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花跟着医生的指示拍完片子，等了两个小时拿到结果后便直奔骨科诊室。
医生给周爱花加压包扎的时候，木辛才看到她的伤势，脚踝处肿得很高，青了一大片。
木辛看着疼得只冒冷汗的周爱花，心下明白了什么。
应该是疼了好些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才来的，原本医生建议输液消炎，周爱花拒绝了，硬是缠着医生开了些药。
“人老了！之前摔得比这还重也没见身上有哪儿不得劲儿，我以为就是崴个脚，过几天也就好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周爱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医院，莫名感叹道。
木辛想要去扶着她却被她拒绝了。
“姑娘，麻烦你了，你赶紧回家吧。”
“阿姨，你不告诉许未吗？”木辛犹豫着问道。
“诶呦，告诉他这些小事儿干嘛，白让他担心，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没几步路。”周爱花一脸笑容，将暗红色的小布包系在拐杖上作势就要离开。
“我送你回去。”
许未家离附属医院不远，就在医院后面的小区，看来应该是觉得这医院近才来的这儿。
“真是麻烦你了啊姑娘，你叫啥名字。”
“木辛，木头的木，辛苦的辛。”
木辛把周爱花送到单元楼门口，车子缓缓停下，站在门口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男人穿着洗得褪了色的蓝色工装，衣服上尽是木屑，他眼神落在车门把手上，在看到木辛下车时伸手准备开门的手又缩了回去。
“叔叔好。”木辛说完便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将周爱花扶了下来。
“这姑娘叫木辛，她爸爸和咱儿子一个单位的，刚好在医院遇上了。”周爱花和许国华解释着，脸上堆满笑容。
“谢谢你啊娃儿。”许国华笑着道谢，伸手扶着周爱花的胳膊，他的手指粗糙，许是刚工作完的缘故，手心手背上满是污渍。
“上楼坐坐吧木辛。”
“不用了阿姨，我等会儿还有点儿事。”木辛笑着礼貌拒绝，将车上的片子和药递给了许国华。
“叔叔，医生开的药和拍的片子都在这里了，具体的医嘱都写在里面了。”
“好，谢谢你了。”
木辛回到家已经五点，她坐在车里掏出手机盯着和许未的聊天界面犹豫着，一句话在聊天框里删删打打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除夕那天，华阳市又下了雪，原本铺天盖地的白世界上点缀着数不清的红色，刺骨的风无孔不入，将那红色吹得摇摇欲坠。
木青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按照惯例，每年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会回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今年也不例外。
木辛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进家门就受到了瞩目，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棉袄，坐在沙发上正在和表妹说笑，看见木辛来了站起身来慢悠悠朝着她走过来，木辛快速朝她走了几步，握住了她瘦骨嶙峋且粗糙的手。
“辛辛，你怎么又瘦了？”奶奶每次见面都是这句话，导致过年的这几天木辛总是会胖上几斤。
“哪有，奶奶我给你织了条红围巾，你试试？”木辛笑意盈盈地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费这些眼做啥，给我买一条就好了。”老太太嘴上埋怨着，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少半分。
老太太今年85岁了，众多孙子孙女中最喜欢的就是木辛，她总说木辛和年轻时候的她很像，温和坚定，不急不躁，有自己的主意。
房檐上的灯笼亮了起来，将地上没化的雪映得通红一片，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爬上了天际，傲娇地散着冷光。
姑姑和大伯两家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厨房里三个女人忙得不可开交，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和爷爷聊得热火朝天，屋里烟味儿太浓，木辛裹着羽绒服端着水杯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无聊地滑着朋友圈。
毕竟是除夕，今天的朋友圈可是热闹得很，晒娃的，晒旅行照的，秀恩爱的比比皆是，木辛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看着眼前的那颗山楂树。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不冷吗？”奶奶拿了条毯子搭在了木辛身上，慢悠悠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木辛拉着小板凳靠近了老太太些，将毯子的一多半盖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这颗山楂树是什么时候种的？”
老太太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山楂树，露出思考的神情，“这棵树是我和你爷爷结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种的，刚种的时候还是棵小树苗，慢慢地长了这么大了。”
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木辛的肩膀，笑着问道：
