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染了血的树以惊人的速度抽条生长,树根像蠕动翻涌的虫,从鲜血淋漓的皮肉中翻出,又深深扎进少年胸口。
少年垂眸看着胸口,乌黑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大部分眼瞳,像雪地上静止的蝶。
“嘀嗒、嘀嗒。”
不知过了多久,过量的疼痛让感知变得麻木。
血液顺着白色纱帐流向地面,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潭。
明明是如此血腥骇人的场景,房中二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黑色睫羽轻轻翕动,封桀闭了眼睛,口中念起法诀,再度睁眼时,白色纱帐倒带一般按照原来的路径一圈圈消失。
“这树是活的,不是幻术。”
他伸手捏住一个枝条,那枝条兴奋地抖了几抖,冒出无数硬刺,棕色的刺扎入苍白的掌心,沾满鲜红的血,再从手背穿出。
封桀另一只手握住树干,用力往下一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树直接被折断,胸前留下一个参差不齐的断口。
翻涌的树根在血肉里搅动,像在无声尖叫。
枝干随意往地上一丢,脚边鲜血汇聚的水潭溅起几朵水花。
“还没死,好像还能长。”殊恒提醒道,声音有些嫌弃。
他轻轻向后一跃,几滴鲜红的血溅在他先前站的位置上。
而那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仿佛没有痛觉,他抓住两条最粗壮的树根,指节用力,虬结的树根像拔萝卜一样从深埋的血肉中拽出,血液从挂着的根部往下落,“哗啦啦”淌了一地。
砰!
深红色的树根也被随意丢落地面,在血泊里扭曲蠕动,活像一块变异的人体器官。
树根是连带着血肉一起拔出来的,掏空了血肉的胸口留下一个中空的大洞。
少年仿佛对身上的伤口一无所知,依旧面无表情,缓步从床边离开。
鲜血从胸口涌出,淅淅沥沥地顺裤腿淌下,地面上留下一长串暗红色血迹,使人想起在殊死搏斗中侥幸活命,却被对手用尖牙撕咬下大块血肉的野兽。
“还好吧?你平时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殊恒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饶是他在进入暗界前就曾听过冥界小少主承天道而生,不死不灭,肉身与天同寿的传闻,此番真正亲眼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在面前走动,不免还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没事,意外而已。”
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与平时没有什么差别,没有半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封桀走到门口,被利刺扎穿的手掌已经痊愈了,胸口的血肉也长出了大半。
他盯着上锁的木门看了一会儿,又掉过头去看血迹斑斑的木床,开口道:“这两件东西是用同样材料做的。”
“槐木?”殊恒立刻想到门口那棵参天古槐,“你怀疑是用院子里那棵槐树的木料做的?”
“嗯。”封桀点了点头,眉头微皱,“那个红头发的说得没错,这宅子的主人有能力建一幢这么大规模的宅院,不可能对风水没有了解,槐木属阴,却有意让槐木渗透进这所宅邸的每个角落。”
“这么说,搞不好,古古不待在这个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风浪渐息,殊恒又考虑起自己的主线任务。
“不去救她了?”
“这才第一夜,我们就已经遭遇到这么大的危险,换作别人来住这个房间早就没命了。”
烛火燃到一半,空气中留下一截长长的烛芯,恒走过去,把多余的芯子剪下。
高高的火光在剪子上团成小小一簇,像滚动的火红色珍珠,珍珠落回蜡油上,火光又高高地跳起来,给这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冰冷的空气里多少添了一丝温暖。
他放下剪子,接着说:“这只是个D级副本,不可能所有玩家一上来都面临这么大挑战,我猜,刚才的尖叫拍门声应该全部都是幻觉,目的是骗我们出门。“”
“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门外面应该有不少鬼在虎视眈眈吧。”
“比如说,我们体贴好心的引路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殊恒说着话,一边俯下身子。
木门上满是霉烂和虫蛀的痕迹,底部也烂得坑坑洼洼。
门和地面之间夹着一条缝隙,不规则的黑色缝隙里,一块脱落了木屑而形成的齿状孔洞中填满了格格不入的白。
仔细一看,那白色块反着屋内的烛光,似乎是个球形。
“……是阿福先生?”殊恒把话说完,那白球就迅速颤动起来,红色的血丝从四周冒出,小手一样贴心地给球体翻了个面,一个漆黑的眼瞳便从边缘翻了出来。
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外面那鬼有多气急败坏,殊恒轻笑一声,慢慢直起身子,顺便伸了个懒腰。
“这鬼不去找古古,反而盯上我们了,如果古古现在已经遭遇不测,这东西不可能不去分一杯羹,哪怕只是闻个味。”
“所以,古古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
殊恒不愧是比半仙还多了半仙的上仙,说得一点都没错。
古古在众人或自责、或可怜、或揪心的目光中被抱出庭院,却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
小女孩歪着头,肉嘟嘟的脸颊搁在女人肩头,随女人的脚步一颠一颠,晃着Q弹动感的肉波。
她双眼迷离,如同醉奶一般享受地呼吸着女人身上好闻的冷香,整个人像只粉白的液体小猪一样软倒在女人怀里。
没走出几步,小猪如同受惊了一般警觉地直起身子,说道:“不对!”
