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妇女跪在林墨白面前，满眼悲痛，不断恳求着。
“我是你妈妈啊，我那么爱你，你就听我的话放过你爸爸吧。”
林墨白面无表情看着。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内抽离而去，林墨白恍然看见一个影子穿过自己，伸手要扶跪着的女人。
那个影子身型消瘦，黑色的头发有些卷曲，看起来还只是一个少年。
跪着的女人不依，又恳求了好几句，见少年不肯，怨恨一丝一丝爬上她的眼睛。
突然间她给了少年一巴掌，极大的力道让少年的脸颊偏离过来，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林墨白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什么幻痛黏腻其中。
少年黑色的眸子麻木，他有些晃荡站起身来，不知道对着女人又说了什么，最后摇摇头离开了这里。
一滴泪水洗刷他木然的脸颊。
林墨白顺着眼睛摸去，摸到了自己有些湿漉的眼角。
这是高中时候的他。
“林墨白。”
“我恨你！你就是冷血无情的……”
女人嘶吼着，这次她真正的面对着林墨白。
林墨白捏紧了拳头，放任自己听着。
时间啊，他忍不住感慨，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换做那个高中的自己，定会被这些话刺到心千疮百孔。
可他离那时已经有几百年的距离了，时间最为无情，能把一切洗刷干净。
他除了有些惊讶，更多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和如今的他相比，那时候的他甚至可以说过得不算太差。
虚影似乎察觉到他的平静，言语逐渐激烈，用词逐渐恶臭。
女人的身影不断拉长缩短，一会是个矮小的男人，一会是一个高瘦的青年。
林墨白刻意没有去看那些人影，他到处转了转，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只能确定一点，这是吞噬蜂做出来的，可能是吞噬蜂把人变出人虫的手段。
具体怎么破局他还没有思路。
更为恐怖的一点是，如果他在外的躯壳已经变出人虫，目前的一切只是禁锢他思维的手段，那么外面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可是一具饥渴已久的吸血鬼的躯壳。
他不能死，不能被困在这里。
他还是饥饿的，他还没有复仇，他想要变回人类。
他还想要……自由。
此刻的胸口有什么东西渐渐灼热起来，烫到吸血鬼有种被阳光灼烧的错觉。
林墨白低头摩挲，摸出了柏钰送给他的项链。
那里的粉宝石微弱闪烁着。
林墨白收拢手指，让掌心贴紧宝石。
他心中默念：“柏钰”。
粉晶的宝石没有强烈的变化。
“自由。”林墨白突然想到这个词。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等林墨白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回到了暗黑的幻境。
柏钰就躺在他的边上，紧缩眉头。
林墨白再次摸向胸口的宝石，它贴合着他的皮肤，冰冷的和他的皮肤一样。
像是它从来没有发热发光过。
林墨白没有时间探究这快宝石的作用，他直起身子观察起了四周。
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像被集体打了闷棍。
直觉告诉他已经脱离了吞噬蜂的险境，理智却让他不敢轻易放松。
他看了一眼柏钰。
虫肚内的气味有些浑浊，以防万一林墨白贴近柏钰的脖子去闻。
还是那种诱人的香气，林墨白在柏钰脖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总算是回到了现实。
放松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趴在柏钰身上多嗅了两口，差点咬下去。
可他还是没坚持住，尖牙探出，在柏钰脖子上方轻轻比划着。
“林墨白……不要……”
林墨白倏然惊起，以为柏钰发现了，他吓了一跳。
好在柏钰还是闭着眼睛的，可能是他的幻境里有林墨白。
林墨白舒了一口气，到底不敢再靠近去闻。
到时候不要吞噬蜂还没吞噬柏钰，他就把柏钰整个吞没了。
“柏钰，柏钰！”林墨白喊了柏钰两声，试图唤醒他。
柏钰惨白着脸，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额角暴起青筋，却没有睁开眼睛。
林墨白无法，从领口拿出那条项链贴紧柏钰的额头，口中喃喃道：“自由……柏钰？没有反应……”
他的脖颈不可避免的靠近柏钰的唇瓣，活人炙热的气息喷洒而上。
