶劣的笑。
如恶鬼般的低语在他们脑海中回荡。
“这活路,你们要自己挣得。”
看着他们慌作一团,她神情淡然地背过身去。
赵平脑海中响起声音时,他还未反应过来,刚抬头就看到了九淮。
她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引着巨兽向前。
被霜雪浸透的嗓音再次响起:棄城,在哪个方向。
赵平背脊发凉,试着在脑海中回答:前方。
随后奇异的声音突破重重屏障,悠悠地回荡在茫茫大漠里。
刹那间,黄沙扑面,无边沙海中隐隐约约显出一支队伍的轮廓。
先是一只巨大的兽蹄虚影踏出了沙暴边缘。
那巨兽虚影有如实体,身上驮着一人,全身上下被黑色麻布所遮盖。
陡然,巨兽原先落脚处爆开一阵沙尘。
她不由得回头扫了一眼,见那沙暴中竟然像是枝条分叉,独自抽出一条朝她的方向而来。
糟糕,这天灾中竟然还夹杂了天道规则。
都趴下!
这一声传至众人脑中。
众人下意识齐齐趴下,紧贴巨兽背脊。
身下巨兽紧急刹住,直面近在咫尺间的危险。
不过,在天灾下,她的妖力也能使用更多。
只见她一手握拳,狠狠朝那飞速而来的枝条撞去。
尚有抗衡之力。
瞬间爆发的劲风竟是硬生生将群兽推离原地一段距离。
一群人只听风声如吼,瞬间从头顶横扫而过,胸膛下狂跳的心脏为她这非人力量而感到心惊胆战。
巨兽虚影动身冲在前方,经过群兽虚影时,所有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众人在奔逃中都已狼狈不堪,伴着呼啸的风声,头缓缓垂下,发出艰难的喘息声。
奇异之声却不知何时停了,剩下虎啸狼嚎般的风声,带着森然的气息穿梭于沙丘之间。
兽蹄踏下的声音渐渐变大,一跃数里,不断拉近着与棄城的距离。
可九淮的神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先前的天道规则明显是朝她而来的,也就是说她的“异样”已经被发现。
不过现在来说,天道规则还无关紧要。
是因为随着天灾不断降临,“边界”会几近消失,她能够使用的妖力也就会越来越多。
最重要的是另一方面,天灾是这方世界的自毁,是天道久不归位的征兆。
自她醒来后,所有的事情便如一团乱麻,还没等她理出什么头绪就被芜泽送入了人间。
即使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而如今这天灾,更是证明了旧友已陨,但就奇怪在,本该应运而生的新天道连半点动静也未曾有过。
且旧友本是天道,合该与世界同命,哪还有什么存在能让她陨落......
九淮低头垂眉,抚上腰间的辛夷剑柄,就好像故友仍在身侧。
霎时失神。
职责上,她是天道,人间规则的守序者,超脱于规则之外,而她九淮则是重明大妖,兼有掌管澧台和维护人妖边界的责任,规则所限,不入人间。
喜好上,她生活在人间,喜爱人间一切,更热衷于带给九淮各种各样人间物品,九淮则嗜睡,热衷于窝居在自己的小屋里睡觉,喜爱一切精致的物品。
故而她俩能够见面的时候,极少,但在两人心中,都对这份难得的情谊极为珍视。
还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九淮掌管澧台后。
九淮着实是忙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满心满眼都是休息。
可想起见面的约定,她便又强行打起精神来,简单施了个术,出了澧台大殿,便朝着她们共同的小屋而去。
这小屋融合了两人喜好建造而成,处于人妖边界的一处山谷间,其间云雾缭绕,山峦深翠,深处更有蓄积的碧色清潭。
风景绝佳。
谁知道九淮刚一到地方,就被蒙住了眼,绵软娇脆的声音近在耳侧:“阿淮,猜猜...我今日为你寻来了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又是从人间搜罗来的东西。
一开始,她确实会被这些精致又漂亮的东西吸引,但相应地,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无甚稀奇了。
对她来说同样如此。
“别闹了,”,边说着边将覆在她眼上的手取下,拉着白衣女子坐在小屋前的石阶上,“借我靠一下。”还没等白衣女子说话就靠在了她肩上,闭上眼假装睡觉。
“不能睡!”白衣女子深知她嗜睡,在此刻竟信以为真,将九淮轻柔推起。
九淮借力一手撑稳,身子坐直,佯装生气:“为什么啊?”,白衣女子凭空取出一木盒,然后放到九淮手上,“这可是我特意寻回来的,你不看看?”
