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彬见二人乃是无意之举,便对那些小朋友怒道:“说什么呢?一个个的,是不是嫌刚才捡的钱多啊?要不要分我一点,或者请我吃点什么?”
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娃趾高气扬的上前来道:“呸!才不要呢?真不要脸,居然跟我们要东西吃。”
另一个估摸着六七岁的女娃子也跟着道:“就是,大哥哥什么时候也结婚啊?我们到时候捡了钱再请你吧!”
远处人堆里又来个四五岁的男娃子,一脸茫然道:“大哥哥,他们两个刚才也在牵手,是不是也结婚了?”
张彬听闻转头看向叶子洛和程少祯,二人都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正瞅着往哪钻时,院子里有人喊道:“子洛啊,过来帮忙!”随后,程少祯跟随叶子洛一道进去。
张彬却问那个小男娃:“谁告诉你牵手就是结婚的?”
那娃子一脸不解道:“新郎就是这样牵着新娘过门的啊!刚才你没看到吗?”
张彬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娃子的双肩,温声道:“不对,结婚是一男一女才可以啊!他们是两个男生怎么会结婚呢?”
那娃子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两个男生就不可以结婚呢?”
这可把张彬问住了,他对小孩子应该如何解释呢?只能道:“这个.....这个说不清楚,反正你记得结婚是一男一女才能做的事,别再乱讲话了。”
小巷子里这时来了一行人,挑着扁担,推着小拉车,只见锅碗瓢盆夹杂着食材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子里。
张奶奶也走在队伍的最后边,看到张彬便喊了句:“小彬,过来帮忙拿菜。”
这时程少祯和叶子洛也出来帮忙。
叶子洛轻声问程少祯:“桃花源结婚办酒不去酒店吃饭吗?我觉得这样的场面真的好复杂啊?”
程少祯倏尔一笑道:“有的人家会去,不过那样一般都是双方亲人到场。但这家还是很传统,这样的话村子上的老老少少就可以热闹热闹了。像今天这样全员参与的环节,还有现在我们也在帮忙的这些事情,在城里是见不到的。”
叶子洛双手拎着两捆扎好的一套碗,跨进大门又接着问道:“那哥哥是喜欢外面的一条龙服务的现代婚礼,还是桃花源乡村这种婚礼呢?”
程少祯双手正搬着一捆大蒜走进院子大门,看了一眼叶子洛,反问道:“那阿洛呢?”
叶子洛还没来得及回答,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彬双手抱着一个大蒸锅开口了:“叶子洛又不是桃花源的人,自然不会喜欢乡村婚礼了,这还要问吗?”
叶子洛停了下来,顿了顿,道:“我又不会结婚,好像也不需要婚礼吧!”
程少祯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思想,以后会改变的。”
俩人进了院子,好几个大人正在搭建帐篷,因为天气不太好的原因,担心会下雨。三人走进帐篷里把靠在边上的八仙桌一张一张往里面搬,程少祯和张彬一人一边搬桌子,叶子洛随后摆放塑料凳子,一张桌子摆放八个。
听完叶子洛和程少祯的对话,张彬却联想到了自己,有感而发,道:“我女朋友的家境比我家好,她家就是安兴本市人,不知道将来我们结婚了会在哪里办婚礼?”
程少祯“噗嗤”一笑,道:“小彬,你现在就想到以后结婚的事了?你们俩八字都没一撇呢?”
张彬道:“你懂什么?关于这件事,你别跟我抬杠,哼!十八岁的我就已经有人要与我私定终身了,我张彬的魅力还是可以的吧?”
三人摆放好以后又去边上抬另一张桌子,程少祯却道:“嗯,魅力嘛?这个东西的确有几分,但是不知道这个魅力能产生什么价值?自古以来,男人都是用力耕田,不知道你说的这个魅力有什么用?”
