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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该动她

*

黄尖儿被人弄死那年,代二华才十二岁。

晌午,半大的小子逃学,蹲在松树枝丫上打飞鸟,黏糊糊的松树油糊得他满手都是。

小代二华嫌弃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白色泡泡擦过麻雀的脑袋,站在了黄泥墙中央的木头窗框上。

胡乱剥开那层偷听的蜘蛛网,有个女人正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

木板床“吱嘎吱嘎”的动静震得小代二华的耳膜子发颤。

女人的声音里,粘痰滞塞在喉咙,鼓息间,厮磨涌动,放浪带着潮湿。

太熟悉了,他撑头往里看,他妈温柔白皙的面庞里盛着矛盾的空壳,她晃动着,眼睛在看泥墙与盖板交界处那条被雨水洇湿的线。

“娘……”

代二华干裂的嘴唇蠕动,瞪圆的小眼看男人身下那只晃动的风筝。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烦人的蝉掉在了代二华的手心里,他这才挪开视线,“啪”地一声,把它摔死在了土墙上。

然后,眼睛又盯着男人和那只风筝……

一手把镰刀插进代二华他妈后背的,是刘大为的老婆蔡齐花。

这个刘大为从云北花了一百块钱买回来的便宜老婆,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跛子。

小代二华趴在高高的树枝上不敢下来,小腿肚子抽了筋,他很害怕,想找人帮忙,却怕被他妈和那个男人发现。

“咿咿咿……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咦咦咦,小皮球……”

蔡齐花手里拿着一根蔫巴巴的白萝卜,用左手里的镰刀削掉了半截,留下硬邦邦的那头往嘴里塞。

她仰头看天上的蜻蜓,然后看见树上面露痛苦的毛头小子拼了命地朝她摆手。

小代二华骨子里看不起蔡齐花这个疯头疯脑的长辈,她曾经抢走了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糖,还看见她蹲在田埂地头随处屙屎,她还不如三岁孩子咧……

“嘘!走开!你走开!别让人瞧见!”

“有蝴蝶!有大蝴蝶……”

蔡齐花那双从不聚焦的眼珠子震颤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挥动着手中的镰刀突然开始乱砍。

镰刀的刀刃撕咬着门框,飞起的木屑成了失去灵魂的雪花,藏到了蔡齐花的发缝里,还有小代二华瞳孔的影子里。

她疯疯癫癫地跑进屋里,然后就是静,没有活气的静。

“啊!”

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划破天际。

小代二华惊恐地用手彻底撕碎窗上的蜘蛛网,瞬间,面露菜色,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想叫妈回家,可是嗓子发不出声音,他想哭,可是眼珠子外没有泪水。

屋子里,刘大为捂着脖子抽搐,喷溅的红色液体与土墙上的颗粒争斗撕咬,然后融为一体。

蔡齐花抹了抹眼角的血珠,嘴里念叨着:“蝴蝶,有蝴蝶……”

后来,镰刀的刀尖从刘大为的脖子上抽了出来,又捅入了黄尖儿光裸着的后背。

刘家的院子血淋淋的,躺着两个苟延残喘的人,还没等到屯子里的赤脚医生许大夫救命,就变成了两具尸体。

蔡齐花直到被县公安局的人抓走时,嘴里还在大喊着:“抓蝴蝶,要抓蝴蝶!”

没人发现躲在树上的小代二华,他的小腿肚子一遍又一遍痉挛,湿汗浸入发白干裂的嘴唇。

他没哭,脑子里响起他爹经常说的四个字:“丢人现眼。”

他娘死了,死在别人家的床上。

丢人现眼。

没人注意到黄尖儿的死在代二华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阴影,他们若无其事地欺骗代二华,一遍遍告诉他:

躺在土壤里的那个女人只是出远门了。

没人说真话,所以他要用眼睛去看。

代二华养成了偷窥的恶习。

从十三岁开始,代二华就发现了团结屯里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团结屯老村长万建民糟蹋了虎大眉毛那个已经定过亲事的老闺女虎白霜,从那以后,油嘴滑舌的虎大眉毛就像是在嘴唇上焊了块铁皮,连个屁都不敢放。

万建民给虎白霜的弟弟虎松在县城玻璃厂谋了个保安的活计。

虎松离开家的第二天,虎白霜就上吊吊死了。

有一天晚上,代二华拿着煤油灯去徐寡妇家的旱厕偷窥。

翻墙头的时候,长了一副狗鼻子的代二华闻见屋里窜出来的酒肉香。

饥荒年,谁家能吃到肉?

