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附身,花妖选择了一只嫩黄色的小鸟,北境的鸟雀大多是深灰色,所以它对这只鸟鲜亮的羽毛很满意。
附身小鸟后,它活动的范围也大了起来,不再像刚被抛弃后,只敢变回种子藏在土里一样。花妖适应的很快,每日混进鸟群里和小鸟们一起飞翔,一起觅食。
那一日,金石城里来了位仙人,花妖记得他的脸,和魔物大战时,就是他冲在最前面,杀魔最多。
妖力低微也有低微的好,至少花妖此时躲在小鸟体内,没有任何人可以察觉到,它不是一只真正的鸟。
花妖轻巧落在房顶上,蹦蹦跳跳向人群靠近。站在人群里的仙人表情温和,和那日面上染血冷厉一点也不一样。
它立在房檐的边缘,观察了仙人很久。
仙人告别金石城的百姓,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住下,这处院落不光位置偏僻,连阳光也不好。花妖飞进院子里,被地上还未融化的薄冰冻到了脚,下意识鸣叫出声。
湛昀朝窗外看去,是一只嫩黄色的鸟,正单腿立着僵在冰面上。他推开门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小鸟。
花妖记得那只手拧断魔尸脖子的狠绝,吓得脖子一缩,立即就想飞走。
那只手却翻了一下,掌心向上泛着淡淡的红色,温和地停在离它不远的位置,看上去竟十分温暖。花妖转了转小眼珠,终是抵不过这股奇妙的吸引力,扑扇翅膀试探着落在了湛昀的手掌上。
果然很温暖呐。
这之后,花妖时常飞来小院,有时湛昀没发现它,它就默默偷窥,有时也会被湛昀逮住,它便绕着湛昀飞几圈,末了落在他主动张开的手掌上。
太阳落了十次山,湛昀离开了,花妖又开始漫无目的瞎晃,附身的鸟兽身体都换了好几具。
再一次同湛昀见面,它附在一条小白狗身上,隔着竹篱就张嘴喜悦地大叫。
它的主人向湛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它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不这样。”
湛昀翘起嘴角:“无事,它很可爱。”
花妖听湛昀夸它,一个闪身跃过主人的腿,在湛昀脚下蹦来蹦去摇尾巴。
湛昀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又问:“近来家里都还好吗,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主人答没有。
又寒暄了几句,湛昀从它的头向下摸,顺了顺它的背毛。主人家的小女儿跑出来,抱住湛昀的腿喊仙人哥哥,湛昀带着笑塞给她一块糖,告辞离开。
仙人,哥哥。
花妖蹲在一旁,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是汪汪汪。
它低落了一会儿,忽然暴起,叼走女孩儿手中的糖。
又过去不知多少年,花妖终于以人类的身份接近了湛昀。这是它精心挑选的一具女童身体,有着圆圆的脸蛋和大大的眼睛,它认为湛昀会喜欢这样相貌的孩子。
这是它第一次和湛昀对话,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和喜悦,摆出演练过千百回的无辜表情,叫道:“仙人哥哥。”
于是湛昀如它所料地笑着递给它一块糖,一块从头至尾只属于它的糖。
它敏锐地察觉到湛昀对人类孩童的宽和,胆子越来越大,从抱腿到拉手再到闹着要湛昀抱,湛昀都好脾气地一一满足。
花妖趴在湛昀的胸膛上想,做人类真好。
这具人类身体的家和湛昀落脚的小院很近,它强行占了个地利人和,总爱往湛昀那儿跑,时常玩到饭点强行被爹娘揪回去。
这日谢榕传来魔物急需用花的消息,它只好称病,减少去找湛昀的次数,不甘不愿窝在家里守着花开。
湛昀听说邻居小孩病了,专程带了小孩爱吃的糕点和糖果去她家探望。他一进门就被墙角的一盆花吸引了目光。
北境天黑得早,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笼着一株红色的花,那花像是也知晓自己的艳丽,肆意舒展花瓣,如同在火中盛放。
花妖见湛昀来,下意识挡住那花。
湛昀轻轻拨开它,凑近认真欣赏:“挡什么,这么漂亮的花。小气鬼,吃了我多少糖,连盆花还不叫我看啊。”
“这花,漂……漂亮吗?”
