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又走了一段，中间轮换了两次拎篮子。游玩也不是为了赶路，小慧担心小丫头们晒累坏了，提议休息一下。
小虎找了一个山风凉爽的庇荫处，大家坐下来歇脚。
趁着小虎和勇子去溪水边洗脸，听南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娟子，凑到她耳边笑意盈盈地问道：“娟子，难道你就真没留意到你勇哥的奇怪举动？”她发现，自己又开始不分场合挑动别人的神经了，这次对方还是个字面意义的小孩。
娟子缓缓侧头，大大的眼睛不偏不倚地望向听南，眼中不是空洞，却似有一堵墙，泄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听南分明察觉到了娟子的异常，那是超越眼睛所能观察到的强烈波动，感觉像充满生命张力的藤类，徐徐蔓延滋长，一切只是寂静中的挣扎。眼前的情绪主体，是在向自己展现还是隐藏？听南一时拿不准了。
未待听南在发问，娟子自顾地将头撇开，正色沉声道：“在说书会，也就是樊星被吓哭那次，哥就坐在我旁边，说没感到丝毫怪异，那是假的，可那时我如何分辨。而且那天村子里有多闹，大家聚在一起都在起哄，哥说话如常。这些……这些我跟我姐也都交代过了的。”
听南了然点头。原来那时小香已经能做到很流畅地接续小勇与周围人的聊天相处。这当然不能算是新发现，因为在他们第一次与小香坦诚对话时，小香在取得主导权后，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并且第一反应也是维持小勇的伪装。
听南正点着头，听到最后一句，蓦然抬头，下意识去寻找对方的双眼。眼前的小丫头不知何时也复望向自己。终于让她捕捉到娟子眼中，似乎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犹疑。
这份犹疑让听南不明白，既然六人已走到这了，她以为，大家起码是有共识的吧？可娟子，眼前这个一直不曾主动表达过自己的小女孩，她为何藏着犹疑，又在思虑着什么？
听南思绪被搅得翻飞，讷讷出声：“娟子，你与你哥感情那样好，好到我那么羡慕你有个能保护你的哥哥。所以他如何样子，你应是极为熟悉，也最为理解的。而这次计划呢，一定是不能少了你的。你看这里每一个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绝对都是真心诚意地想帮他，计划也是大家共同讨论过多次的，我相信都一起努力，绝对比你哥独自承受要好得多。”
听南在心里一边认真揣摩娟子的心境，一段话里有很多层意思在其中，再附加些大道理，尝试着表露善意。眼前这个小姑娘有着不同寻常的心性，也不知是什么经历导致的？还是天性如此？
要揣摩娟子的心路历程，听南总觉得还缺些什么。而娟子静静听下来，根本没有打断或者接话的意思。
听南觉得自己只是徒劳，但是现在箭在弦上，这一趟出行计划机会很难遇到，无法追求万无一失而慢慢筹备。听南说服自己按下心中的不安，也许她该相信慧姐对自己亲妹妹的了解和影响力。也或许娟子确实有自己的想法，但只要和行动方向不违背，大家这次还是能配合好。
几人分了些带来的蜜茶，休憩之后继续向山上爬去。爬过一座小峰又望向另一个小山头，听南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了，心里暗暗叹气，那地方怎么这么远……
也得亏大家都事先知道今天的安排，不然，刚开始还好，可渐渐太阳滑向当空，毒辣刺眼，疲惫之下还得目的明确的跋涉，跟特种兵训练一样，谁还当是在玩？好在有小慧和听南互相配合，小虎编好说辞，娟子樊星心照不宣，硬是坚持营造出寻常郊游的愉快气氛。
当一行人快下到一个小山坳时，青木森森，山涧淙淙汩汩，乱石边横着一颗长着青苔的粗壮的倒木。小虎扶着樊星跨过倒木，突然指着对面小坡出声道：“哎，勇子，你还记得这里吗？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眼熟？”小虎刻意拔高了声音说道。
小勇则有些迷迷糊糊地回道：“是吗？我不太记得这里，勇子哥，你每次识路比我厉害！”说着小勇憨憨地摸着后脑勺，还不忘夸小虎。
可樊星闻言，被小虎扶着的手一震，引得小虎回眸，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樊星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转头看向听南，正迎上听南望向二人的眼神。得到示意，樊星跨过倒木松开小虎，走向等在前面的娟子。
娟子面色有些奇怪，樊星忍不住牵起小娟的手，只当是妹妹年龄小，不经事。摸到妹妹手心薄薄涔出的一层汗，樊星掏出怀里的帕子帮她轻拭，一边眼神带着鼓励与安抚，朝娟子妹妹点点头。
