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家的生意彻底垮了,秦父为了躲债,带着秦关深夜驱车离开。还未翻过一座山头,秦父就被讨债的人追上了,混乱之中,秦关被一把推下了车。
她侧身翻滚进草丛,头部撞到了草丛的石块,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她跌跌撞撞走了几日,从野外晃到了城中。
穿着的红裙早已被沿路的树枝划破,头发凌乱地垂下,脏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街上开始下雨,秦关低垂着头,匆匆在街市上走着。
胳膊不知被谁拉了一下,她回过头,对上一个男人的眼睛。
“哟,这不是小秦总么?怎么,要不要叙叙旧?”那人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着就要把秦关往小巷里带,秦关试图反抗,却被他死死抓着胳膊往里拽。
那人是秦关父亲公司的职员,被秦父开除后一直对秦家怀恨在心。
后脑被大力砸到墙上,秦关认命地闭上眼睛。
男人抬手正要扯掉秦关的衣服,忽然,有人喊了住手。几名警察上前带走了男人,男人临走还狠狠瞪了秦关一眼。秦关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书衣。
那个让她恨之入骨,又魂牵梦萦的人。
谢书衣西装笔挺,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撑伞,缓缓走近她,却又在两人咫尺处停下。
“走吧。”他面无表情地将伞丢给秦关,兀自转身离开,疏离冷淡地像一个陌生人。
2.
秦关撑伞,浑身狼狈地跟在谢书衣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
秦关抬头,觑了谢书衣一眼。
伞檐的雨水落在谢书衣宽阔的肩膀,他周身冰冷,气势阴沉,与之前谦逊温和的谢书衣判若两人。
果然,这人是装的。
秦关暗暗想。
她被谢书衣安排在一幢别墅里,偏僻冷清,荒无人烟。除了每日的吃穿用度,谢书衣几乎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也不被允许出门,只能日日呆在别墅里看窗外飘过的云。
她一闭眼,就会想起从前。
谢书衣是在秦关十八岁时被父亲收养的,那时,秦关的母亲刚刚去世。
秦关的父亲是商界巨鳄,巴结的人不在少数,更遑论送上床的情人。
秦父本是游戏人间,却不想在谢书衣母亲这里栽了跟头,最后竟真的要抛妻弃女,同那风月场里的女人共度余生。
谁知那女人早在遇上秦父就怀有身孕,秦父得知后怒不可遏,扔下一张银行卡给女人以后,便彻底断了联系。
后来呢,听说那女人难产死了,生父不详的谢书衣被孤儿院收养。
那为什么要来她家?在孤儿院自生自灭不好吗?
秦关攥紧拳头,指骨咯咯作响,但当她对上谢书衣的眼睛时,目光又柔和下来。
她忍着心底泛起的恶心,乖顺地叫谢书衣,“哥哥。”
谢书衣抬眼,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野种罢了,秦关想,若是不威胁她继承人的地位,她可以允许这样的哥哥存在。
但她还是想错了。
谢书衣渐渐显露出锋芒来,他表面与商界的人虚与委蛇,暗中则以雷霆手段为秦家铲除了一个又一个对手。
在秦家,谢书衣更是挑不出一点错处。他对父亲谦和恭敬,对她更是温柔周到。
他会在秦关遭到父亲训斥时,为她辩解几句;也会在她深夜想念母亲独自坐在沙发上黯然神伤时,为她温一杯水;甚至不管她如何欺负谢书衣,谢书衣都不会说一句,只是默默地给她善后。
谢书衣渐渐得到了父亲的重视,秦关继承人的地位岌岌可危。
谢书衣是秦家私生子的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学校里的人开始孤立谢书衣,谢书衣接手的生意也屡遭不顺。
谢书衣依旧温和谦逊,只是这温和中总是带着一股冰冷和凉意。
秦关是和谢书衣一同上下学的,某个放学的下午,谢书衣被人围在中间殴打。
秦关坐在车里,慢条斯理地摇下车窗,欣赏着如丧家犬一样的谢书衣。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不过是和野狗一同长大的少年而已,她只要使一些手段,就可以让谢书衣这个名义上的私生子对她唯首是瞻。
比如,孤立。
她会让谢书衣明白,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围殴谢书衣的人像是打累了,招招手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踹谢书衣一脚。
谢书衣痛得弓起身子,却愣是没吭一声,受伤的手撑着水泥地站起,一瘸一拐地朝秦关走来。
秦关朝他笑,将毛巾递给他。
少女扬着卷翘的睫毛威胁他:“记住你在家里的位置,哥哥。”
谢书衣接毛巾的手顿住,沉默许久开口:“嗯。”
谢书衣第一次遭到了秦父的斥责,秦关适时地替他解围。
“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秦关说,“那群人是和哥哥做生意的对家。”
秦父自然没有怀疑,她颠倒黑白的本事向来了得。
深夜,电闪雷鸣,酝酿着一场春雨。
秦关蜷缩在被子里,却盖不住窗外的轰隆雷声。
她蓦地坐起来,鬼使神差地去找谢书衣。
房门被秦关稀开一条缝,谢书衣垂首,坐在床上清理伤口。
谢书衣肩背宽阔,身姿挺拔,全然没有半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背上让人踹出了淤青,谢书衣转头,停下涂药的手,对上秦关的目光。
“什么事?”
