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盛意醒过来的时候，林郁还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像只蝴蝶，不安分地一闪一闪。
盛意轻手轻脚地起来，又把被子往林郁身上堆了一层。
走出房间，林郁的妈妈已经醒了。
见到盛意起来，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冲盛意露出一个笑，轻声说：“早饭还有一会就好，你先坐一坐。”
盛意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您，我得回去了。”
“啊…”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林郁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盛意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间门，补了一句，“他挺乖的。”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个袋子，又装了些水果。
“盛意。”盛意上前一步，按住袋子口，笑，“太多了，阿姨。”
林郁妈妈笑了笑，欲言又止。
盛意看出他的犹豫：“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已经很麻烦你了…”她几乎要将头埋进那堆水果里，“我们刚来这不久…”
“我听说这边的校区都在一起，我不认识字，也不太会用手机，没法带着小郁上学…能不能麻烦你上下学的时候顺便带上他走几次…”
盛意沉默。
见对方不说话，她连忙说：“不行也没关系…”
“我不上学了。”盛意说。
一时间有些安静。
“但我要去那边找工作，可以带他走两次。”
林郁妈妈连忙点头：“那也很麻烦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认路很快的！我明天让他自己来你家楼下等…”话没说完她又改口，“或者你哪天有时间都可以…”
盛意对林郁认路很快这件事存疑。
“我明天来接他吧。”
没等林郁妈妈再说什么，他转身打开了门：“麻烦您了。”
林郁妈妈连忙追上来，一边把两大袋东西塞进了盛意手里，一边又连声道谢。
经历了昨天的大雨，地面上依旧潮潮的，青草的香混杂着土里放线菌的味道，刺得人鼻子难受。
盛意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又拢了拢衣服，摸出来钥匙，正准备上楼，一抬眼，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杵了个人。
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到嘴边的时候变成了：“不上班？”
颂时宜抽过他手里的钥匙：“我在等你。”
盛意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自己没钥匙吗？”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没带。”
那岂不是他不回来，颂时宜就要一直等着了？
一时无话。
颂时宜关上门，见盛意杵着不动，抿了抿唇，正打算找个台阶下，对方先开了口。
“我毕业就还你钱。”
颂时宜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其实盛意既有助学金又有贫困补助，再加上政府补贴，颂时宜根本贴不进去什么钱。
“你爱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还，”颂时宜笑着踢了他一脚，“跟老师联系没？”
盛意摇头：“我现在打电话。”
颂时宜点点头：“你去打电话，我把你东西收拾收拾。”
盛意一边拨电话，一边回头冲颂时宜笑：“这么急着赶人？”
颂时宜顺手抓了个抱枕砸盛意身上：“对，这个家多住你一个就要爆炸了。”
电话被接通，盛意一边抓住抱枕一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等盛意打完电话走出房间，颂时宜已经出门了。
他打开手机，颂时宜昨晚发的消息被刚刚的挤了上去。
“回来谈谈。”
“恭喜大学霸回学校。”
盛意露出一个笑，回了个谢谢。
躺在床上，盛意感觉有种莫名疲惫，沉沉地睁不开眼。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翻了个身，摸到一旁的手机。
下午六点。
入了冬天，天黑得越来越早。
盛意打开房间门，门外游戏打得热火朝天。
“不好意思，我睡过了，忘记煮饭了。”
陈飞头也没抬：“没事，正好颂哥说出去吃。”
“快救救我盛意快救救我。”江屿年一把把手机塞到了盛意手里。
盛意一边笑，一边埋头飞快地上手了。
等中途被盛意救场的江屿年拿着被救起的战绩和队友对喷完，其他三个人已经穿好了外套。
北方的冬天带着一种不欢迎人的凌冽，一群人被风推着到了饭店门口。
“陈叔！”陈飞站在门口冲老板招手。
陈江白拿着抹布扬了扬：“哟，你们来了！”
盛意找了个角落的桌边坐下了。
