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某一天,芳菲馆的雅间内,艳绝的男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对面坐着的瑶华有些无措,她一个女子,又是曾经的守护者,来芳菲馆这种地方——
谁让郑先生在这儿呢。
“郑先生……”瑶华许久方出声,奈何对面的男人揽着两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她一下子噤了声。
郑玖推了下眼镜,多情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的两点星丸,他薄唇轻启,声音随和,带着点漫不经心。
“所以,神女选中那位先生当我的替身,这样真的好吗?”
郑玖又道:“如果殿下信任我,我必然是一把最好的刀,何必将无辜人牵扯其中。”
瑶华咬了咬下唇,道:“许是交易吧。”
“交易呀……”郑玖凑近了左手臂揽着的美人,在对方纤细白皙的脖颈处轻嗅,一股极雅致的淡香迷钻入鼻中。
郑玖道:“什么交易?殿下能许他什么?”
瑶华:“听少君讲,那个孩子想要生活下来。”
郑玖轻嗤,道:“外地逃难来的……”
郑玖觉得腻味够了,让两个美人先出去,他收起玩事不恭的态度,身上绣金丝的长袍让他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气质。
郑玖道:“诸国会谈上,那孩子表现不错,我私下可以见见他。”
瑶华淡定的哦了一声。
郑玖笑道:“我现在不好出面,你和殿下得为我打掩护呢。”
“是。”
之后,郑玖其实在大街上与贺棣见过一面。
普通的学生,平凡的长相,郑玖看上了对方的傲气,那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令他好奇。
再然后,贺棣见过两位家主之后,郑玖以瑶华的名义请贺棣到了芳菲馆。
那时的贺棣在知道他就是郑玖时,诧异道:“你就是上次撞到我的那个?”
郑玖点头:“郑玖,是似玉之石的玖,家里排行第九,熟人都叫我小九。”
郑九,即郑玖。
贺棣的表现出乎意料,他并不觉得紧张,只用他那黝黑的眼睛盯着郑玖看。
视线感强烈,郑玖从容淡定,端起酒杯敬他,“尝尝?”
贺棣:“我不会喝酒。”
郑玖笑了:“你面前的是茶,想来你能接受。”
贺棣饮了一口,见郑玖含笑看着自己,他一时摸不清这位声望显赫的先生。
神女他们担心他的安危,可他在芳菲馆沉迷酒色。
寄江说,郑玖是一个心机深沉、笑里藏刀的狠人,那么在对方这副面孔之下,真面目真如寄江所言?
郑玖:“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猛虎野兽,不吃人。”
贺棣:“……你——”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寄江一直担忧着你的安危,是外面乱七八糟,几位家主恨你巴不得你去死……亦或是,你干嘛在这里?
郑玖又倒了一杯酒喝了,道:“现在我还不能现身,委屈你了,听说你遭了不少刺杀,唉——也对,从前我也是。”
提起刺杀,贺棣仍心有余悸,先前贯穿肩膀的伤现在还没有好,后来他的确又遭受了几场。尤其是诸国会谈之后,贺棣更是遭遇了一些事,比如平常买的菜里被下了毒,又比如他好好在家创作,结果闯进来一群人叫嚷着要取走他的命,又又比如上街找他帮忙的几岁小女孩也能给他来一刀……
真的,说多了都是泪。
贺棣从一开始的惧怕,到现在的坦然面对。
无他,习惯就好。
贺棣:“我有少君的保护,还好。”
郑玖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小江的武力的确高,奈何他不能时刻护在你身边吧?”
贺棣破罐子破摔:“我不……怕!”
下秒,郑玖跳转话题:“你去见了丁映?”
贺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郑玖认识丁映?
郑玖道:“那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是啊,是个很可怜的人。
就只比他小了几岁而已。
自那以后,针对张饰沄的计谋就展开了,以丁映为切入点,由郑玖提出方案,让贺棣去做喇叭。
如果知道结局,贺棣就不会同意。
这世上从未有什么如果。
鲜红的血从丁映口中喷出的那一刻,贺棣了然他在说谎。
“先生,请让我也出一份力吧!为了这个国家。”
少年苍白无力的面庞迸出朝阳般的光彩,恳求他:“请让我,做殿下的刀,张饰沄一死,我就解脱了,我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样,光明正大生活了。”
骗人。
丁映。
贺棣头晕目眩,眼前全是鲜红的。
丁映在张饰沄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下将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窝,少年恶狠狠道:“你逼死我母亲,折断我的骨头,打碎我对未来的期盼——张饰沄,你该死!”
