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君家老宅静默地立于夜色深处,如同一座沉睡的巨兽。夜风穿过院落,吹动两侧古柏的枝桠,树影在青砖铺就的庭院里投下摇曳不定的暗影,仿佛幽深的波纹,在一片寂静中低声呢喃。
君傲书房里的烟雾未散,沉重的紫檀木书桌上堆满了文件,但此刻,这些文件已经被君傲狠狠地扫落在地。
砰——!
一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瞬间碎裂。
君傲双手撑在桌面上,浑身怒意沸腾,他盯着谢琰,眼里燃着滔天的怒火。
“你就是这么带君慕颜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狂风暴雨来临前的沉沉压抑,“咱们君家那几年拼了命的转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的女儿,不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谢琰站在书房中央,身影沉稳如山,面对君傲的怒火,他眉头微锁,却一言不发。
君傲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而充满愤怒:“我把她交给你带,我去做那些脏事的时候,你为什么带她去赌场?!”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现在在夜阑,在千珵的场子里!”
君傲的指节因为攥得太紧,隐隐泛白。他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君慕颜以赌局入场,而是因为——她竟然赌上了自己!
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被他严密保护的小女孩,如今竟然独自走进了夜阑,甚至还敢和千珵对赌!
他咬牙切齿,盯着谢琰的眼神犹如刀锋般锋利:“你告诉我——她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书房内,沉寂片刻。
谢琰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最终,他抬起头,一拳砸在紫檀木的书桌上,眼神冰冷,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隐忍已久的愤怒:
“君傲,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谢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压迫感,他的目光带着锋利的锐气,语气沉稳却冷得让人发寒:“你在忙转型的时候,你想过慕颜要怎么生活吗?”
君傲的脸色猛然一僵。
谢琰冷笑了一声,嘴角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嫂子走的时候,她才两岁。她连‘妈妈’两个字都没叫几次,你就把她扔给我带。你忙的时候,她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教她?我拿什么教她?君傲,你别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了!”
君傲沉默不语,脸色铁青。
但谢琰没有停下,他的骨节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响,语气冷冽:“场子要有人看,赌场要有人管,我难道不查账吗?!我知道你在外面拼命要洗白,可你知不知道,那几年多少人盯着君家?多少人等着你犯错?多少人想趁机吞了你的一切?!”
“你没时间看着她,我也没时间看着她,她就只能整天跟在我身边,跟着那些老赌鬼!她上赌桌,那是因为赌场是她唯一能呆的地方!”
谢琰的语气越来越冷,眼底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你问我为什么带她去?你他妈问问你自己——你在那几年,管过她吗?!”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君傲的呼吸微微急促,额角的青筋绷起,拳头攥得骨节泛白。
谢琰盯着他,语气低沉:“你以为她愿意赌?你以为她天生就喜欢?”
谢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一些,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君傲的心里:“你想让她过普通人的日子,那你为什么要让她生在君家?”
君傲闭了闭眼,眉心深深皱起,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极深的挣扎。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几年对慕颜的忽视,在她的成长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他当然明白,她今天的所有并非天赋,而是环境所致。
只是,他不愿承认。
他不愿承认,自己拼了命洗白的世界,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女儿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书房内沉寂许久。
谢琰深深看了君傲一眼,缓缓道:“阿颜现在在夜阑,她在赌她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作为父亲,应该帮她赢。”
“而不是质疑她为什么要赌。”
他最后看了君傲一眼,眼底情绪晦暗难辨,随即不再多言,转身迈步离开。
门被重重关上,书房内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君傲站在原地,双拳紧握,胸口起伏,整个人被怒意、愧疚和矛盾折磨得几乎透不过气。
窗外,夜色如墨,狂风呼啸。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森冷:
“联系千炫。”
“告诉他,我要谈一笔交易。”
*
夜阑的摩天大楼宛如一座独立于城市的堡垒,璀璨的霓虹灯包裹着它的外立面,将这座深夜不眠之地映衬得愈发神秘。整栋建筑一共 56 层,地下赌场是它最隐秘也是最危险的心脏,纸醉金迷的浮华与黑暗交织,掩盖着无数交易与秘密。
从二楼到四楼,是夜阑最喧闹的区域——夜店、酒吧、KTV,在这里,金钱可以换来一切,人们沉醉在烈酒和灯红酒绿之中,将现实的枷锁抛诸脑后。五到十楼 是高级会所,精致的装潢、隐秘的包厢,这里是谈生意、玩权谋的地方,真正的决策者不会轻易现身,但他们的声音,会在这里左右无数人的命运。
而十楼到三十楼,是夜阑的酒店区域,接待各类来访者。这里的房间奢华却冷淡,客人来来往往,却很少有人在此长期停留。这里的人,或许是夜阑的合作方,或许是商界大鳄的私密访客,也或许只是醉生梦死的过客。但三十楼往上,才是真正不属于普通人的地方。
