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随着一声叹息,一道淡淡的人影在空中浮现。那是一名女子,她的鬓发有些蓬乱,眼下尚有两道干涸的血痕。
“红药。”郁离注视着女子脸上用朱笔描绘的芍药,那朵芍药在血痕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红艳,栩栩如生。
红药的声音中掺杂着几分喑哑:“是我。”
郁离拿不准红药现在是什么状态,斟酌了下,决定先套近乎:“你还记得施娘吗,我们是她的朋友。她当下在巷里走不开,托我们来看看你。”
“施娘……是施施?”红药听到这个名字痛苦地抱着头,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剧烈的无形波动。
常瀞不动声色挡在郁离身前,拔出佩剑低声道:“是魔气。”
褚游没听清常瀞说了什么,兴高采烈窜出来大声提醒:“对对对!是她,红毛狐狸!你还记得吗。”他此刻高兴极了,红药活着,而且还记得施娘,那就有希望,总算能给施娘一个好的交代了。
重寒酥快速将这个看不清形势的二货薅回来:“你别再刺激她了,魔物就在她身上!”
褚游结结巴巴:“还真的是她啊,你们不是说魔物附身不了妖吗?”
“是附身不了,可现在魔气都从她身上冒出来了!谁知道那魔物藏在哪儿!”
“我又看不见魔气,只有你们上清境的能看到。”褚游委屈,想到从鸡鸣巷离开那天施娘担忧的神色,他不死心又问,“那有没有办法能把魔物从她身上分出来啊。”
重寒酥只是摇头,想了想,试探着朝红药丢了几个清心术。
清心术似乎真的有效,红药身上剧烈翻涌的魔气渐渐平息了。她喘着气,闭目缓了好一会儿,随后在郁离几人警惕的目光中,走到一旁僵立着纹丝不动的郑婆婆面前。
“婆婆,是我糊涂了。”红药说着,又是一道血泪流下,覆盖了先前的血色痕迹。
红药话音刚落,郑婆婆便消失了,随之淡去的还有一直弥漫在风里的花香。
一瞬间,海平县就像被吹去了层轻薄到看不真切的雾气般,露出了真实的样貌。
县令府中无所事事喂鱼浇花的蒲若消失了,县衙里轮着笔杆子批公文的蒲薪也消失了。
孙管家惊恐地盯着大大小小的土堆和一个深坑,想不明白府里好好的花园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县衙里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翻开县令桌案上成堆的文书,惊讶地发现上面已经有了批过的痕迹,字迹却和他印象里县令大人的不同。一个鱼贩停在红药家门前不远处,疑惑他为何会莫名其妙载着满车活鱼跑来如此偏僻的地方。
类似的奇怪事件在海平县的一些地方接连上演,因为太过离奇,却又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而后只能被归结于灵异事件,或是记错了、忙忘了。
他们身处的这间食肆也换了样,成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卧房,唯一没变的便是墙上的那幅芍药刺绣。
“很稚嫩吧。”红药望着那幅刺绣轻声道,“这是若若的第一幅作品。”
“你……”
红药拉开椅子招呼他们坐下;“别怕,我现在很清醒,不会伤害你们的。”
褚游一坐下就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药取下那幅刺绣,细致地摸过针线绣成的每一片花瓣:“那天啊……”
那天红药昏昏沉沉地醒来,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她叫着蒲薪蒲若的名字,挣扎起身,然而家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回应。
路过饭桌旁时,她无意中踩到了几块碎纸屑,脚心传来刺痛。
“驱妖符……”
头仍旧昏昏沉沉的,还未等她捋清楚驱妖符和蒲薪蒲若的失踪有何联系,窗外边飞来了一只纸扎的鹤。颜色惨白的鹤,没有一丝仙气,反而透着些许阴森,它撂下口中衔着的纸条振翅就飞。
红药看清纸条上面的内容,捏着纸条的手关节泛白。
一进县令府,她便被一个纸人引到花园旁陈放神龛的小房间。神龛里供的是海边百姓常供的天妃娘娘,神像的本来慈悲的面庞在幽暗跳动的烛火下变得扭曲起来,眼中射出古怪瘆人的光。
纸人在墙壁上按下一块砖,狭窄的房间内竟出现了一条黑暗陡峭的地道。她在纸人的带领下,扶着石壁下到地下的房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道巨大的符阵困住。
地下房间四壁贴满了符纸,红药隔着模糊的阵法看清了站在角落里的人。
一身道袍的道士一甩拂尘,捏着胡子,似乎心情很好。旁边的那人是红药曾远远瞧过一眼的海平县县令,他见红药望过去,瑟缩了一下。
县令不安道:“仙长,这,这下就好了吧,我女儿有救了。”
“急什么。”道士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他弯下腰解开地上的两个麻袋。麻袋在地上翻腾摇晃,有两个人姿势奇怪地从中钻了出来。
县令差点儿被撞到,惊恐万分地拉开距离。
“若若!小鑫!”红药惊叫出声。
“嘿嘿,你也别急。”道士又甩了一下拂尘,“我可是帮你发现了两个小叛徒。”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这可是在帮你。我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跟他们共处一室的可能是只大妖,他们就吓得要命,乖乖听话带了驱妖符回去。”
红药下意识反驳:“满口胡言!小薪和若若不会的!”
