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交谈完,那人一路向叶龄音这边的地头走来,大步一跃,进了旁边那块地。
叶龄音立刻想起前日锄头上挂着的那只野鸡,以及旁边那块几十年未有人耕种长满荒草的田地。
再对照前日农人口中的描述,此人多半就是那块地的主家无疑。
她本是想为那只鸡开口道谢来着。
但,这人好像并不怎么好接近的样子,脸上表情就跟块铁似的,双眼下不知为何有些乌青,让他整个人显得既疲态,又透着股冷冰冰的阴翳。
感觉有那么点低气压。
叶龄音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打扰的好。
腹中一阵饥鸣,不知不觉过了午食的时辰。
她干脆放下农具,擦了手坐上田埂,打开小食盒取出一个油纸袋准备开饭。
油纸袋里是撒了芝麻和葱花粒的酱香饼,食盒密封的很好,这会儿饼还是温热柔软的。
她打开纸袋,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拿起竹签戳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酥脆松软,芝麻香,葱香,酱香齐上阵,好吃到爆炸……
她又打开食盒第二层,取出另一个小食。
是一盘酥炸蘑菇,昨天炸鸡用的油剩了很多,不快点用掉会浪费,早上顺便炸了点蘑菇。
酥炸蘑菇的口感和小酥肉有点像,都是带嚼劲的,相比之下,炸蘑菇的口感更为丰富,且不容易腻。
她往嘴里丢了一个,咔吃咔吃地咀嚼起来。
就是这两样吃食都是干的,多少有点噎,她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开始往小包袱里找水。
不经意一侧头,就看到对面田有一双眼睛正木然地盯着她看。
确切的说,是盯着她手里的油纸袋看。
额……
“郎君要用点么?”
叶龄音试探地问。
而对面,一连吐了几日饿到一脸菜色的宋镧,几乎没有犹豫,果断点了头:
“可以。”
叶龄音微微一愣,看他真的走了过来,随即把手里的酱香饼猛塞了几口在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递给他。
宋镧道了声谢,接过,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在田埂上,有样学样戳起一块,迟疑了一瞬,放进口中。
尚有余温的酱香饼辅一入口,饿了许久的人眼里终于有了光。
咀嚼几口下肚,他停了一会儿,等待着往日那股总会出现的恶心感吞没他。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口中除了浓郁的酱香外,那股要吐到生死不论的感觉却没有出现。
好得很,许是吃的不够多。
他默了一会儿,干脆撑开纸袋,一仰脖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飞快地咀嚼。
“不能这样吃,会噎到的!”
叶龄音又惊悚又惊讶,赶紧拿出水囊递给他。
“还有么?”宋镧接过水囊,问。
她犹豫了一下,又递上那盘炸蘑菇,对方依旧道谢接过,然后不出所料,三下五除二全倒进口中。
叶龄音惊呆了。
须臾之间,午食吃完。
解决掉最后一点炸蘑菇碎,喝完一水囊的水后,那人总算没再问还有什么可吃,而是静静地坐在原地,不说话也不离开,像是在等待什么。
其实叶龄音还带了点水果,但好在对方并不感兴趣。
那人拒绝后从怀里掏出银钱要给她。
算是今日午食的酬劳。
叶龄音哪里能收,顺便提了那只鸡,表示今日这顿饭就算是还礼了。
对方没再说其他,而是看了她一眼,道了句“也行”,便起身回到田里继续忙碌去了。
叶龄音解决掉水果,也开始忙活起来。
辣椒苗已经栽下,撒种子就相对简单了许多,太阳还没落山,她就已经把种子撒好,浇上水,顺便把昨日多买的零散蔬菜苗也栽上,小肥田的菜园就此初步完成。
天色尚早,她便打算把那块盐碱地也再重新翻耕一遍,以确保肥料全面吸收。
再翻耕这一次,等过两日就可以把粮食种下了。
这块粮田是她以后得以生存的基础保障,不能马虎。
虽说不能马虎,但叶龄音终究是小小的一个,体力有限,每次翻到最后都恨不得连人带农具给土地献祭。
今日依然如此,翻到一半她就已经想把自己祭出去了。
眼瞅着翻土的深度越来越浅,叶龄音擦了擦额角的汗。
正考虑要不要打道回府,明日再继续,她手上的农具突然一轻。
一只结实的大手自她的头顶越过,从她手里拿过了镢头。
邻田的这位大哥帮她继续刨着地。
叶龄音赶忙摆手拒绝:“不劳烦郎君,我自己可以。”
可对方却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镢头在他手里轻巧又灵活,他好像没费什么力,田地就已经被他翻了一小片。
她暗暗叹了一把,但还是决定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先开口了:
“我想了想,刚刚的吃食不足以抵那只鸡。”
“?”