他贼头贼脑地张望,看见隔壁万建民一家老小酒足饭饱,透过贴着花纸的窗户,他看见虎松拿着剪刀剿了万建民和他儿子孙子的命根子。

那天,全屯子的公鸡都没打鸣。

捂着裤|裆浑身是血的万建民踉踉跄跄地从屋里逃出来,不小心打翻了炉子里的烧炭,火渣子瞬间点燃了长满蛀洞的榆木桌,熊熊大火侵吞了灶台旁藏在柴火下的干稻穗。

十三岁的代二华隐藏在夜色里没吭声。

清晨,人们从万村长家的砖房里拉出四具焦尸。

万家差不多绝了户,万建民精神失常,天天跑到南鱼坝子的土坡上脱裤子吓人。

代二华哭丧着脸站在人群里,背地却是笑嘻嘻。

他在想,这下好了,有人比他更惨了……

从那以后,各家各户再也不用向村长家“孝敬”粮食。

团结屯万家门缝里常常钻出的米粥香气变成了缭绕在山间的雾气。

虎松畏罪潜逃,到死都没再回家。

*

代二华落网两天后,县公安局审讯室。

代二华斜靠在审讯椅上,脸上红肿的肌肉间歇性抽搐,嘴里大叫:“我要是坐牢,他李冬衡也别想跑!”

罗济行扔了手里的记录本,掀起眼皮挠头,顺带睥了代二华一眼。

折进窗户的阳光映着满天飞舞的头皮屑,审讯室里就像是下了一场塞外飞雪。

这小子明显是想要干扰警方的办案思路啊……

“代二华,你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芦苇荡子发现的鞋印鞋模已经出来了,和你家米缸里找到鞋底印纹一样,而且,缸里还有没烧干净的血衣,这些东西你该怎么解释?”

代二华没说话。

“受害人许七草已经醒了,她指证那天就是你对其使用暴力行为,并且导致受害人失足掉入河中。”

代二华一听许七草,整个人瞬间老实下来,眼珠子转得像是摩托车的后轮胎,他泄了力,倚靠在老虎凳上急着岔开话题。

“别呀,罗警官,我也是受害者,你看看李冬衡把我给打得,我也差点丧了命啊!许七草他爹那可是我亲干爹!我怎么会害他闺女呢?她出事那天,我酒喝多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说哪天了吗?代二华,你急什么呀?”

罗济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中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桌面。

“咳咳咳……罗警官,不行,我头疼,还渴,嗓子干,说不了话了。”

正在写审讯记录的胡三水早就憋不住了,他刚进警察队伍不久,年轻气盛脾气躁,这个干尽坏事的老油子今天正中枪口。

他偷摸瞅了一眼自家老大,见罗济行轻飘朝着自己使眼色,他二话不说,朝着桌子猛地哐哐两下。

“代二华!这些伎俩对我们没用!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拉你去蹲大狱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是老实交代还是继续死扛,你自己掂量。”

“我,我……”

罗济行抿了口茶,斜眼看着逐渐蔫成软柿子的代二华。

“妈的,好了好了,我承认,那个死丫头就是我打的,谁让她和李冬衡那个婊子生的野种整天混在一起,真是脏……她不是没死吗?罗警官,我喝醉了,她又没死,您也不至于把我拉出去枪毙吧。”

代二华捶了一下桌子,盯着胡三水,心里打着算盘,嘴角满不在乎地讪笑着。

胡三水见他死性不改,上前就要薅住他的头发往桌上磕。

罗济行斥了一句,一把截住胡三水,心里大骂这个愣头青。

今时不同往日,队里纪律严,警察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就是犯纪律,脱了这身警服是轻的,万一再被戴上个严刑逼供的帽子,让这小子乘机脱了罪,那他们所有努力都是废纸一张。

“好了,代二华,既然许七草的事你已经认了,那就把芦苇荡里的那具骸骨也交代一下吧。”

罗济行顺势提出芦苇荡骸骨的事,这才是今天这场审讯的最终目的,团结屯接二连三的人命案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局长已经对他施压。

审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代二华眯缝着眼,像是没听清,他抬头看向罗济行,声音低沉:“什么?你说什么?什么骸骨?”

*

1985年,年三十。

许代梁还在村部忙着和魏善会计商量屯子里建图书馆的事。

这两个月,各乡各县都在号召丰富文化生活,日子好了,温饱不愁,县城里的大集除了到处卖的对联鞭炮,还冒出许多可以偷摸租书的小摊,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许七草和李冬衡出院没两天,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正趴在炕上边吃炸小鱼干边翻看小人书。

许大森拿着手里的锤子发呆,一个还没成形的玻璃书柜倒在地上,旁边都是矬子搓下来的木屑。

旁边的椅子上,许连文把几本世界名著放到《西游记》和《三国演义》的下面,抽出一本《狄仁杰奇案》看得津津有味。

刘霞和柳万青在灶台旁边揉面团,半铁盆子的韭菜鸡蛋馅香得人直直咂舌头。

关四海带着四个闺女去县城买烟花去了,柳万青吩咐父女几个顺便从街上带点白糖黑芝麻,明天早上用来搓汤圆。

今年,许家和柳家的大年在一家过,热闹。

许代梁回来的时候,刘霞正在往板上布面揉搓,劲使大了,掀翻了桌子。

二百瓦的灯泡下,面像雪一样糊到了大人和小孩子的脸上,他们瞪大眼睛,然后哈哈大笑,仿佛什么事儿都大不过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蹚过的一道又一道难关。

李冬衡温温柔柔地掸去沾在许七草睫毛上的稀碎白雪。

许七草揉了揉眼,咧着弯弯曲曲的白齿,指着藏青色地面上的一团面粉,开心得像只自由的风筝。

“快看!李冬衡,地上开梨花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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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看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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