“该死。”他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但还是忍着不适没有移开身体。
“到底该说什么？”
“不要死……林墨白……”柏钰似乎听见了什么，喃喃自语。
林墨白眼前一亮，试探性说道：“你再不醒来我就去死？”
“不……”柏钰挣扎着，四肢艰难扭动了一下，眼睛还是紧闭的。
有效，但看起来还不够。
“哎。”林墨白故作感慨道：“你要是再不醒来，你就死掉了。”
柏钰没有反应。
“你要是死掉了，我那么弱小，肯定很快也要死掉了。”
柏钰皱眉，眼皮轻微颤动。
“就算最后我活下来了，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柏钰睫毛颤动地更厉害了。
“想了想也不是没办法，你死了我找别人喜欢呗。”
“到时候我会带着他去你的坟前上香的。”
柏钰四肢抽动，语调阴森道：“我不准。”
“哎，你不准哎，我好怕啊。”林墨白恶劣道：“可是你死了哎，你就现在说说吧，等你死了我立刻就换个人喜欢。”
“有本事从地府冲出来打我啊。”
“林墨白！”林墨白笑嘻嘻正想再说两句，却发觉这声音比先前靠近了许多。
他凝神一看，柏钰睁开眼睛尽力支起身体靠近。
柏钰的脸色比在陷在幻境中还差，那张脸铁青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厉鬼。
他看上去愤怒极了，那神情让真的吃人的林墨白鬼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不准！”柏钰咬牙切齿道。
林墨白下意识回了一句：“你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非要一直喜欢你。”
柏钰怒气更盛了，他伸出手抓向林墨白，速度快到林墨白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手腕上一圈肌肤覆上温度，林墨白才反应过来，眨了一下眼睛。
柏钰表情看上去是要打林墨白一顿泄愤。
林墨白差点反抗，却听见柏钰一字一句说道：“我，说，我，不，准！”
然后盛气凌人的两眼一翻过敏发作晕倒了过去。
“噗嗤。”林墨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这是……只会用这一句威胁人吗？”
“刚刚还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要打人了呢。”
林墨白笑道：“好好好，你不准，你醒过来我就听你的。”
柏钰缓了一下才醒过了，他有些茫然看向林墨白，眼睛有些湿漉的委屈。
没等林墨白调笑他两句，柏钰看向林墨白的脖子，看见了上面戴着的项链。
他用手拿起项链，用粉色的宝石贴近林墨白的肌肤。
“你没事就好，希望它保护你没事。”
说完这句话，柏钰用手心的温度暖了一下宝石，才从林墨白的领口塞了进去。
林墨白没有想到柏钰清醒过来第一件事情是关心他，等柏钰一切都做完了他才回神问道：“这块宝石有什么特别的吗？”
柏钰摇摇头说道：“它真的没有什么特意的功能，它唯一特别的是与记忆和意志挂钩，对此类有一点增益效果。”
“吞噬蜂很明显擅长精神攻击，我只是希望它能够或多或少保护到你。”
“你没事就好。”
柏钰质朴的关心让林墨白逗弄他的心思消散了。
更年期的吸血鬼有点茫然，像是心尖被人触摸了一下。
温暖又不适。
不夸张的说，这是吸血鬼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普通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关心。
“我会听你的。”林墨白低垂睫毛，言语含蓄。
他不知道怎么表示自己的开心，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柏钰有点茫然。
他要求了林墨白什么吗？怎么突然说到要听他的话？
“你不准的事情，我不会做的。”林墨白看他没有反应过来解释道。
柏钰先是皱眉，然后一下红了耳朵尖。
人都要快羞死了，那声音还在耳里会响。
“你死了我找别人喜欢……”
“我不准！”
原来那不是吞噬蜂为了让他痛苦塑造的幻觉吗？
好丢脸啊。
柏钰吭哧了两句，才小声道：“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是说……我在幻觉里面，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对你来说太苛刻了，哪有人死了不能喜欢别人的道理，你不用听这个。”
“是吗？”林墨白饶有兴致看着柏钰的红耳朵。
他要是再逗一下，柏钰的脸会不会变得苍白呢。
“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
