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被推开的瞬间,郁离先听到的是声音,非常嘈杂的声音。可是这里不是荒废了吗,为何会有人的声音。他如此想着,城门里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城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堪称是一个小型集市,各色摊位林林总总摆出好几排,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人填满了这一片空地,趁着雪未下大,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讨价还价。
因为贴着城门和城墙也摆了一排摊位,城门缝这里自然也堵着一位摊主。这名摊主是位中年男子,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喜滋滋摆他的土豆,每颗土豆上都带着些泥,一瞧就新鲜。门这一开,摊主的屁股恰好被撞了一下,一颗土豆脱手而去,不知滚到了哪里。
摊主一脸莫名转头,隔着门缝和郁离来了个四目相对。
“来点儿?”摊主的卖货意识犹存,被撞了也不生气,他举起手中的土豆向郁离展示,随即又明白过来撞他的东西是金石城早已成了摆设的城门,惊恐地大叫起来,“不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谁让你把城门打开的!”
郁离:“……”
……啊?城门不就是用来开的吗?
城门前的人被摊主这一叫,纷纷看了过来,随后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于是在一片“把门关上”“进来进来”的混乱叫喊声中,郁离他们迷迷糊糊地选择了听从这些人的意思,他们怕城门开大会影响到更多的摊主,只好一个接一个从这道窄窄的门缝挤过去。
看城门重新关紧,金石城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郁离的心却又吊起来。这群突如起来出现在一座荒城里的人着实诡异。
金石城里的这群人同样也在观察他们,不过相比郁离一行人,他们打量的目光中,好奇远大于警惕。
终于,那名最先和郁离四目相对的摊主支支吾吾开口了:“你们……从哪来啊?”
郁离:“从……呃,外面。”
“瞧我问的,那只能是从外面来。”摊主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自我介绍道,“我叫党半山,就是这金石城人。”
郁离的回答丝滑了许多:“我们五人是朋友,结伴而行路过此地,这会儿下着雪,看有座城便进来避避。”
党半山哦了一声,没等他继续开口,斜前方摊位上的小男孩大声道:“你说谎!城门外明明就有结界,出不去也进不来!”
小男孩喊完,金石城这些人目光中的警惕明显多了起来,许多人开始点头附和。
常瀞走到小男孩面前,右手一晃,变出颗糖果笑着递给小男孩:“我们出身仙门,会腾云驾雾那种,所以才能进来。”
小男孩接了糖,声音低下来:“真,真的?”
常瀞又塞了一颗糖给一旁被大人抱着的小姑娘:“真的。”
这一下,原本开始紧张的气氛又缓和下来。金石城人戒心大大降低,七嘴八舌开始问起城外的世界,在得知与城内差别不大后,很是唏嘘。
与此同时,他们也套出了金石城内的真实情况。原来当年魔物血洗金石城,城内的百姓并未如史料中记载幸存无几,而是活下来近半数人。来救金石城的仙人告诉他们,金石城恐仍有后患,为了城内百姓的安全,恳请他们留在城内,并设下了这道结界保护他们。
当年金石城活下来的那批人,经历惨剧,慌乱无措,面对救命恩人的恳求自然点头同意,况且金石城是他们的家乡,现下危机解除,没有人愿意远走他乡。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金石城外的这道结界锁住了城内的人,也隔绝了城外的人。
好在金石城自古受地形所限,城内人本就少有喜爱出城的。唯一因傀术和外界做生意打交道多的袁家,也在魔物来袭时,最先挺身迎敌而灭族。袁家没了,傀术没了,生意自然也没了。这一来,昔日富庶的金石城反而恢复了早先的耕种传统,自给自足,城内的百姓就在这封闭的金石城内避世而居,直至今日。
当然,五百年间,也并非没有人动过出城的心思,只是受结界所困,再加上城外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连绵雪山,还有雪山中野兽的嚎叫,最后都在身边人的劝导下歇了心思,乖乖回家种地。
雪越下越大,城门口聚集的人渐渐散了。金石城这么多年和外界没有交集,自然也就没有客栈这类能让他们落脚的地方,倒是有不少热心人想让他们去家里住,只是家中都太小,无法一次性接待他们五人。毕竟城中情形不明,他们犹犹豫豫,不是很愿意分开住。
