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浮生仙君仙陨了。”
“那妖尊尸首怎么办,还挫骨祭世么?”
天外天对万妖窟降下神罚不过半月,妖尊尸首拼凑整齐也才寥寥几日,安天大会筹办在即,操办妖尊尸首事宜的主人公驾鹤西去。
消息还未传至二里地,紧要关头最重要的一人一事都出了差池,事情便突如火烧一般发酵,顷刻传遍了三界上下。
一时间上至天外天,下至人间魔界,无人不议论纷纷。
“天上的事谁知道,许是两人商量好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嘛。”
“绝无可能,两人关系素来不好。那妖尊就是中了仙君一剑身负重伤,才无力招架那些无名仇家被杀害丢进万妖窟,听说五马分尸中就有仙君的一份。”
风雪漫卷,城外驿站廊檐被掀掉几片瓦,店小二搓着手,关上门帘,捂嘴哈气的功夫闲聊开口。
“你们口中的仙君是谁,妖尊又是谁?”
“还能是谁,沈青瑶和姜绾。浮生之道同万物,眼空四海,浮生仙君掌管三界杀生,与那极擅啃食人心,精通阴阳血术,霍乱四方的妖狐不同。”
“如何闹到这般境地?”
“她们向来如此。”
店小二噤声。
“不过万妖窟真的焚干净了么,日月鼎,阴阳妖谱都被这妖狐藏了起来 ,若让旁人捡到不知道天上人间又要有多少动荡......你说她好端端的做只仙狐不好么,可惜一身修为......”
“谁说不是,我听闻她一介小妖时也曾受过碧月帝君指点,本本分分又怎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死后都不得安宁......”
“嘘——别说了。”
梵音寺彻夜祈福,八卦宗联合众仙门观天象十二星,当天,妖尊姜绾便在万众瞩目下祭世,挫骨扬灰,形神俱灭。
前者自然三界欢庆,巴不得早死早超生,然而众仙仍记挂着仙陨的沈青瑶,不知她何时回来。
神仙修者、妖魔鬼怪活在三千世界,天外天多少仙人归来又仙陨,仙陨又归来,百神归位,独独不见浮生仙君的身影。
三界看客笑谈,这浮生仙君与那妖尊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若是再能一同现世归来,也算同生共死,就地结拜了。
于是芸芸众生暗讽,撑着脑袋瞧好,等着两人再叙孽缘。
一等再等,十年百年,四季轮回。
等来了天外天数次更迭,也不曾等到姜绾沈青瑶两方现世。
一对宿敌沦落至此,三界便又增一桩笑柄。
......
“娘!醒了,小狐狸醒了!”
一道童声刚传入耳中,姜绾就被两双手圈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狐狸头上有火,哪个小娃娃敢这么抓她?
怀抱紧缩,勒的几乎昏厥,还没有适应的五脏六腑险些移位,阵阵痛意间姜绾眯起双眼。
还没等看清小娃面容,外面几声嘹亮的咒骂又险些刺破姜绾耳膜,有人来了,约摸两三个孩子,拳打脚踢将小娃与她撞翻在地,“你哪里还有娘,睁眼看看,你娘尸体就在旁边呢。”
话落,领头小孩身后的两个孩子抓起地上一具女尸,朝小娃丢去,单薄的尸身落下,罩住了一人一狐。
“怎么还有只狐狸?你还敢养畜生,好好想想你娘是怎么死的,被妖物挖空心脏,榨干鲜血而死!不怕是它做的?”领头小孩从缝隙揪出姜绾,扯住后颈拎在半空。
“可惜了,要怪就怪你娘命不好,谁让我家上百号仆人偏偏就死了你娘......不如我们杀了这只狐狸,替你娘报仇好不好?”
小娃捂住脸,失声哭泣起来。
姜绾悬在空中,精疲力尽地翻了个白眼。
本狐堂堂一代妖尊,活了几千年,风光时候也是孤身独闯过天外天的,拿她跟胡乱伤人的野妖相提并论的?怎么想的。
还有,她怎么又活了?
这都谁跟谁?这又哪跟哪儿?怎么一堆堆小孩子在她面前吵架,当她是卖小孩的吗。
领头小孩嘴上说着,手上拎得也越高,高过头顶,“既然你娘签了我家的卖身契,做了我家奴仆,她死了,你就得顶上!你不跟我走,我就将这只狐狸生剥万剐,炖了拿去喂我家的狗!”
小娃忽的开口,“别杀它,我跟你走就是了。”
此话一出,领头小孩才作罢,甩开姜绾提着小娃就要走。
小娃被提溜起来,脚离开了地面,转头竟朝着姜绾苦苦哀求道,“小狐狸,你若有灵性便挖个坑将我娘埋进土里,让她入土为安吧。”
“跟畜牲说话,傻子。”几个小孩大笑,摔门扬长而去。
茅草搭成的房顶露出几个天洞,晦暗的光线下,脚步声愈远,门里门外寂静下来,茅草屋只剩下姜绾和一具不知几时死去的尸体。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到活物了,一下出现这么个喧闹状况,姜绾脑子都是蒙的。
想坐起来,才发现本体还只是幼狐,她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果然是个少女模样。
她摸摸脸,细皮嫩肉。
捏捏手,也是细皮嫩肉。
在屋里翻找一圈,套上衣物,又从剩余那堆衣物里找出一面铜镜,姜绾端视这张面容,额头饱满,薄粉敷面,美人眼下方一寸有颗痣,与鼻间平齐。
这张脸略显稚嫩......竟与她前世有七分相似,好生奇怪。
姜绾开始正眼瞧这间茅草屋。
角落里放置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头的窗户半开着,下方是一张方正的木柜,此外无它。
脚下是草屑,泥土踩过留下的脚印,血迹。血迹从尸体蔓延,落到脚边。
她蹲下仔细端详这具尸体,尸身腐烂的味道极为熟悉。
熟悉......她为何会觉得这味道熟悉?