柏钰听见林墨白语调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他又不开心起来，他抿紧唇，才克制自己没有说出我不准三个字。
他不能对柏钰那么苛刻，他毕竟不喜欢柏钰，这对柏钰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了。
他不能那么自私。
“你……随意，我真的不介意。”
柏钰眼尖看到林墨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有些郁郁。
林墨白是在高兴以后能喜欢别人吗？
柏钰发觉自己的嘴不受控制说道：“这是你自由，不过人还是遵从自己的诺言为好，这是美德不是吗？”
林墨白满意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没再逗柏钰。
柏钰脸色没有刚刚苍白了。
真的和他想的一样哎，一戳一变脸，真好玩。
林墨白没多逗柏钰，现在情况紧急，不是放开玩的时候。
柏钰得了想要的回复，也不再这件事上纠缠。
两个人开始唤醒困在幻觉的其他同学。
奇怪的是其他人没有那么难醒来，大部分大声叫他们就醒了，少部分摇晃一下也醒了。
基本没有像柏钰那样的。
大家清醒过来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幻觉的。
讨论了一番，发现大家的幻觉都不相同。
有回忆的，有未来的，有医院的，也有学校的。
出现的人物基本没有符合的。
唯一共同点是让人感到痛苦。
而越痛苦就越难醒来，不论是自己醒来还是他人唤醒。
“我猜测……”徐安宁斟酌道：“那些雾气并不是吞噬蜂，吸入过多的雾气只会让人陷入幻觉。”
“痛苦会消磨人的意志。”有一个beta补充道。
“可能在某次剧烈的痛苦后，人的意志低沉，吞噬蜂就会趁机而入。”林墨白小声总结道。
没有人对他的话表示异议，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
事实上除了林墨白，其他人压根没有察觉到这是环境幻境。
在幻觉中不自知更容易收到伤害。
但暂时也无法了。
于是一番讨论只决定了要加快速度回到营地，把猜测分享给其他人。
到时候再说。
返途氛围很是安静，没人大声说什么。
柏钰如往常一样走在林墨白身边。
他想问林墨白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又怕戳到林墨白的伤处。
毕竟幻境是让人痛苦的刑具。
柏钰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看到的幻觉，还是忍不住问道：“墨白，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林墨白瞪了柏钰一眼：“没大没小，叫学长。”
“学长。”柏钰扭捏了一下，还是想知道。
林墨白沉默了，他在幻境里表现的不在意并不代表他愿意拿出来说。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你呢，你看见了什么？”
柏钰小声说道：“小寡夫。”
“什么？”林墨白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看见我死了，你变成了寡夫。”柏钰说着说着很是愤然道：“哪有那样的事情……”
林墨白点头，是有点荒唐了，都寡夫了，肯定是和柏钰在一起了，可柏钰又不喜欢他，
柏钰怎么都不可能幻境到他两结婚了吧，
“你变成了寡夫，居然还移情别恋，说要喜欢别人，太过分了……”
林墨白没想到那么巧，他刺激柏钰的话和他的幻境竟然对上了。
“然后呢？”
“然后我气到诈尸了，学长你真的很过分……
你都不知道你在幻境里说了什么，你说反正我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学长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你真的很过分哎，
把我都气诈尸了。”
林墨白看着柏钰恼怒的样子乐不可支，心里的那点抗拒也在笑意中消散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让柏钰痛苦的幻境是嫁给他成为寡妇后移情别恋。
“我看见了曾经。”
“什么？”
“我是说，我在幻境中看到了我的曾经。”
林墨白诚实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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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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