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徐玠身后的弟子们见他久不出来，难免担忧，互相壮着胆走进冰窟。
“盈盈师姐，这里怎么如此安静？”
人群中，矮个子少年跟在红衣女修的身后，女修走在最前面，艳红的衣，雪白的发，杏眸中神采飞扬，此刻正微微蹙眉。
“我们不慎毁了山脚下的地基，冰窟却没有立即被摧毁，恐怕是多年前曾经设过阵法的缘故。”师盈盈稍稍加快步伐，“不知惊扰了哪位前辈，此事是我们不对，不能只让师叔一人前往。”
众弟子附和后，跟着师盈盈快步靠近冰窟内的山洞口，远远已听到模糊的交谈。
“滚。”
干脆的一声，师盈盈靠得最近、听得最清楚，察觉氛围不妙，立刻停在原地。
其他弟子也听见了这不客气的一句，只是他们扰人闭关在前，众人不好生气，反而尴尬、紧张，自知这一句“滚”，是师叔替他们挨骂。
有人回过神，担心师叔，高声喊道：“师叔，你还好吗？”
师盈盈示意其他人别动，自己正要进去，迎面已走来一黑衣女人。
她长发及地，绸缎般的光泽覆在肩头，身上一袭宽大陈旧的黑袍，裙摆遮着双足，通身的衣料上没有半点花纹，师盈盈的目光一路往上，看见她怀中揣着一本古籍，定睛一看，居然是传闻中的《莲光妙法》。
来不及惊讶，师盈盈又和对方冰冷不耐的双眼看了个正着。
她后退一步。
“《莲光妙法》。”
徐玠从山洞里缓步出来，被人当面骂了一句，他仍然维持着面上的缓和，仿佛无事发生，跟了两步上前，叹气：“原来此处是含光玄女的修炼之地，实在是我们鲁莽行事，坏了前辈的清修。”
方晗听着怪怪的，她瞥了眼怀里的书：“《莲光妙法》？”
她抱着的分明是《创世录》……难道这些人所见的，和她所见不一样。
弟子们都好奇望着她。
徐玠微笑：“此书我等早有耳闻，玄女不必再推脱。”
方晗是不推脱，她根本就懒得和他说话，无言地转过身，继续往外走，只是刚一走到冰窟尽头，身子就晃了晃。
往外看去，还是她初次醒来时的模样，雪景消融，飞鸟成群，只是此处开在山腰，悬于半空，踏出去一步恐怕就要摔死。
作为修仙人士，还是什么玄女，她定然有移形换影、腾云驾雾的本事，可惜方晗压根想不起来该怎么做。
乌泱泱的人群已经跟着徐玠追上来，见方晗没有走远，徐玠松了口气。
“玄女刚出关，被我们毁了落脚处，若不嫌弃，还请到云宗修整一段时日。”
话音刚落，师盈盈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前辈，晚生是云宗宗主座下的大弟子师盈盈。这次毁掉您的清修之地不是师叔的错，我愿一人承担，还望前辈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方晗无奈，瞧了眼脚下的悬崖，目光又在师盈盈和徐玠身上打转。
她选择了师盈盈。
青山云宗建在从前的潮声岛，山峰拔地而起，群岛环绕，白雾漫漫，隐入云间。
今日一早有雨，淅淅沥沥落到傍晚，整个云宗笼罩在一片阴冷的寒潮下，偏岛上，厚重的潮气混杂着深雾，鹤发盲眼的老人步履艰难，摸索着往前走。
“别靠近我。”
徐玠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雾气背后，是一方池塘，色泽鲜艳的莲花立于湖面上，花瓣饱满，偶有一片落于湖面。
老人席地而坐：“雪生，你又化形了。”
“昆仑冰冷潮湿，让我沉迷。”他静默半晌，才说，“是我不该如此。”
听他主动认错，老人摆手一笑：“本性驱使，平日又总是克制，偶尔放纵没什么不好。我倒是听说，你们今日接了个人回来？”
徐玠的身形在云雾中渐渐显现，他已整齐穿戴，腰间别着黑色玉扇，抬手放出定风珠，山雾顷刻间退去不少。
“是含光玄女，”徐玠长话短说，“师盈盈与其他弟子在找寻旧王都遗址，叨扰了她，将她请回云宗作客。”
听到这个称号，老人回忆了好一阵子。
“敢自封玄女的人不多，这位可是当初那位抱着《莲光妙法》闭关的含光？几百年了，还以为她死了。”
“谣传罢了。”
老人颔首：“师盈盈把她请回来，想必她住在主峰？”
“不，”徐玠想起玄女的那一句“滚”，眸光微沉，“她住在偏岛。”
“闭关多年，不愿见生人。”老人家见怪不怪，嘱咐徐玠，“好好招待她，玄女大有来历。”
大有来历的方晗，正抱着人人好奇的书经翻阅。
这本书在外人眼里是了不得的功法，在方晗看来却只不过是这个纸片世界的烂俗原著。她先前在冰棺中沉睡，根本不打算干预这个世界的进程，也不在乎男女主或是反派徐玠的死活，自然是根本没看。
谁知道什么也不做，也能进故事主线，为了知己知彼，避免麻烦，方晗开始恶补小说原文。
小说的前半段，是林素和韩奕风和爱恨纠葛，和方晗记忆中差不多，又臭又长，她数次想跳过，又怕忽略什么与自己有关的重要情节，只好皱着眉看下去。
林素被韩奕风冷落，又见韩奕风带了个女配回来，独自伤心苦闷，期间被女配诬陷，韩奕风并不相信林素的辩解，她也反抗过，想跟韩奕风取消道侣一约，韩奕风却不允许。