“不然你怎么解释家里的驱妖符?”道士走到阵前,痴迷地盯着红药,“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绑你来是有大事想请你帮忙,只要你听话照做,好处少不了。”
“什么?!”县令听到这里急了,揪住道士的衣领,因为比道士低了足足一个头,动作显得十分滑稽,“你不是说抓她是为了剖她的妖丹,给我女儿治病的吗?”
道士轻飘飘拂开他,县令仰倒在地,纸人手中闪过一到寒光,县令的胸前就破了一个口子,血汩汩流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道士正了正衣领,哈哈大笑:“蠢货,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过是枚无用的棋子罢了,和你女儿一起等死吧。”
道士笑得很是癫狂,他欣赏完县令不甘怨恨的表情,又对红药道:“考虑的怎么样了?你肯帮我,这两个孩子你就能领回去。啧啧啧,看看他们现在多乖啊,以后就是你绝顶忠心的仆人。”
红药在道士癫狂大笑时,隐约看到了他身上一闪而过的重影,起了疑:“你是什么东西。”
“不愧是以花草入道的妖,一眼便看出了问题。不错,我就是魔物,本也不想瞒你,怎么样,这下你该同意了吧。”
红药垂眸思索片刻,平静道:“好,我答应你。”
……
红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流漏出悲痛“我当然是骗它的,若若和小薪都是被魔物害死的。小薪那孩子心思深,怕是早就发现我不是人族了,他若想害我何必等到现在。若若又单纯,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他们是真拿我当姐姐,可是我这个姐姐无能啊,终究没能护得了他们。”
郁离推过去一杯热茶:“逝者已矣,他们并没有怪你。”
红药接过,继续道:“那魔物不知是不是太过自信,认为我不过是只不善战的花妖,竟丝毫没有怀疑我。它迫不及待褪去道士的躯壳,道士成了魔尸王,魔尸王又咬了还未咽气的县令。”
“它告诉我,那道士的修为是用寿元换的,本就快死了,它一开始附身其上时,就存了将他转化成魔尸的心思。”
诸游挠头:“这魔物究竟想干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全。”红药叹气,“据它所说,它们已经控制了几个花妖,花妖一族利用香气影响人心神的能力能为它们扩大魔尸的感染范围和程度。”
常瀞疑惑:“妖族无法被魔物附身迷惑,它是怎么控制那些花妖的。”
红药摩挲着茶杯,苦笑:“我也是仗着自己知道这一点,才敢假意合作的。可谁知,它直接朝我洒了一把像是花粉的粉末,我闻到以后就开始昏昏沉沉。幸好那产出那花粉的花妖比我修为略低,我才很快清醒过来。”
重寒酥轻声问:“那这没有脸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红药手指轻轻拂过芍药刺绣:“魔物用那粉末放大了我的能力,它似乎并不急着让我做事,而是说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我被它蛊惑,用花香控制了整个海平县,想给婆婆、若若和小薪一个好的人生。抱歉,这点我无可辩驳,确实是我做错了。”
“是不妥,好在没有伤害到海平县里的百姓。”郁离问到最要紧的问题,“魔物此刻在哪?”
“在这里。”红药指着心口,那里隐约亮起一个暗黑的光团,“我清醒后,想反制住它。你们也知道,魔物本身没有攻击手段,想趁它不备抓住它其实很容易,然而找到盛放它的容器却很难。困住它就很难了,我没有力气离开海平县去求助了,只能将它压制在身体里,盼着施施来找我,把魔物带给能解决掉它的人。我昏昏沉沉将若若和小薪就地埋在花园里,忘了地下还有两具魔尸。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又慢慢被它影响,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妄。直到你们来,唤醒了我。”
红药控制着那一团黑光,缓缓抽离出体外,黑光在她手中不断涌动,想要逃离。终于,黑光被完全抽出,重寒酥赶忙取出一个上清境特制的透明瓶子将黑光装了进去。
黑光抽离的那一刻,红药的身子委顿下来,像朵枯败的花,她向郁离招手,声音虚弱:“你是妖族吧,你的气息很像我们妖族传说中的不秋草。我听魔物提起过要找不秋草,我问它想做什么它又不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孩子,你一定不能被它们抓住。”
不秋草也是竹子的别称,文中被我加了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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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红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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