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云从厨房摸出了一包烟,当着江海的面,点燃。
房中渐渐弥漫香烟的味道,遮盖了她身上那股恶心的气味。
“我想洗个澡。”她说。
水声泠泠,江海等在浴室外,听见林舞云小声吸了吸鼻子。
再多,就听不到了。
江海没有催促。
心里堵得要死,宁愿她放声大胆地哭。
林舞云出来的时候,人都被泡皱了,惨白发青,头发往下淌水。
即使洗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身上的味道难闻,江海微微低头,剥开湿发。
鼻尖,是重重的烟味。
因为糅杂了女士沐浴露的味道,所以并不令人讨厌。
林舞云并不想让江海看得太仔细,往后躲了躲,试图让他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江海嗯了声。
四目相对,林舞云先躲闪开,江海的手臂穿过林舞云后颈,将人带进怀中。
林舞云眉心贴在江海胸口,能听见过于沉重的心跳。
许久,她低语:“别告诉阿凤。”
有些事,不为人知才是最好的落幕。
“好,我知道。”
“我没事。”
江海沉默着,并不这样认为。
好不容易开始的交谈到此又断了,林舞云抬了抬头,想看看江海。
同时,他亦在看她,用眼描摹南方艳丽的花儿。
“我不走了。”江海说。
林舞云一愣,随即反驳:“我真的没事,你不要……”
江海摇摇头,轻轻捏住林舞云的手。
以前总会想,除了部队,他还能去哪?除了当兵,他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太对。
可现在,他想拥有另外一种生活。
有林舞云在的生活。
“是我想留在这里。”江海说。
林舞云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再说出口。她很深很深地看着江海,江海难得地,朝她笑了一下。
笑意苦涩,却也轻扬。
仿佛翻过了万重山,走过了万里路。
他们克制着汹涌澎湃的情感,这般凝望彼此,为及时抓住了命脉之中往往会一闪而过的东西感到庆幸,为尚来得及挽回而感到后怕。
林舞云的眼眶渐渐泛起水光,尽管一切都糟糕透了,她也很少哭,此刻难以自控,唇角微微朝下,这么一看,竟是陈红霞的模样。
那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是这个城市女人的缩影。
江海不愿意,着急,想哄她。
林舞云主动挨近,贴在江海胸膛上,委屈呢喃:“嘴巴没被亲过。”
声音如水滴,滴答落在江海心尖上。
潮湿泥泞。
江海收紧手臂,完完整整将她抱住,垂颈吻住林舞云。他只会以唇贴唇,这么碾压磨蹭,林舞云察觉到,换气的时候,将舌尖抵进他口中,柔软地依附。
男人的手背青筋暴起,却不敢用力,只能无用地攥成拳头。
他的唇舌在颤抖,那是一种喜欢到极致,已经不能用爱形容的感情。
林舞云从不知道,与人亲密是如此舒服的事,她喜欢江海的味道,与他亲吻,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有能力爱人的,是真实的。
“把烟戒了吧。”
“嗯。”
*
金凤打电话要来做饭,江海让她别来。
金凤看看时间:“这么早你怎么在那里?”
江海还没想好怎么说。
金凤倒是反应快:“哦,行,不去就不去吧,那我最近都不过去了,有点忙,你们自己看着办,挂了。”
开着扩音,林舞云听了嗤嗤笑,江海将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摁了摁,林舞云就安静了。
到了晚上,江海还是没走。
林舞云直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明晃晃的,等她反对。
林舞云什么都没说。
床很小,他们关了灯共盖一床薄毯,谁都没动,似乎真的在睡觉。不知是谁先伸手,也不知是谁先依附,距离越来越近,拥抱越来越熟练。
“江海。”林舞云突然想起,问,“你是北方人吗?”
江海点了点头。
他以指腹轻贴林舞云的脸颊,想与她说些关于自己的事:“我是少数民族特招入伍。”
“嗯?”林舞云很诧异,“这个我没看出来。”
江海的长相不彪悍,在队里甚至稍显秀气,他想起刚去的时候,哥哥们笑他是队里一枝花,问他小鸡儿全乎不全乎。
“然后呢?”林舞云笑起来,感觉江海的腿挨着她的,皮肤温热。
江海看着她的笑颜。
澡堂洗澡,都是大老爷们,谁也不别扭,好奇就看,大大方方看,看完出来捶他一拳:“操,少数民族够吓人的,你全身上下都爷们在这儿了啊?”
那些在他记忆里是那么生动的面孔围在身边,问他家里有没有相好。
那时他还太小,不在意:“没谈过。”
说出来的时候爹妈交代了,男人先立业后成家。
单身的哥哥们夸他有出息,结了婚的哥哥们与他讲女人的好处,当时讲了什么江海忘了,此刻抱着林舞云,他觉得,女人是香的,是软的。
年轻男人好听的声音低低响起:“我的队长很凶,也很惜才,是他去我家把我带走的。我们那里……有时候一觉醒来就会失去战友……我那次,死了很多人。”
他们永远在最黑的地方,做最危险的事,有时候一觉醒来就会失去战友,生死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于江海来说,只是临行前抽屉里千篇一律的遗书,遗书在,说明他还活着,遗书送出去,说明他已经死了。
林舞云摩挲他脸上的伤痕,手指蜿蜒在花纹之上,问:“你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觉得自己活着是错的。”
林舞云往他怀里窝了窝。
时间滴答走过,江海说:“我离队的时候心理评估是合格的,你放心。”
“我不担心。”
即使落入困境也会拯救他人,即使重伤未愈也会奋不顾身保护孩童,即使被送出来也会努力锻炼身体期盼回去,即使遭到非议和侮辱也隐忍克制,这样的人,怎么不放心?
林舞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来鹭洲?”
“我的家乡没有海,水资源匮乏。”江海说,“我第一次看见海是特训泅渡的时候。在我们那,直接把人扔水里,学不会,你就得被淹死,人的本能是向生,真游起来,也不难。但我太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了,所以总装不会,就总被扔下水。”
林舞云没想到,江海还有这种时候。
江海深思着:“队里对我有一些调查,安排我出来养伤,走的时候,我唯一的要求是去有海的地方。”
这也是他唯一一次任性,唯一一次提要求。
很久之后,林舞云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忘了。”江海说,“大家叫我老鹰。”
在那里,他是鹰,在这里,他是江海。
林舞云凑到耳边:“鸟鸟,你会飞走吗?”
江海没想到那样英气的名字到了她的嘴里会是如此,莞尔,成全她的调皮,许下承诺:“不会。”
林舞云在长久的安静后问江海:“你想回家看看吗?”
“家里没人了。”江海说,“以后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海海:靠北,气死!一个个都在看我老婆!!!眼珠子给你挖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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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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