“怎么啦,哪里不对?”柳依依抬手顺了顺小孩的背,用她那一贯带着笑意的水一样温柔的嗓音,贴近人耳边问道。
红唇一张一合,白森森的牙齿,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奇怪,怎么感觉脖子后面凉凉的?
古古伸手往发寒的地方抓了两把,粉白的的皮肤上立刻留下几个显眼的红色抓痕,她重新趴上女人肩头,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哼唧声:“古古忘了跟殊恒哥哥他们说再见啦,刚刚一直是殊恒哥哥在抱我呢。”
嫩白的皮肤上,几道鲜红的抓痕显得异常刺目,柳依依方才脸上显露的几分冰冷立刻消失殆尽,她皱起眉,将小猪往肩上颠了颠,偏过头去吹被抓伤的那处,嘴上嗔责道:“痛不痛?再乱抓,小心我把你这双小猪蹄烤了吃掉!”
话说出口,她仿佛又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些太凶狠,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贝齿咬了咬唇瓣,找补道:“我是说,古古把自己搞受伤了姨姨会生气。”
一直处于微死状态,行尸走肉般跟在二人身侧,思绪已经发散到开始幻想系统含恨而终后是不是也会生成副本,自己应该属于多高等级boss的001感觉耳朵里痒痒的,似乎有一些很奇怪的词汇钻进去了。
烤猪蹄?
001皱了皱眉,有一些疑惑。
不对,那不就代表着这鬼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对宿主下手了吗!
001捂住脸张开嘴,瞬间化身成世界名画。
生气?!
不对不对快点冷静下来!好像是说鬼会因为宿主受伤生气……等等?鬼会因为宿主受伤生气?
吓飞出去的魂体瞬间归位,001一秒恢复成精英端庄的模样,双手叠在胸前,金边的眼镜闪过一抹寒光。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目前这只鬼对古古好感度不低,至少在今晚之内应该不会对古古的生命造成威胁。
是因为古古的魅力值是拉满的10吗?不不不,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孩子?是跟孩子有关吗?
001划拉着灰色上锁的积分兑换商城,一颗冰冷的心脏因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各种道具不停小鹿乱撞。
这就是属于系统的浪漫啊!
下一秒,视线移动到灰色图标下的积分点,心脏嘎嘣一下直接被小鹿给撞死。
尤其是这个——
颤抖的数据流点触名为“低级化形道具”的灰色图标,图标下粉色桃花的印记一弹一弹,表明这是古古专属商城里的特殊道具。
【低级化形道具:特殊道具,专供系统001使用~
道具效果:系统使用该道具后,将化形成除人类之外的随机一种动物
时效:一天
价格:100积分点(连道具价格都是爱您的形状哦001大人~)】
而放在它旁边的高级化形道具,价格比这玩意儿还要再多出一个零。
还有,别让他知道是谁写的道具说明!
001晃晃脑袋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多余想法,思路清晰起来,他要抓紧时间解锁剧情帮宿主赚到第一桶积分点,这样一来,等自己化了形进入副本,就能帮宿主做更多事。
*
穿过几道回廊,柳依依抱着古古走到玩家所在庭院对面,宅院最东边。
花团锦簇的小院,墙下支了个秋千,一条人造小溪从花丛中流过,在杂草掩盖的墙根处消失。
院子正中站着一个女仆,女仆身着蓝底暗纹倒大袖,下搭同色缅裆裤,一条长长的大辫垂落胸前,跟藏青色的坎肩一同融进黑暗里。
女仆脖子上没有缠绷带,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却跟干净的绷带一样苍白。
柳依依一只脚刚踏进院落,她像个被触发的npc那样立刻活了过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笑容。
“夫人,我去给您打水。”她跳跃着跑入侧院,像一只欢快自由的黄鹂。
“慢点儿,别摔了!”柳依依也笑起来,偏过头嘱咐道。
深夜的风比白天还要再冷上几分,小风一吹,把古古的睡意都吹跑了几分,她揉揉惺忪的双眼,将脑袋搁在女人肩膀上发呆。
“你这只小猪还是实心的,一点都不轻。”进了厢房,柳依依把古古放在床沿,双手叉腰,重重喘了口气。
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隐隐能看清屋内华贵精致的陈设。
同样是铺着白纱帐的木制架子床,这纱帐却缝有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床架抹了亮漆,一个小香包挂在床顶,暗红缎面的被褥上描着金纹。
“夫人,水来了!”红底鸳鸯的大铁盆里装满了水,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放下,几颗水珠溅落出来。
柳依依拿起搭在铁盆边缘的毛巾,帮古古擦身子,一双小脚也擦得干干净净后,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黑水。
“小脏猪!”女人取笑道,叫女仆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杏色真丝睡衣,给亲手给古古换上,尺寸刚刚好好。
“刚好合身,明天我再去叫李裁缝多做几件!”女仆对自家主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个小孩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主动规划起穿衣用度。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清洗后一身干爽的小猪本猪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循着热源一头钻进被窝里。
“好,你也先去歇着吧,霜儿。”
“霜儿……”
在彻底被睡意吞噬前,古古重复着女人话中的尾音,嘴里念出无意识的呢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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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冥界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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