“辛辛，今年找到那个男娃了吗？”
自木辛工作刚稳定下来后的每一年，老太太都会悄悄问一下木辛的情感状况，从不当着家里亲戚的面催促，老太太很喜欢和她聊些心里话，木辛也不藏着掖着，很多没和蒋英说过的秘密，老太太都知道。
陡然一阵凉风掠过，木辛笑着将毯子给老太太多盖了些，缓缓说道：“找到了。”
老太太握住了木辛的手，眼神之中闪着亮光，一脸惊喜再次确认道：“找到了？”
木辛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开心的老太太笑意更深了些。
“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奶奶看看？”
老太太知道木辛找了这个男娃好些年，终于在今年听到了不一样的结果。
木辛沉默许久之后失落地开口：“可能还得很长时间”，不等老太太安慰她，她便岔开话题问道：“奶奶，是你追的爷爷还是爷爷追的你啊。”
老太太轻笑了一声，拉着木辛的手放在膝盖上，用毯子盖住，看着院子里的山楂树缓缓开口道：“当年你爷爷是县医院的中医，我是县医院的护士，刚进医院没多久我就瞧上你爷爷了，当时你爷爷可讨小姑娘喜欢了。”
回忆过去的时候老太太眼角嘴角都挂着笑，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看向木辛，原本沧桑的眸子里闪着微光。
“那会儿我们医院里好多小护士都喜欢你爷爷，可是她们谁都不敢去追，我就每天看准了时间跟在你爷爷后面去食堂，和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你爷爷那会儿最喜欢吃食堂的蒜香排骨，每次我都把一半排骨让给他吃，慢慢地也就熟悉了，等到后来他和我一块吃饭的时候就给我夹排骨，没多久我俩就在一块儿了，科室的那些小姑娘都眼馋得很！”
老太太轻轻拍着木辛的手背，缓缓说道：“辛辛，喜欢就大胆一点儿去追追看，要是不成，世上这么多好男娃，总会再遇到一个动心的。”
木辛点了点头，反手握住老太太有些粗糙的手，靠在了她膝盖上出神地看着那棵山楂树。
少时心动似野火燎原，轰轰烈烈却烧之不尽，多年之后，遇到的所有心动都不抵少时，说她专一也好，说她执拗也罢，总而言之，这一辈子大抵不会是别人了。
风似乎小了些，春晚的声音穿过窗户传进木辛耳朵里，不远处已经稀稀拉拉地响起了鞭炮声，铁门的声音响了下，木青云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木辛扶着老太太起身，三个人一起进了里屋。
香气从厨房传到客厅，一年鲜少拿出来几次的大圆桌也从仓库里拿了出来，桌子上摆着刚刚出锅的菜。
“辛辛，来端下菜。”
“来啦！”
墨色的天空时不时散开五颜六色的烟花，与清冷的月亮作陪，家家户户灯笼高高挂，原本冷清的街道灯火通明，拿着烟花棒的小孩儿四处转着圈，震天的双响炮“咻”地一声响彻天际，轿车的警报音不绝于耳。
院子里山楂树上的雪冷不丁落下些，屋内灯光大亮，桌上的菜冒着热气，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家常，杯盏相撞的瞬间烟花盛开。
“辛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木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大伯，手中的虾顿时有些无味，她放下筷子笑了笑：“大伯，时间到了就结。”
木青云的哥哥，也就是木辛的大伯木青山，每年稍微喝些酒就必问木辛这个问题，长此以往木辛也早已习惯了，就连回答都如出一辙。
“辛辛啊，男人最主要的是要人品好对你好，眼光不要太高，你都要30了。”
木青山有些醉了，说完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木青云看了眼自己的哥哥，把酒倒满后拿着酒杯塞到了他嘴边，“哥，你这喝酒偷工减料可不行啊。”
蒋英习以为常地将一块排骨夹到木辛碗里说道：“吃！别管那么多！”
老太太也笑着示意木辛吃饭，木青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木华洋一个眼神生生地逼了回去。
木华洋平时不苟言笑，看起来极为严肃，众人千句万句不抵他一个眼神管用。
“爸，喝酒喝酒。”木青山打着哈哈端着杯子讪讪笑道。
团圆时刻万家灯火，华阳市中心广场处每年都会有倒计时和大型焰火燃放，吃过年夜饭之后一家人便驱车前往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早已人山人海，正中心的钟楼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复古的表盘上秒针不停地追赶着时间，距离12点大约还有半小时。
周遭异常喧闹，众人都在寻找着能够看到烟花的风水宝地，木辛他们一家人默契地分开行动，爷爷奶奶则是跟着木青云一家。
木辛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带着爷爷奶奶站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这个地方往常来说并不是观看焰火的最佳地点，但此刻胜在人少。
或许是因为长椅实在是凉，所以没有人坐，木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垫子放在了长椅上，扶着爷爷奶奶坐下来。
蒋英和木青云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的位置，停好车到了广场的时候距离12点还有十五分钟。
木辛胳膊靠在栏杆上，远处灯火通明，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将身前的拉链拉到下巴处，吸了吸鼻子打开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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