“当然漂亮,多美啊,我从来没见过,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花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问过它这个问题。它从有意识以来,就独自生活在无人的冰原之上,哪怕后来被魔物带走,它们也一直喊它,花妖。
它难堪地低下头:“没有……名字。”
“那我来取一个?”湛昀碰了碰花瓣,觉得这花的外形和上清境莲池的莲花有六分相似,“嗯……叫赤莲怎么样。不行,单单叫这个又太普通了,加个字吧,这花瓣的形状像是带着泪痕的泪滴,赤莲泪?泪啊哭啊,好像不吉利。那就叫赤莲雨吧,怎么样,和雨滴也很像。”
赤莲雨。
花妖开心地应下:“好!”
它有名字了,它叫赤莲雨。
后来,湛昀每次来金石城,花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面貌接近他,黏在他身边。湛昀从来都不曾发现,他苦苦寻找的心头大患,其实每次在他来金石城都会主动出现他身边。
直到这一次,它夺走党悦的身体,也如愿又见到了湛昀。可他看它的眼神是那样陌生,甚至连说完一句话的机会都不愿给它。
党悦的身体没了支撑,重重砸在地上,从她怀里滚出来一个木雕,木雕衣袂飘飘,气质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只是那双眼睛还未来得及刻完。
常瀞惊道:“您怎么!”
湛昀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疲惫之色:“既然都已经问清楚了,这种祸害还是早日处理掉为好,省得叫它跑了,找起来麻烦。”
他说完,看都没看花妖在地上留下的黑灰,去查看谢榕和姬润的尸体。
重寒酥为他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您……”
“我是真的没想到谢榕他会。”湛昀叹气,“我和他差不多是一同飞升入上清境的,关系从那时起就很好,后来我当了天尊,他则是我的左膀右臂,只要有他在,我无论遇见任何事都很安心,哪怕是——”
常瀞:“哪怕是什么?”
湛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走这样一条路。”
常瀞和郁离对视一眼,追问:“您到现在还有事情在隐瞒我们吗?”
湛昀沉默。
“到底是什么事儿,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好吗?”常瀞坚持道。
“小瀞,我不是不想说,我是说不出来。再等等,让我再想想办法,最近不太平,上清境又有两位小仙仙逝,我感觉快要到那个临界点了。”湛昀眉头紧锁,想了想,挑了几句能说出来的说。
重寒酥惊讶:“是谁仙逝了?”
湛昀说出两个他很陌生的名字,是两位负责巡逻的小仙。
郁离不解,疑惑地看着常瀞。上清境高居九霄云上,里面居住的仙君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堪称当世最强,铜墙铁壁竟还需要专人巡逻。
常瀞小声解释:“我听闻巡逻队是谢榕提议的,多加防范倒也没错。”
等等,谢榕?这回仙逝的两位小仙是巡逻队的?他记得上一次上清境有仙逝发生,还是在两百年前,那位小仙好像也是巡逻队的。
凡人飞升入上清境,理论上从此便拥有与天地一样漫长的寿数,但还是有极小的概率仙逝。上清境也曾数次调查过,可都没能找到仙逝背后的原因,最后只能当做是意外,是冥冥之中气数已尽。仙逝的仙君不会留下遗体,仿佛从不曾出现在上清境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与天地同化。
接连三人仙逝都在巡逻队,巡逻队还与谢榕有关,会不会?
常瀞注视着湛昀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们,只是你们得保证不泄露出去,我怕引起骚乱。”湛昀又叹了口气,用余光飞快扫了一眼守在一旁的上清境三位编外人员:“此事事关重大……”
常瀞了然:“谢榕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还在乎再多一桩?放心,他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郁离和冉愉郑重点头,褚游则配合地用嘴做出一个闭严的动作。
湛昀磨蹭半天,权衡着开口:“其实上清境巡逻队的人选是谢榕一手操办的。”
“?!”
湛昀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和方才提到的仙逝有关,里面实则门道很深,不是因为意外,也不是气数已尽,而是……而是一种牺牲,十分惨痛的牺牲,具体的原因,原谅我,我说不出来。”
常瀞懵了:“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某种限制,知道此事的人都说不出口,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说不出口。”
郁离:“你们?除了您和谢榕,还有人知道吗?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有星悬。我是看到上一任天尊留下的信息,谢榕是从魔物口中得知,魔物好像不受限制。星悬,她是占卜出来的。”
郁离飞快整合了一下现有的信息,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恐怖真相。他震惊地看向湛昀。
湛昀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小瀞和寒酥都知道,上清境飞升一事由三元鉴指引。谢榕从凡间选了一些罪大恶极之人,利用他的隔灵阵短暂迷惑三元鉴,将这些人编入上清境,作为我们的替代品,代替上清境的其余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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