程少祯这样解释“男”字,张彬不会听不懂,只是时代变了,尤其是出生在农村的张彬,只想摆脱农民的命运,他不觉得男人就一定要耕地种田。
可论魅力,程少祯在他们面前是从未施展过,所以,张彬这一番自夸的言论也不过是自以为的魅力罢了,程少祯根本不会多想,叶子洛更不会去想这些虚无缥缈,华而不实的所谓的魅力,他思考的是:
婚礼如此操办值得吗?
形式主义真的那么重要嘛?
一定要人尽皆知才会幸福嘛?
在他们三人摆好了两张八仙桌后,另外六张桌子已经被别人摆放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再需要帮手了,叶奶奶和张奶奶已经在一边忙活了起来......
很快,熟人又见面了,京小蝶和夏秋也来了,听说他们的家人都在帮忙,所以她们都跟着跑来一睹新娘子的美丽芳容。
京小蝶和夏秋手拉着手一进院子的大门就看到了叶子洛等人,她们喜笑颜开的走了过去,见了叶子洛却问起了程少祯,“我好像听说你今天回学校的呀,怎么会在这?”
程少祯:“你听谁说的?”
“就......就听到有人说啊。”京小蝶有些吞吞吐吐。
张彬看到夏秋就问:“是不是你哥跟你说的?你又跟小蝶说的?”
叶子洛不解问张彬:“她哥?是谁啊?”
程少祯道:“小涵啊,夏秋是他堂妹。”
夏秋接着说道:“我哥本来今天喝完喜酒明天走的,也不知道我那个叔叔抽什么风,就打个电话的功夫,人都没见两分钟就带回去了。”
叶子洛道:“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张彬默不作声。
“这里准备起火烧饭,你们到其他地方去玩吧!”
一个老伯伯在院子里清场对所有人说,大部分留下的人都进了正屋,新娘子的房间则是被关上,进去陪同的只有未婚的少女及伴娘。
叶子洛觉得此处好吵,他完全欣赏不来这所谓的热闹,他看张彬总是不断与人攀谈,同时程少祯跟京小蝶等人一直在闲聊,还时不时的有人向他打招呼,落单的叶子洛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个环境太陌生了,陌生到周围全是人,而他却还是一个人,无法融入进去,即便程少祯一直在他身边。
当程少祯全身投入其中的时候,叶子洛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这家办喜事的大院。
越是人潮汹涌,越是孤独寂寞......
“去哪儿啊?叶家娃子,你奶奶让我来叫你别乱走,一会儿上桌吃酒席。”说话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估摸着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手里还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拿着菜刀。只是从叶子洛的身后探出脑袋嘱咐了声,就缩了回去。
叶子洛没有留下来,一个人走过小巷,身边没有了程少祯的他,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他再次来到码头边,婚船已经被开走了,能够映入眼底的只有这没有终点的水流缓缓而下。
叶子洛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往河边走去,河水碧波荡漾,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这张羞涩的脸上浮现着忧郁的神色,他问自己:
爸爸到底怎么了?
妈妈还好吗?
他的家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叶子洛蹲下来双手捧水,水清凉,清凉到心坎里,浸湿了他那堵塞的心墙。
他一把向上扑撒起水花在脸上,那叫一个透心凉!
托肩碎发垂落在颈前,斜刘海已打湿,脸上的水滴,顺着轮廓一滴一滴又滴回到了小河里,叶子洛听到了程少祯的声音。
“阿洛!”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
“阿洛!”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张彬的声音又接着传来:“叶子洛,你在哪儿?”
伴随着两种跑步的节奏,忽而停止。
叶子洛缓缓站起身,一身休闲装扮,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影是墨绿色格子外套。
他听闻有人呼唤他的名字,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二人,河边的微风吹散开他那垂落在面颊的斜刘海,托肩碎发随风轻飘着,天空中仿佛有着几缕被封印破裂而出的阳光,洒在这片碧波荡漾的河面上,映衬着叶子洛的高挑身影,闪闪发亮。
程少祯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发色在光照下呈现出深棕色,眼眸深邃,鼻子挺立,嘴唇薄而唇线分明。
叶子洛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心事,深邃的眸子在见到程少祯的那一刻,渐渐变得柔和,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弧度,青涩的气质又多了几分温润。
程少祯止步在码头上,望着站立在码头下边河岸石阶上的叶子洛问道:“阿洛,你在这儿干什么?”他的语气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眉头紧蹙着,气喘吁吁。
身后跟过来的张彬则是大声责备:“叶子洛,你一个人往河边跑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容易出意外啊,少祯找不到你人,都要急死了?”