叶龄音有点窘迫,“郎君何意?”
“两顿可抵。”
“……”
原来是想让她再给他来一顿。
她可没有那么好糊弄,有理有据委婉推辞道:
“郎君若这样论,倒是说错了,那只鸡是郎君用了我们家锄头的答谢之物,当真论起来,其实早已抵消了,郎君觉得,我说的可——
“可对”二字还没吐利索,叶龄音无意间一扭头,就被身后的景象狠狠震惊到,话也噎住了。
只见身后没翻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位大兄弟用锄头默默翻完了。
对方在她眼前又连着刨了两下,前后整块地彻底衔接上。
刨完了。
“小娘子打算种什么?”
叶龄音下意识回答“玉黍”,对方便又从头开始,把大块的土壤打散。
“种玉黍得用散土。”他解释。
叶龄音有点尴尬,瞅着一大片刨好的地,整个呆掉……
这还让她怎么推辞……
日头还没落下去,叶龄音两块地的工作就都结束了。她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询问那人姓名。
对方不假思索:
“宋黑。”
“既如此,宋郎君明日中午的午食不必带,我请郎君。”
对方要的就是这句话,点头:
“与今日相同的吃食就可以。”
叶龄音没应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问了他的偏好和忌口等信息,确定无误且约定好时辰后,她才扛着农具离开。
叶龄音走后不多久,宋宅的宁管家就匆匆而至,见自家将军果然在这悠哉悠哉地种地,不禁心急如焚:
“将军,又有两位大人拿着拜帖到府了,您还是见一见吧。”
宋镧手上未停,实际上却已经满眼无奈:
“可要留下用饭?”
宁叔的回答依旧:“自然是要留下用饭,正好是饭点,应尽地主之谊,而且出于礼数,您可不能再像上次和上上次那样突然……”
离席……
宁叔望了眼将军脸上阴沉得快要滴下水的表情,还是坚强不屈地把话讲完。
宋镧已在心里道了无数遍娘。
拜个什么拜,哪那么多帖!
他当下已恨不得一锄头把自己给刨了。
***
叶龄音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明日的食单。
离金石村已经很远了,她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平白无故多出一顿饭。
这郎君坏的很,不好惹。
她拐进街坊,正寻思要不要再拐个弯把从阿舒家借的桶子一道还了,堪堪路过巷口,她余光便扫到了被人逼在巷子里的阿舒。
阿舒瞧见她,立刻高喊救命,其他围堵她的人便纷纷瞧了过来。
看情形和刚刚的对话,是来讨债的。
巷子里围了三人,其中一人叶龄音见过,是同一个坊的。
“她就是你说的来送钱的?”
什么送钱?
叶龄音一头雾水,心里却也知道事情不妙,忙对阿舒使了个眼神,随即道:
“是!我是来送钱的!”随手摸过腰间的荷包给他们看:“你们放了她我就给。”
三人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不禁嘿嘿冷笑:
“小娘子可别糊弄我们乡下人,这点计量我们三个还是能看出来的。”
“就是,你知道梁固欠我们多少赌债么?你那么点小钱,估计还不够还他的利息!”
一人说完,另两人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叶龄音暗暗捏了把汗。
居然不好骗。
那她只能出绝招了。
她收了钱袋,随即清了清嗓子,高喊:
“快来人呐!走水啦!!”
三人被她扯着嗓子喊的动作给整懵了,不过也只是懵了一瞬,整个坊渐渐有了吵吵嚷嚷的动静,他们顿感不妙,收起手里的刀子撒开腿就跑。
叶龄音拽起吓懵了的阿舒,趁人还没聚过来,也跑了。
***
叶家院子里。
阿舒揉着跑酸了的腿,又哭又笑道:
“亏你想出这个主意,我怎么没想起来。”
叶龄音递给她一杯花果茶,扬眉笑道:
“得亏我社区安全知识学的好。”
阿舒不明白社区是何意,叶龄音就给她解释,大概就是坊的意思。
对方一边听一边喝着手里温热香甜的果茶,一路上的害怕和恐惧也渐渐平复。
“今天多谢你了。”
阿舒笑着说谢,眼里的泪水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