娟子嘴角扯出来一个笑回应，感到有一双手轻摸了下自己的脑袋，一看是慧姐。慧姐拍拍两个妹妹，温柔轻声道：“我们一起往前走。”这边听南虽然是一行人年龄最小的，却因为一直在观察周围，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繁复的衣料配上小短腿，身体年龄远远落后于心智发展的听南，只能在小虎和勇子的左右护航下，两臂架着从滑腻的倒木上翻跳下来。一时这边的三人没有注意到三个女孩子之间暗暗传递的心事。
前面没走几步就是一小片乱石滩，还横贯着一条不算很宽阔的溪涧。行前计划时小虎说，这段山涧有些地方还是有些深度，听南按描述估摸了一下，大概能有半米深，也就是她这么小的个子也淹不到。
走在前面的三人此时已来到水边，樊星在后面，扶着走在她和小慧中间的小娟，三人踩在石块上，前面小慧伸着手正打算接应着二人。小虎三人也已经走了过来，突然小虎和小勇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小心，同时冲了过去。
只见樊星踩着的石块像抹油了似得，一个趔身带着小娟一起向水里翻去。还没拉到小娟的慧姐，两手抓了一空，眼睁睁看着两个妹妹翻身落进了水里。听南这时惊恐地喊道：“啊，两个姐姐落水了，别淹着了！快快救救她们。”
小虎二话不说冲向樊星，而小勇则忙赶过去打算拉娟子。这时慧姐也赶忙去拽，可自己也站在石块上重心不稳，竟是慌乱间闪仰了一下，惊呼道：“小虎，小勇，救人！”
小虎一把扯到更靠近水边的樊星，拽着她的胳膊，试图帮樊星撑稳身体，又急又惊颤声问道：“星星，你脚下能踩稳到什么地方吗？你用力我撑着你。”见樊星呛了一口水，咳嗽着根本无暇回应自己，小虎皱着眉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去，很快双脚像桩子打进水底一样，稳住身形双手一抄，把樊星稳稳的撑直了身体。
与此同时，小勇直扑向自己的妹妹。水域的中心因为地势有些落差，水流速度快，小娟扑溅了一下，脚底打滑，尖呼：“哥，哥，救……”话没说完又滑倒进了水里，小慧见状已经急得失声哭了起来。
小勇跳到娟子旁边刚扯到她，却感觉似乎妹妹被水冲得又远了一些，脚下也因为自己发力一蹬，差点陷进砂石里。听南也看得心惊肉跳，忙不迭道：“勇子哥，抓她胳膊，快救救小娟。”
小娟扑腾着，头发披散开遮着脸，两手抻着乱抓，却怎么也在水中站不起来，听南见状，紧张地指甲都掐进了小臂的肉里，咬牙惊呼：“救救娟子，哥！”
声音未落，小勇突然一个大跨步，两臂像钳子一样，一手一把抓着小娟腋下，一手抄入水中扣着小娟的腿，将人瞬间横腰抱离水面。
小娟只感觉刚才还沉甸甸地身体，突然一个天旋地转，人就破开水面瞬间腾空。
小娟大口喘着，呼哧呼哧地吸着空气，手急切地拨拉开糊在脸上的湿头发，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之后，又急急地望向旁边，目光搜寻确定着什么，看到小虎正搀扶着的樊星才松了一口气。
小娟仿佛这时才回过劲来，扶在哥哥肩上的手骤然加力，身体颤抖起来，眼珠子被水冲得像小兔子，鼻头也泛着红，披散的黑发湿漉漉贴在两颊，水顺着脸颊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发现，这里面混着小丫头的泪。
“唉……”小勇反常地什么也没说，看到了怀里丫头的脸上，那混在冷水里的两行热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臂上的青筋在小娟衣料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小娟从刚才就一声未吭，抬眼对视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小勇的颈弯。
而小勇任由那热泪不止，无声的滚烫着自己，一言不发地稳稳抱着妹妹，一步一步朝岸上的众人走去。
小慧和听南赶忙拿出温温的花茶，将拎了一路的糖果子递过去，让刚在水里一顿折腾的四个人快速补充些能量，又拿出竹篮里的盖布给两个姑娘擦着头发。大家突然都不出声了，只有窸窸窣窣整理着晒干衣物的声响。
听南本该接着说些什么的，可这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看着晒在烈阳下湿漉漉的几个人，仿佛泛着光晕的不真实。
“阿嚏”一个喷嚏打破了众人之间的寂静。虽然忙用半干的手帕遮住了，樊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眨巴了下眼睛。听南忙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樊星的身上，夏衣虽轻薄，但聊胜于无。
小虎看向樊星，脸上有丝无奈与心疼，闷闷地垂着头。
“勇……不，或许现在该叫你阿龙……”小虎迟疑着，略带些僵硬地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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