秦关倚在门口,羞于将原因说出口,一股无名怒火自胸腔升起。
“谢书衣。”秦关冷漠地看着他,眼中却盈满泪水,“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雨声渐大,雷声轰鸣,闪电照在秦关苍白的脸上。
她将丧母之痛全权嫁祸于面前的少年,转变成了无端的恶意。
谢书衣沉着脸穿衣下床,秦关猛地后退一步。
这时,空中又传来雷声,秦关吓得蹲下身子。
她抬起清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谢书衣。
秦父今天有酒会,很晚才回来,家里只有她和谢书衣。
她这时才想起来害怕,眼前这个少年,并非表面上的逆来顺受,他如同暗中窥视的蛇,伺机而动。而她肆意闯入谢书衣的房间,像是自投罗网。
谢书衣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拢住了秦关的耳朵。
秦关的身体僵直了一瞬。
“是怕打雷吗?”谢书衣伸出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
“父亲不在,你不用假惺惺。”秦关拍开他的手,“滚开。”
“讨厌我?”谢书衣皱眉问,“那为什么来找我?”
秦关偏过发烫的脸,没有说话。
谢书衣从衣柜里拿出新枕头,放在床上,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挪到地下打地铺。
秦关站在原地杵着没动,直到地铺上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她迟疑地迈开步子,径直躺上了谢书衣的床。
谢书衣的床板很硬,秦关躺上去的时候硌到了背。
但她竟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安稳。
3.
秦关醒来,看到站在床边沉着脸的男人。
“秦关,你到底想干什么?”
依然是没什么温度的语气。
秦关眼中一片空虚,茫然地盯着医院的天花板。
谢书衣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握着栏杆的手青筋暴起。
“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秦关抬起眼看他,却不回答。
谢书衣沉着脸,转身就走,衣角却被人固执地拽住。
秦关抓着他的衣角,闭上了眼,像是不愿意面对他。
谢书衣气笑了,他顺势掀开被角,躺了上去。
秦关想躲,双手却被人抓住。
谢书衣乌黑的眼珠盯着她手腕上深浅交错的刀痕。
窗外又开始下雨,雷声轰隆,吓得秦关发抖。她毫无征兆地落泪,挣扎着双手,想要遮挡自己的不堪。
谢书衣吻掉她眼角滑落的泪,接着吻秦关的耳朵,够她的嘴唇。
秦关有些痒,她偏过脸去,谢书衣抬手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
“说,为什么不让我走?”
秦关颤动着眼睫,迟缓的大脑开始运转,她几乎出于本能地说:“因为想你。”
“我们是兄妹,不能这样。”谢书衣松开她的手,重复着之前秦关说过的话,“我们这样,是会下地狱的,你不怕吗?”
秦关摇头:“我没有。”
谢书衣看着她:“那现在做这些事的是谁?”
秦关闭了闭眼,不做回答。
谢书衣静静地揽着她,也不说话。
两人的纠缠毫无意义,但谁也不想放过谁。
秦关羞于将对谢书衣的情感诉诸于口,他却偏要撬开她的嘴,听她说爱他。
就算是假的,也想尝到那一刻的欢愉。
4.
自秦关生病后,她得到了可以在院中走动的允许。
谢书衣依旧很忙,除去医院那次,谢书衣很少来看她。
秦关坐在躺椅中,看着冬日的万物,尽是一片衰颓之景。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看她,是之前在秦家一直照顾她的管家。
秦关对此很诧异,秦家失势之后,仆人们纷纷作鸟兽散,只有管家还不离不弃地留在秦家,直到某次刺杀,管家为秦关挡了一枪,当场毙命。
“是谢总让我来照顾您的。”管家说。
秦关自然是不信起死回生的传说,管家在秦家失势之前就投靠谢书衣倒是更容易令她信服。
她不得不佩服起谢书衣的计划来,他一直谋划着要扳倒秦家,也许是在进入秦家后,亦或是更早之前。
她猛地想起一次宴会,那时,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谢书衣的情感。
浓烈又深入骨髓的情感,不是极端的恨,就是极端的爱。
她无法接受,也不允许这种情感产生。
谢书衣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只有谢书衣过得不好,她心中的痛楚才会彻底消弭。
她找人给谢书衣下了两包药,在他意乱情迷之时敲开了他的门。
谢书衣满面通红,阴沉的目光瞪视着秦关,目眦欲裂,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把她撕个粉碎。
“哥哥,你怎么了?”秦关眨着好看的眼睛无辜地注视着这头野兽,“父亲刚刚找你。”
谢书衣闷闷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
秦关关切地上前扶他:“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少女的手轻轻搭在了谢书衣的胳膊,触感冰凉,缓解着体内的燥热。
谢书衣咬破了唇角,干涸的唇顷刻间染上殷红的血,给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平添了几分靡丽。
他忽然转头,血丝缓缓爬上他微红的眼眶。
秦关被谢书衣拽着胳膊拉到了床上。
秦关温柔地抚摸着谢书衣的脸颊,仰起脖子,薄唇贴到他耳边吹着热气,“我们是兄妹,你这样做,我们都会下地狱。”
谢书衣再也经受不住秦关似有似无的撩拨,他伏在秦关身上,掐着她的腰,像野兽般喘着粗气。
砰——
床柜上的花瓶应声而碎。
谢书衣的手流着血,手侧还沾着玻璃渣。
他蓦地清醒过来,对上秦关那双冷漠的眼睛。
一滴血落到了秦关的鼻尖,谢书衣抬手想要替她擦掉,却被外面听到动静的管家闯进。
远处聚会的人们也纷纷看了过去,这也惊动了今天宴会的主办方——秦关的父亲。
秦父拨开人群,看着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眼睛几乎要冒火。
“你们在做什么?”