叶子洛内心毫无波澜,镇定在原处,淡淡一声:“哥哥。”
他缓缓走上石阶,却被张彬质问道:“叶子洛,你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对发生的事情都表现地这么淡然?你知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让那些关心你的人怎么办?”张彬的神色飞扬,马屁连天,这波骚操作还真是说进了程少祯的心坎里。
本来程少祯在院子里没看见叶子洛,重点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他心里怎么能不担忧呢?要知道,今天,现在,此刻,他应该在学校排练乐队演出的!为了陪叶子洛,才多待了一天,这会儿,叶子洛却不见了,他能不急嘛?
他一个劲地担心叶子洛对这儿不熟悉,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心里暗暗咒骂道:你个叶子洛,敢丢下我一个人?
可当看见叶子洛的那一刻,当那张脸再次映入眼帘时,所有的不安和抱怨又凭空消失了,只有喜悦:找到了!
叶子洛听到张彬的质问,轻轻回了句:“里面人太多了,我出来透透气,打算一会儿就回去的。你们怎么都出来了,不是说一会儿要吃酒席了嘛?”
张彬犹如当头一棒,刚才骂人骂得暗爽,这会儿人家一个外来客都知道一会儿要吃饭的安排,他刚才那一番言论能成立起来嘛?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在鸡蛋里挑骨头,不过是小离一会儿,出来透透气而已,他为了拍程少祯的马屁却把叶子洛说成了个石头人......
好在,今天是喜气之日,程少祯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大骂他,找到叶子洛后三人便直接回了大院就坐用餐了。
这次,程少祯发现叶子洛不喜热闹,人多的时候,他会选择“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在进大门前,程少祯便问他:“阿洛,等下吃过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的。”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面露惊喜的神色。
这完全符合叶子洛的猎奇心理,一双深邃的眸子,道:“是什么地方?”
程少祯并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一个可以画画的地方。”话落,侧脸微笑。
叶子洛果然笑了:“好啊,我很喜欢画画。”
他冰冷的表情终于释放出了一丝温度,画画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他独处的一种方式,同样也是与外界建立沟通的一座桥梁,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古怪了。
一旁的张彬见俩人又在商讨着下一步行程,夏逸涵已经回城了,内心不甘被落下,言道:“我也去,反正我也是明天回学校。”
虽然明明知道,程少祯把叶子洛当亲弟弟一般对待,对自己却是当亲哥一般得欺负,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存在对程少祯也是重要的,只是扮演的角色不同,态度不同,但也是不能缺少的存在。
叶子洛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强烈,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大概摸索出了张彬的性格,按理说叶子洛是要叫一声哥哥的,但他的哥哥已经是程少祯了,如果再叫张彬一声哥哥,那么在程少祯的面前就是平起平坐的同等称呼。
也许是偏爱,也许是想要给程少祯一份独一无二的存在感,叶子洛再也没有叫过任何人“哥哥。”
他顿了顿,问道:“张彬,那你平时跟谁一起玩呢?如果我们没回来的话。”
叶子洛话落,大家井然有序地已入座酒席等待中,而他们三人则被一边的老师傅安排在了最边角的一张八仙桌上。
入座的还有夏秋和京小蝶。
张彬侧脸在叶子洛耳边直言道:“你看,她们啊,可是现在长大了,在一起玩会让人说闲话的。”
接着入座,叶子洛和程少祯坐在一边,对面坐着的是京小蝶和夏秋,旁边是张彬和另一个小几岁的男孩,张彬对面坐着的却是一对小情侣。
这顿狗粮宴,不知能否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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