闻言,她揭开木盒:
里面是柄软剑,也不知用什么制成,蜷缩的剑身如玉石般洁白通透,微微泛着清冷的光晕。
九淮难以置信地举着木盒看着她:“你居然送我剑?”
十洲内只有妖,而妖以妖力为尊,自然也不需要剑之类的武器。
“对啊,送你防身。”白衣女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九淮强调:“我可是重明大妖,哪里会需要剑来防身?”
虽然九淮嘴里满是嫌弃,可是这辛夷的模样实在是美到了她心坎里。
白衣女子听到她的话,莞尔一笑,浅浅淡淡,如风过耳:“你会需要的。”
“嗯?什么?”九淮正把剑从木盒中拿出,根本没注意到白衣女子说了什么。
“我是说这剑,名辛夷。”说罢,她便跟着九淮进了屋内。
将木盒放在屋内的置物架上,九淮不经意间问起:“为什么是辛夷?”
两人相对而坐,九淮刚一挨到垫子,仿若没了骨头般软倒在小桌上。
故友动作优雅地点燃线香,白洁的手指在烛火下近乎透明。
九淮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等听到回答就陷入了梦境。
室外静谧无声,室内升起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在半空中交缠,再消散。
“友谊长存。”白衣女子轻声说道,“若有机会,我定为你带一朵辛夷花来。”
应答的声音因下方传出而显得瓮声瓮气的,“好。”
白衣女子闻言,不由得蜷了蜷手指,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将九淮移上床后,安静站起身。
只留一句“真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呢?”消散在微凉的晚风中,未曾被九淮听见。
只是没想到如今,她能有来人间的一天,走之前芜泽提醒她妖力被限,让她带上这辛夷。
思及此,九淮握紧手中剑柄。
她根本不相信故友已逝。
九淮领着众人到了棄城,却被紧闭的城门拦下。
身下巨兽发出的咆哮响彻四周。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者颤颤巍巍站在城墙上,对着下面的他们喊到:“不是我们不放你们进来,看看你们身后!”
九淮以闲庭信步的姿态,走上巨兽的头颅,迎面是一群行为举止在她看来十分怪异的官兵。
不似活人。
底下有人惊呼:“是他们!”
“天杀的,他们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完了完了......我们一路行至这极北之地,本就是为了避开他们......”
“真是受够了这群怪物,大不了,就拼个你死我活!”
九淮缓缓抬手虚握,随后提起,一枝藤蔓虚影拔地而起。
不消片刻,便有了城墙一般高,它的枝条虚虚横扫过去,那群“官兵”却像是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骨肉刹那间化作地上泥土。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让这些人对“官兵”如此害怕。
既然这样,就得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如今局面。
她看向城墙上的老者。
现在不论是城墙上,还是兽影上的人们的心情逐渐复杂起来。
谁知道他们一路躲避的对象,竟能如此轻易被击溃。
厚重的城门被守在城内的士兵拉开,
九淮等所有人入了城门后,挥手让兽影消散。
这一幕在城内众人眼里堪称神迹。
可等老者去寻她时,她却如同灵活的鱼儿钻进水里般,从人群里消失了。
短短一日之间,种种事情的发生都出乎她的预料。
九淮在方才的间隙中,问过萧娘关于那些“官兵”的事情。
原来,圣文三年,也就是这一年,越来越多的人被“官兵”们抓走后不知去向,尤其靠近皇都的几座城都接连变成了空城,但皇都内却宛如一滩死水,迟迟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而促使大部分人北迁的原因,在于浮丘郡。
一开始的“官兵”出现在浮丘郡,据说还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其真实程度还犹未可知,所以接下来,她准备先去那里探究这些“官兵”出现的原因。
“官兵”为什么要抓人?抓了人后又要送往哪里?
起先一看见他们时,九淮就觉得十分古怪,那些“官兵”行动间的僵硬感,明显非人。
所以她才使用了妖力显化去试探。
结果并不出九淮所料,套了层官服的壳子,里面是泥土塑成的假人。
还有这身官服又是从何而来?
为此她观察许久,发现除了抓人以外,这股力量没有任何伤人的举动。
相应地,这力量也绝非人间所有。
思绪万千,终化为明晰的一条线。
考虑到各方情况逐渐复杂,天道规则恐怕也很快追寻她而来。
到时,她所在的地方将会成为活靶子。
为了不殃及无辜,现下她得赶紧离开了。
不过离开前,还得去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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