最后还是郁离一开始撞到的憨厚土豆摊主党半山,叫住他们:“我家中才盖了新房,准备为女儿招婿,挤挤能住下,你们来吗。”
他们自然同意。
党半山收起摊子,领着他们向城内走。一路上,他们又得知了很多信息。党半山告诉他们,当年金石城活下来的人重新规划了城内的布局,舍弃了很多不必要的场所,家家户户留足了耕种的土地,城门口这样大片的空地,浪费可惜,更是用来当做了交易集市。五百年来,人口变化不大,城市格局就这样保持下来。
走了许久,走到他们身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才来到城中心,党半山遥遥指着金石城正中心的一座祭坛道:“那儿就是我们的先祖为了感谢仙人而建的祭坛,里面还塑了他的像,要去看看吗?雪太大了,去那还能缓一缓,到我家还有一段路呢。”
他们跟着党半山来到祭坛下。相比起金石城内略显紧凑的土地布局,面前这座祭坛的用地可以说是给得相当豪迈了。汉白玉的石阶三层九级,其上攒尖顶祭坛精致雄伟。
党半山将装着土豆的包袱放在石阶下,仔细地掸去身上的雪,才带着他们进祭坛。一进祭坛,先看到的是一层一层的长明烛,烛火安静的燃烧,身上不由暖和了起来。然后才是汉白玉雕成的巨大塑像,塑像微微垂首,慈悲地俯瞰来人。
常瀞和重寒酥看清塑像,对视一眼,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免不了一愣。
这塑像雕的,正是天尊湛昀。
党半山环视一圈,小心替换掉角落里一根即将燃尽的长明烛,跪在蒲团上拜了一拜,然后才起身,招呼他们去墙角的桌椅那儿歇歇。
郁离不解:“这儿为何会有桌椅?”
党半山:“供人休息的。”
郁离仍然不解。
党半山拍了下脑袋:“害,瞧我,你是不是奇怪,明明我们对仙人很恭敬,为何还要放这等明显不该出现祭坛里的东西。”
郁离点头。
党半山:“是仙人让放的,他有次看到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老人,颤颤巍巍被人扶着来祭坛,劝说不听,就在里面放了套桌椅,让他们缓口气儿。而且仙人人很好,他不在意这些虚礼的。听老一辈人说,金石城规划时要建祭坛,为他塑像,仙人还阻拦哩。”
常瀞惊讶:“你是说,他后来还来过金石城?!”
“当然,不过仙人不常现身,我也只是在六七岁时见一次。好家伙,那通身的仙气,见过一次就难忘。” 党半山摸摸头,咧着嘴又补了一句,“就和你们一样。”
褚游瞪着眼睛,重寒酥附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了上清境天尊和眼前这尊塑像的关系,他才明白过来。
上清境是所有修仙者向外的地方,冉愉听得津津有味,还多问了几句。
党半山哈哈一笑:“仙人真没有半点架子,我们都很喜欢他,小孩子也经常来祭坛玩,我的小女儿就是,每天都要来祭坛玩一圈,风雨无阻。”
“哪里呢?供的是什么人?”郁离指了指大殿另一侧摆的一些牌位。
“喔,那是供的袁家。魔物来犯时,就是袁家靠一手傀术,为仙人救援争取了时间。可惜仙人来了,袁家人却都死了。当时本想为袁家再立一间祠堂,仙人说金石城里资源有限,放在一起无事。”
见外面的雪小了,他们抓紧时间离开祭坛,回到党半山家。如党半山所说,他们家的院子里盖了两栋三间瓦房,一新一旧,瓦房之间是一方小院。新房才盖好,还没有住人,但是里面的家具大致齐全了,党半山大方地让他们住进新房。
旧房住着党半山一家,党半山和他媳妇儿,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党喜和党悦。听说来人出身仙门,党半山的媳妇儿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党悦也很开心家里来了几个仙气飘飘的大哥哥,围着他们转前转后。只有党喜,目光阴沉,对他们点了点头,就拄着拐杖回自己房间去了。
党半山递上茶水,有些尴尬:“那是我大女儿,伤了腿后就成日这个样子,不是针对你们。”
一餐饭吃完,外面的雪又大了起来。在这种天气出门在城里乱转,太过惹眼,他们只好待在党半山里,等待雪停。可这雪一下就是一天,到了晚上,仍未停歇,外出探查的计划只得作罢。
常瀞闹着和郁离住了一间,熄了灯,他们窝在被子里。窗外的雪簌簌下着,枕边人的身上传来源源不断地热意,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那年冬天碧影山的小竹屋里。
无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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