酒里的毒,没入心口的白刃,张饰沄死不瞑目。
丁映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张饰沄已经涣散了的眼睛。
“你有妻有子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真是可笑……你知道吗,是王家主透露给我你叛国文件的所在地,张饰沄,你真是可怜,谁都瞒着你,谁都背叛了你……”
丁映咽下血沫,久违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母亲的笑脸,稚嫩的幼儿,一切,都随他远去了。
贺棣面上惊恐,他奔向丁映,被血刺激的眼睛泛红:“……”
丁映笑着说:“我要走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总要有人站出来的,不是我,也会是旁人……”丁映撑着口气,虚弱道:“我不后悔,先生,告诉那位先生,我……很喜欢他的书,也愿意为东国去死……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总要有人敢站的出来……撞得血肉模糊……呵……我不后悔……我不——”
后悔……
贺棣捂着脸哭泣。
浮黎看着在场倒地昏迷的众家主,吐掉了喝的酒水,“无聊。”
三天之后,贺棣终于说话了:“是我害死了他。”
瑶华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转向寄江:“少君……”
寄江:“不是你的错,贺棣。”
贺棣:“是我,我是帮凶。”
寄江冷声道:“要这么说,小九才是凶手,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你不过传个话,算什么?”
算什么……
这算什么呢……
贺棣笑着笑着又哭了。
寄江不会安慰人,他更在乎的是此事的后续。
两人来到前院,瑶华才道:“世家那边总要给说法,虽然解释说丁先生为母报仇杀了张饰沄,但王家主他们,认为是贺先生妖言惑众,诱殿下犯错。”
寄江:“他们想如何?昨日王涟那厮得知张饰沄浮诛,立马撇清关系,说平常所犯之事皆受张氏逼迫。”
瑶华默然:“墙头之草,怪不得当年张饰钰倒台,王涟之父屹立不倒。”
寄江低声道:“世家,是百年或是千年传承下来的,根基稳固,轻易动不得。贺棣……会是什么下场?”
瑶华:“我以为少君清楚得罪世家的下场,以前的温氏之乱还不足以警戒?”
寄江反应过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透露出担心,“……流放,是最轻的了,是吗?”
瑶华:“是。”
寄江顿了一下,道:“不该是这样的。”
早在这之前,寄江就预料贺棣的下场不会有多好,二人之前提起这个也只是一笑置之,待这结果真的决定下来时……
寄江:“我去朝光宫。”
瑶华犹豫:“没用的少君,您知道,神女……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寄江坚定道:“总要试试,要不然日后谁敢出头?”
寄江继续道:“想要改变东国,需要无数人共同努力,可敢于出头之人一味打压,日后国家有难,谁愿意流血流泪?”
瑶华心里也不是滋味,“殿下她……毕竟不懂的还有很多,也罢,若少君执意要去,我随少君一道。”
“你确定?”
“确定,不管殿下会不会罚我,我也认。”瑶华清楚少君是神女幼子,就算他真做错了什么,殿下定不会追究,而自己……
既做了臣,那便要以君为上不是?
瑶华淡然一笑。
朝光宫内,来为贺棣求情的不止寄江、瑶华二人,曲非、应玄都、上官辛弥也在。
神女逐一扫过五人,“所以,聚的这么齐,来我这儿,倒有点……嗯——”
应玄都一身银白轻铠,他方点兵回来,骤然听到神女对贺棣的处置,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应玄都先开口说:“我虽从未见过那位贺先生,不存在什么包庇嫌疑,那位先生除张氏算立功一件,世家那边,可由我去说。”
神女闻言诧异的看了应玄都一眼,道:“有用?”
应玄都道:“不管有没有用,我愿意尽力一试。”
曲非也道:“那位先生有趣的很,我还想留着玩玩!”
回应曲非的是瑶华用力的一巴掌。
“一边去!”
曲非委屈的瞪了瑶华一眼,退到了角落里。
寄江道:“母亲,贺棣,很好,我不希望他不得善终。”
瑶华接着道:“我也求殿下开恩。”
自瑶华出现,双眼就不曾离开过她的上官辛弥终于说出他今天来朝光宫的第一句话:“我,一样。”
神女嗤笑,“真是的,搞得我像个坏人似的,不过——我的决定,绝不更改。”
众人:“!!!”
神女叹气:“昔年温氏之死,给足了我教训,如果我真的将贺棣留在幽云——那才是害了他。”
五人中最聪明的瑶华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殿下为了保护贺先生,只能让他先退出世家的视线,待来日有了机会依旧会把他接回来?”
神女点点头。
上官辛弥跟着道:“是个……好办法?”
应玄都揉了揉眉心,问:“那您将他流放哪儿?我等也好去送送他。”
神女:“会陵。”
寄江一怔:“会陵?”
那是南方一州,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第一繁华之处。
曲非这时站了出来:“什么嘛!这到底是处罚还是奖赏啊?送他去享福?”
神女:“让他去会陵,好好处理那里的事情。”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会陵有三大家族,互相制约互相合作,其中一家更是八大家之一的越氏。
三大家族内斗极严重。
神女是不想插手的,所以让贺棣暗里调查是最好的结果。
寄江:“母亲,他才十九岁。”
“那又如何?”
十八岁的丁映都敢杀张饰沄,贺棣比他还大一岁,应该可以解决会陵的内斗吧。
神女陷入沉思: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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