三十层往上,是夜阑真正的核心地带——VIP 宴会厅、顶级休息室、以及专门为那些身份尊贵、背景复杂的“长期住客”准备的私人卧房。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或许是权势滔天的政客,或许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资本掌控者,他们包下一间房,可能是为了藏匿不愿曝光的情人,也可能是为了自己,一个不被外界干涉的安身之所。这里,是一个与外界割裂的封闭世界,光明之下暗流涌动,每一个房间,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君慕颜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十层,刚好是酒店区的顶层,既不高也不低。
这样的安排很耐人寻味——千珵没有让她与普通的夜阑员工混居,但也没有让她真正踏入 VIP 的圈层。
他给她划了一条清晰的界限,让她知道,她不是夜阑的客人,也不是夜阑的员工,她只是这个地方的“局中人”。
她不是被供养的情人,也不是被监禁的囚徒。
她介于两者之间,被千珵安置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她现在正站在房间里,环视着自己可能要住整整一年的地方。
房间很大,足足有七八十平米的空间,是标准的高级套房配置。地毯是柔软的羊毛质地,踩上去非常柔软,深色的落地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霓虹,如果不拉开窗,她几乎察觉不到自己身处夜阑这个“不夜城”。
房内的陈设风格冷静克制,色调沉稳,黑、灰、深棕交错,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质感。墙上没有装饰画,没有任何私人化的痕迹,空旷得让人难以归属。
浴室宽敞,墙壁是黑色大理石的纹路,光滑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影,镜子前整齐地摆放着全套洗漱用品,甚至连她常用的香水都一一备齐。很显然,千珵在细节上,从不会让人挑出错处。
君慕颜走到窗前,伸手轻轻拉开了一角窗帘。
S市的夜景映入眼帘——远处霓虹灯闪烁,城市的车流如同蜿蜒的光带,远处的高楼大厦一片辉煌,整个世界都在这个不眠之夜里运转不息。而夜阑楼下的夜店、酒吧的霓虹灯光折射而上,微微映照在窗上,隐隐透着暧昧的色泽。
她站在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属于夜晚的气息。
这间房,豪华得无可挑剔,甚至比她在君家的房间更宽敞,更齐全。可她却知道,这不是属于她的房间,而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囚笼。
她被安置在这里,被限制了自由,被剥夺了选择,甚至连她的未来,都被千珵握在手心里。
但她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她会找到一条出路,她必须找到。
*
——“嘭、嘭、嘭。”
敲门声适时响起,清脆有力。
君慕颜眯了眯眼,从思绪中回神,随手将窗帘重新拉上,转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去。
果然,站在外面的人是阿特。
她轻轻转动门把,门开了一道缝。
阿特依旧是那副冷硬沉默的模样,站在门口,目光平淡地扫过她,声音低沉而简练:“千少吩咐,让你早点休息,明天他要带你去见几个人。”
君慕颜一顿,语气平静:“什么人?”
阿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你见了就知道了。”
说完,他微微侧身,语气不带一丝波澜:“有事可以按房间里的对讲机,但最好别乱走。”
言下之意,她暂时没有随意出入夜阑的资格。
君慕颜看着他,有点认真地问:“是‘最好别乱走’,还是‘不准乱走’?”
阿特顿了一下,才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最好听话。”
君慕颜低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轻轻点头:“知道了。”
阿特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她不会乱来,随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声稳健而沉静,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门重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
君慕颜靠在门板上,微微皱眉,心思翻涌。
明天……千珵到底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她已经在夜阑待了两天,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赌场的规则、谈判的逻辑,她并不陌生,可千珵——这个在夜阑之中高高在上、让所有人都忌惮的男人——到底想让她走到哪一步,她还没完全摸清楚。
夜阑不是普通的赌场,这里藏着太多的权力交易、利益纠葛,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这里没有闲聊,只有筹码,每一次见面,都意味着一场交易,一次试探。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床头柜上那杯已经渐渐冷却的水,水光折射出房间的光影,清澈透亮,却映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千珵敢见她一面,就带她入局的魄力,出乎她的意料。他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仅凭一场德州,就敢把她推进一个能影响夜阑商业版图的局里,任她执棋。
这份胆识,她从未见过。
可这其中,究竟是千珵看出了她的能力,还是他已经摸清了她的身份?亦或是……他本身就全然不在乎那个项目,才敢如此放手,任她发挥?
他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还是在给她铺路?
君慕颜缓缓坐直,伸手将那杯冷却的水一口饮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暂时压了下去。
这场试探不仅是千珵对她的,也是她对千珵的。
她知道君傲说的没错,她和千珵的差距不仅仅是年龄,更是阅历。他的城府远比她想象得要深,而她,必须足够谨慎,才能在这场博弈里不被彻底吞噬。
她必须在这一次次的试探和交易里,找到自己在夜阑的立足点,也找到属于“君慕颜”这个身份和夜阑之前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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