秦关适时地哭出声音,还带着几声哽咽,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奶猫。
宴会不欢而散,秦父将谢书衣揍了一顿后扫地出门。
秦关倚在门口,看谢书衣收拾行李。
一种胜利的愉悦感在心底炸开。
她问谢书衣之后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仿佛两人是日久情深的亲生兄妹。
谢书衣收拾衣服的手忽然停住,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嘴角上扬的秦关。
“是你做的。”谢书衣几近笃定地开口。
“是我又怎样?”秦关走近他,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做这些事的是谁?难道不是你吗?”
秦关陡然被谢书衣摁到了墙上,后颈被一只大手轻轻拖住。
她剧烈挣扎着,手腕却被谢书衣另一只手锢住。
谢书衣将头埋到她脖颈处,报复性地啃咬她的锁骨,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暧昧痕迹。
“对,”谢书衣放开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是我做的,但你敢说出去吗?你和自己的哥哥暧昧不明,谁敢要你?”
秦关似乎没想到谢书衣敢这么对她,这个谦和恭顺的人终于在临走前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谢书衣背着一个不大的书包离开了。
秦关站在落地窗前,长久注视着那道颀长身影,伸手摸了摸锁骨处的红痕。谢书衣忽然回头,转身看她,秦关蓦然感到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
也许那次宴会,是谢书衣有意为之。
她在等一个除掉谢书衣的机会,而谢书衣,也在等一个离开的机会。
不然,向来谨慎的谢书衣,为什么会毫不犹疑地喝下陌生侍者送来的赠品呢?
谢书衣走后,秦关接手了家里的生意。
她时常会想起谢书衣。
那个表面温和谦逊,实际上浑身冰冷的谢书衣。
她学着谢书衣的样子与商界的人周旋,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置于有利地位,占据最大优势。
秦关带着秦家的生意过得风生水起,很快成为了商界的巨头。
后来,一个不知名的企业崛起了,秦关起先没有在意,可随着它不断壮大,吞并其他小公司,秦家在商界的地位一落千丈。秦关派人去查那家公司的底细,次次都是无疾而终。
秦关蓦地感到一股寒意,像极了谢书衣临走时看她的眼神。
阴沉,寒冷,让人不寒而栗。
那段时间,秦关患上了抑郁症。
谢书衣仿佛就在她身边,只要她一抬头,他就用阴冷的眼神看着她。
5.
秦关是在睡前发现那朵玫瑰的。
她站在全身镜前,轻轻抚摸着锁骨处那朵玫瑰纹身,又发狠般地擦拭。
“真是疯了。”秦关轻声喃着,低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她抬起脸,看着镜中阴沉冰冷的自己。
镜中又站了个人,身材颀长,西装革履,面容锋利。
是谢书衣。
谢书衣刚刚经历了一场枪战,他在对方找到秦关别墅位置前将其击毙。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秦关,秦关现在,完完全全属于他。
风尘仆仆地归来,却无人迎接他。
谢书衣上前抱住秦关,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
秦关僵直着身子没动,谢书衣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反复亲吻着她的头发,耳朵,脸。
谢书衣褪掉秦关半敞的睡袍,露出半截光洁的肩膀和玫瑰纹身的锁骨。
那朵玫瑰鲜红,艳丽,茎部却长满了刺,仿佛只要他一碰,就会受伤。
“秦关,”谢书衣从后面抱住秦关,冷冽的气息包裹住她,“为什么纹身?”
秦关垂下眼睛,迟缓开口:“因为有忘不掉的人。”
“是谁?”谢书衣执着地逼问,“你忘不掉谁?”
秦关沉默着,不想回答。
身后人却轻轻笑了起来:“除了我,谁敢要你。”
谢书衣抱着秦关慢慢躺下,秦关没有拒绝。
她的身体依旧僵硬,谢书衣抱着她有点硌手。
“明天,去医院看看。”谢书衣在黑暗中吻住她的眼睛。
秦关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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