这不容置喙的态度让林素误认为韩奕风还爱她，自己春心暗动，又陷了进去，傻傻地以为韩奕风会对她好。
故事进行到百分之三十，两人的结契大典，韩奕风对林素说了句对不住，然后一刀剖出了她的心。
林素到这里才明白，原来她是替身。
方晗是第二遍看这里，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囫囵吞枣地看到女主潜入云宗。
小说里的含光玄女也是在此时出场，作者并没有花费多少笔墨去描写，只说玄女出世，被云宗奉为贵客，方晗当初读的时候，急着想跳到女主复仇的片段，自然也就忽略了。
今日她仔细查看，原来含光玄女在云宗时，因徐玠待人随和，生性温雅，处事从容不惊，不自觉对徐玠芳心暗许，一步步沦陷。
方晗心想，除了她对徐玠的态度和书里截然不同，从大纲上来看，竟也硬生生对上了进展。
她正要继续阅读，院外传来少女的声音。
“晚辈师盈盈求见。”
师盈盈抱着书卷，在院外踌躇，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玄女挑起了竹帘，让她进去。
方晗早已换去冰窟中的衣物，随意裹了件霜青外袍，松松垮垮，有些怪异。师盈盈不敢多看，将手中书卷放下，客客气气地说：“玄女闭关多年，晚辈带了些杂书来给您消遣翻阅。”
“放着吧。”方晗低下头，看着书里的师盈盈三个字，又抬眼瞥了瞥眼前的红衣少女。
她天生白发，样貌看起来不过十七、十八，站在玄女面前，强装镇定。
小说里，师盈盈是个形象不太好的女配角。
她的感情线和主角团无关，师盈盈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宗主观夜。
为了讨好师父，她平日就很爱冒尖，经常为了邀功得罪别人，性情又孤僻，只爱自己出风头，这回玄女被师盈盈请回来，也是讨好观夜的手段之一。
而后，她又误会师父喜欢玄女，对玄女数次不敬，观夜为了惩治她，罚她闭关三月不得见人，这也是师徒二人互生间隙的开端，师盈盈爱而不得，还想过靠迷药来欺师灭祖。
已经看过挖心、互砍、三生三世相爱相杀的情节，区区师徒恋不能让方晗吃惊，只是文字远远不如真人鲜活，她望着眼前的师盈盈，不禁想到小说里她的结局。
被逐出师门后，师盈盈堕入魔道，最终死在师父怀里。
死前，她还在执着于观夜究竟有没有爱过她。
这些事和方晗都没有关系，她见师盈盈仍在酝酿语句，干脆先一步开口。
“我喜欢清静，这段日子就不见人了。”
师盈盈睁大双眼：“可是，可是师父过几日出关……晚辈想让他好好接待您。”
小说里的师盈盈为了在师父面前炫耀，惹出了误会，才导致观夜罚了她三个月，不得不让徐玠来接待玄女，方晗想想就麻烦，干脆谁也不见。
她说：“实不相瞒，我被你们打断修炼，练功练岔了，必须静养一段时日，否则若是道心不稳，堕入魔道……”
方晗沉吟着，没有说完，师盈盈握紧手心，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她气馁又懊恼，嘴上还要说：“晚辈明白。”
少女告辞，背影渐渐走远，方晗收回视线，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送到嘴里，消失多日的雪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内的银色花盆中。
“方晗！”它很惊喜，“你不是说不配合，怎么顺利跟着大纲走到这里啦！照这进展，你马上就……”
接下来的话，方晗没让它说出口，她起身将雪莲拔出，摔在地上，一脚就踩了上去。
“闭嘴！”
害她不得不管这些烂摊子事儿的始作俑者是一枝雪莲，方晗火气很大，愤愤踩了两脚，雪莲在地上一片狼藉。
“方……晗……”
地上的花烂了，花盆里又长出一颗新的，如方晗所想，这NPC可以无限刷新。
雪莲枝叶摇晃，像在颤抖，它抱怨：“你的资料里不是这么写的，都说你内心坚韧柔软，最适合来这个世界。”
“资料？”方晗感到荒谬，“你们找人穿书还不忘做背调呢。”
又说：“你们还调查错了，我可能坚韧，但从不柔软。”
“正要说这事，”雪莲语气肯定，“我回去核实过，就是你，只有你，唯一一个救世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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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区区师徒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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