几百年光阴过去,前世记忆久远,姜绾灵光乍现,猛然一惊。
“这气息是妖谱!”眼下顾不上其他,扒开女尸胸前的衣衫,胸口那处空荡荡,血洞结痂处有一圈暗紫色印记,果真有妖谱伤人时留下的伤痕。
阴阳妖谱如其名,相生相克,互为补充,可变化赤剑、骨扇两种形态,是姜绾曾经的佩剑法器。
先不论为何突然复活。
这女尸上怎会有妖谱气息,她明明......
【叮——,‘阴阳妖谱’已触发正道天劫。】
【恭贺触发‘重新找回阴阳妖谱,为成为正道楷模而竭力吧!’】
什么人在说话?
这声音雌雄莫辨,姜绾神情收起,四下环顾,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阁下是谁,为何躲躲藏藏?刚重生便要历天劫,未免过于牵强。”
【你可以理解为,复活便是你天劫所在。】
“......”
【时限剩余:两日。】
像是猜到她疑信参半,系统似乎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朦胧中,姜绾形神分离,头晕目眩,眼前景象如千叶飞花盘旋,好一会才晃晃悠悠合到了一起。
她方才是.....
系统再次重复。
【你的时限剩余:两日。】
随后那动静消失了,姜绾竖耳倾听,周围不再有任何声响,声音仿若从未出现过,“在?”
【在。】
原来一直在呢,不是幻觉,姜绾无奈。
死了就是死了,偏要她回来,回来便做罢,世上从没有亏本买卖,劳神费心做任务她认,就当是签订契约。
可这叫什么正道天劫的,‘正道’这两个字眼是在羞辱她么......
她的配剑法器号称魔界魔玺,现在却要她绑个正道天劫亲自来找,三界找不到比这更好笑的事了,“不过这东西...... 确实要快些寻回来才行。”
当下没什么,她与那天劫的出发点一致,便先顺着。
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姜绾才直起身搜寻屋中的有用物品。
除了草屑还是草屑。
她没找到有用的,反而找到了一张墨笔画的全家福,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与一只墨狐狸。
翻过背面,是几行洇墨的字,有些挤成一片乌块难以辨别,姜绾一字一字看过去,才发觉这纸是小娃娘亲用来记事的。
应该还有其他散页,家中柴米油盐、酱醋茶通通都有记录,后来让小娃误拿去当了画纸。
可惜字迹久远,已经看不清写的什么,只是一些废纸。
【不用麻烦,我告诉你。】
天劫跑来凑热闹。
姜绾挑眉,“早说。”
【此间是人类地界的村镇,你这具身体的主人是用于修仙者圈养的灵宠。】
好听点是灵宠,难听些便是宠物。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流浪,被小娃捡到成了玩伴。
姜绾将画纸放回原处,食指中指覆于额间,片刻后眉心处亮起了淡紫色光芒,灵气从头顶散至四肢百骸,连带着看周围事物都清晰明了许多。
她确实感受到身体的充沛妖气中有一抹不属于她的微弱灵气。
窗外,凉风无形中顺着打开的窗户吹开了木床薄被,一张卖身契从板缝中滑落。
卖身契!姜绾停下灵气运行,眼睛一亮,她就是要找这个!
这张卖身契是奴仆方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落款——‘雁云堂’。
先前那领头小孩说小娃娘亲是死在他府上......
姜绾接着掀开全部木板,一些小孩子物件尽数掉落在地,纸蜻蜓,纸兔子,纸蝴蝶,破损不成形状的纸玩具......她推开杂乱的纸片,从里面找到一张手画的地图,是村子的全貌图。
村落位于山脉之间,而这地图中地势甚佳,灵脉汇集之处正是雁云堂,一定是方才那几个孩子的府邸。
天劫给的时限是两日,不算宽裕。
姜绾带着图纸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
她瞧见了不远处的小山坡,沉默片刻扭头走回那具尸身旁,理好先前弄乱的衣衫,轻轻一抱将女尸抱起。
这具身体轻盈的仿佛没有重量,身子骨纤细,惨白的脸隐隐能看出些面容,洁净素雅,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皱痕,许是思虑过重,总有发不完的愁苦要想,依据姜绾纵妖观尸千年的经验,可以看出女子生前是个好胚子。
不知何时已经月影遍地,门前枝桠婆娑。
夜色下,一个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具尸体,将尸体葬在了无名山坡。
趁夜色未浓,村民还未归家,姜绾离开茅屋房,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捋清了一些疑惑。
雁云是村里唯一一座仙府,地界广阔,府上女主人曾有过一段仙缘,两年前与村里一男子情投意合,婚嫁生子,便也弃了。
而这仙府之所以叫仙府,因为它靠办学堂为生,教学徒们天上地下,仙门百家的历史,还教一些纸上谈兵的修仙知识。
修仙问道人界哪个不愿追随,这家人哄着玩挣了钱也就富了起来,富起来后每月积德行善门前施粥,在村里远近驰名,名声好到溢出来能当钱撒着玩儿。
前段时间女主人还在村子中央盖了座菩提寺,佛光普照,渡佑众生。
这般好,这般仙气飘飘,那为何会有她阴阳妖谱的气息?
毕竟在修仙界待过的,哪个不知姜绾和她手中的禁物,世人对这一人一物的评价分别是:阴毒,晦气。
“...... ”姜绾从袖中找出卖身契,折成纸狐狸模样,一抛一抛拿在手里玩,等走到雁云堂大门口才幽幽道,“...... 不像话,真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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