陈江白一边把菜单放在桌上一边跟盛意搭话：“小盛长高了。”
盛意笑着在菜单上随手勾了几个：“没长。”
陈江白乐：“那总不能是你陈叔缩水了吧？”
在一片笑声里，盛意被陈江白硬拉去比身高了。
颂时宜目送着二人消失在视线里，转头看向其他二人：“我还没跟你们说，盛意明天回学校了。”
陈飞的手指顿住：“他不是说不回去吗？”
颂时宜看他一眼：“我让他回去的。”
陈飞沉默片刻：“颂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还没跟他说是吧。”
颂时宜没看他，按着圆珠笔玩：“他得回去。”
“江屿年你别踢我。”陈飞冷声说，又重新看向颂时宜，“凭什么。”
“你最自私。”
颂时宜没说话。
陈飞沉默了片刻，却只是冷笑一声，踢了一脚凳子，什么也没说走了。
“飞飞呢？”陈江白带着盛意从里出来，“我就说小盛长高了吧这孩子还跟我死犟。”
盛意笑着拉开凳子坐下：“陈叔你那是卷尺。”
“嘿，我上回不是拿这给你量的？”陈江白还想说什么，老板娘在里面叫了。
陈江白讪讪地冲他们摆摆手进去了。
盛意嘴角的笑还没完全消散，看见对面空出的位子：“陈飞呢？”
“他有事回去了。”颂时宜捏着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盛意垂眼没说话。
颂时宜沉默片刻：“跟你没关系。”
盛意摇了摇头。
江屿年向还在后厨忙活的陈江白和林菀喊了一声：“陈叔林姐，没生意了，别忙了！”
陈江白和林菀一人端着一盘烤串出来了。
“一起坐下吃点吧。”颂时宜冲两个人说。
陈江白笑着拉开了凳子：“行。”
“盛意要回去高考了，”颂时宜开了瓶啤酒，倒了点在陈江白的杯子里，“以后估计是来不了了。”
陈江白闻言，顺手把盛意的杯子拿开了：“那就又是学生了，学生可不能喝酒了。”
盛意装得委屈：“以后没机会了陈叔。”
“啥意思，”陈江白瞪他一眼，“你高考完就飞走了，不在这待了啊？”
“那不能。”盛意作势要去拿陈江白手里那杯啤酒，林菀顺手推了杯果汁过去。
盛意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喝了口橙汁。
陈江白笑：“就是嘛，毕业了再聚，想喝多少喝多少。”
“是吧，小颂。”
颂时宜愣了一下，笑着抿了口啤酒：“嗯。”
苦涩的口感在口腔漫开来，颂时宜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陈江白有些醉了，扯着盛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盛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要不是因为那事……”
林菀往陈江白嘴里塞了个鸡腿：“我以后再让你喝酒我就不姓林。”
陈江白嘴里含着鸡腿说不出话了，红着眼睛兢兢业业地啃鸡腿去了。
林菀抱歉地冲盛意笑笑：“小盛明天还要去学校，该回去睡觉就回去睡觉，别理你陈叔了，我一会给他弄回去。”
盛意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有时间再回来看您。”
回去近乎一路无言，一直走到楼下，颂时宜突然说：“你去住校吧。”
“颂哥！”盛意看向突然提高声音的江屿年，他转过眼去，声音又弱了下去，“我尿急，先上楼了。”
盛意笑：“急死他算了。”
颂时宜也笑。
“老班说住校能上四晚。”颂时宜说。
盛意随手扒拉着手机屏幕：“回家上也一样。”
颂时宜抽走他的手机：“不一样。”
“你一回来他们包拉着你打游戏的。”颂时宜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盛意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老年机：“啥东西。”
颂时宜挑了挑眉：“很不幸，盛意同学，老班说你的手机也得交上去，所以适应一下这个老年机吧。”
盛意张大了嘴：“不是，真交啊？”
颂时宜缓慢地点了点头。
“坚持一下，盛意同学。”颂时宜拍了拍他的肩，“就半年了。”
盛意苦着脸。
“而且每周不是还回来吗？”
盛意总算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颂时宜又拍拍他的背：“行，那就上楼收拾收拾。”
盛意也拍了拍颂时宜的背。
颂时宜咳了咳。
“颂哥？”盛意疑惑地看着他。
颂时宜举起双手：“我下次出门一定多穿点。”
盛意还想说什么，颂时宜推着他往楼上走：“快走吧，明天早起。”
等打开门，陈飞已经去睡觉了。
江屿年看了一眼走进门的盛意和颂时宜，打了个哈欠：“盛意我就不帮你收拾了，我喝了酒就犯困。”
盛意挥挥手：“赶紧走吧你。”
颂时宜帮着盛意一点点收拾好东西，又絮絮叨叨念了一堆。
盛意一边把他往房间外推，一边说：“你要当我监护人吗颂哥？”
颂时宜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房间门被盛意直接关上，隔绝在外：“快睡吧颂哥！”
颂时宜站在门口，视线随着关上的门一同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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