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县尉走路的步伐一顿,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算熟,就是以前巡夜路过这里时,总能看到这易老三在马槽忙活,他这人是个肯吃苦的,大冬天人家都休息了,他也不停歇,就挺不容易的……”
宋镧面无表情,继续望着他。
曹县尉被他望毛了,挠挠头:“有时候几个巡夜的会一起来他这里喝点小酒,但是我们就是喝一点点暖暖身子,没有喝多!马夫家有不少好酒,他这人也不吝啬,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收钱……”
他说完,抬头瞄了一眼宋将军,见对方好像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便又打着胆子道:“反正我是不信这家伙会为了偷东西杀人,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不会杀人,他确实不是那块料。”
“我听闻他那日是因为和闵府的工契到期,不想再续,才去找得闵老爷。”
“确实如此,此事马夫在公堂上交代过,他前几日也同我们提过,他是想带着孩子回老家去生活,不想再在外面折腾了。”
说到这,他又补充:“马夫不是青阳镇人,他的老家在几百里的齐郡,离这很远。”
两人回到了青阳镇主街。
曹县尉正欲告辞离开,宋镧却又叫住了他。
沉默了片刻,宋镧还是道:
“一个正值壮年的人萌生退意,缘由往往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你可以从此方面下手,探寻一下。”
“……好。”
曹县尉挠头,他脑子里虽依旧没什么头绪,但这好像确实是一个方向……
所以宋将军是在指点他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曹县尉一边走一边心中翻涌,宋将军他好像……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怕!
其实……他人还真的挺好的!!
*
第二日一早,闵府藏尸事发,群众哗然。
叶龄音来到陵水巷,碰巧和同往叶食记而去的宋郎君撞了个对面,叶龄音笑眯眯:“宋郎君昨日的家事可办的顺利?”
宋镧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坦荡道:“好的很,多谢叶娘子准备的馍。”
“是肉夹馍。”叶龄音咬了一口自己在家里做的早午饭,纠正他。
她做的是梅干菜饼,饼薄馅儿多,丝丝梅干菜和猪五花丁透过薄薄的饼皮渗出饼外,像招人的小妖怪似的。
宋镧瞧了一眼饼,脸厚地吱了声:“分我一半。”
叶龄音呆了一下。
“这四周不都是卖餐食的,自己买。”
“叶小娘子可能忘了,贵店还欠我——”
叶龄音果断分了一张给他,无可奈何道:“减一。”
饼到手,宋镧卷了卷,观赏了一下,毫不客气咬下一大口。
这薄饼看起来硬,吃起来实则松软,梅干菜咸香,五花肉丁焦嫩,合在一起味道极佳。
叶龄音不解地看向他:“宋郎君是又没吃早饭吧?这街上好吃的餐食这么多,郎君为何不买点充饥?况且你还有胃疾。”
她是真替他担心。
此时街上熙熙攘攘,街角的食肆和小食摊传来卖力的呦呵,食物的烟火气将行人的食欲拉满。
宋镧将最后一口梅干菜饼吃掉,随口道:“大概是你做的东西好吃。”
“便是好吃,宋郎君也不该挑食不吃早饭。”
叶龄音没听出他只是随口找的理由,更不知他那个毛病,转身在粥铺买了两碗粥,将其中一碗递给他。
“这家的红豆粥很好喝,宋郎君尝尝。”
她是很认真地想纠正他不吃饭的毛病。
宋镧脸上随意的表情一僵,知道自己弄巧成拙。
他望着对方诚恳递来的红豆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快尝尝。”叶龄音满心期待,见他迟迟不动,她自己率先喝了一口,然后一脸鼓励地看着他。
宋镧无法,索性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好喝么?”
“嗯,还行。”只一口,他就放下了。
“不多喝点么?”
“饱了。”
还真是挑食啊……叶龄音心里叹了口气,自己低头喝了起来。
红豆粥很香很浓,红豆被熬得沙沙的,软软的,很是好喝。
她一口饼一口粥,吃的很香,一旁的宋镧静静等着她,也在等胃里那股不适到来。
不过还没等到,曹县尉便风风火火从人群中奔了过来。
闵府的事发生了转折。
叶食记里,曹县尉将一大摞卷宗一股脑摁在桌上,边给自己灌凉茶,边气冲冲道:“这闵员外实在嚣张!”
瞧宋郎君和曹县尉商量案情都不避她,叶龄音便也好奇扫了眼卷宗,咋舌道:“这闵老爷可真敢说!”
曹县尉气愤:“可不是嘛!”
今早闵夫人的尸身已经被抬出来,闵员外也被田县令叫去了公堂问话,可谁知人家只承认贿赂了衙差,对闵夫人死后为何会藏于密室中避重就轻,只道是闵家陋习,家里一连死两人会被家族里的人视为不详,他们不想多生事端,于是对外瞒下了闵夫人已故的消息,就想等过半个月再发丧。
宋镧翻看完卷宗,忍不住讥笑了一声,又把卷宗还给他,冷肃地问:“闵夫人的尸体何在?”
曹县尉道:“已抬到县衙,不过闵府的人正打算将尸体抬回去……”
“不用抬回去了,让仵作给闵夫人验尸,今日就验。”
“验……验尸?”曹县尉乍一听到有些怀疑,“给闵夫人验尸吗?”
他犹豫道:“据我所知,闵夫人确实久病缠身,闵府的下人都说,能撑到现在都算不容易的。”
不会是意外亡故吧……
“只管验便是。”
“可这种正常死亡的,没有家属同意,一般不给验尸……”
宋镧抬起头望着他:“要我教你?”
曹县尉咬牙: “我想办法!”
宋镧又看了一眼卷宗,想到什么,道:“所以闵员外现在还没回府?”
“没有,还在衙门里闹着呢,这事揭得突然,闵家现在估计都乱成一团了。”
宋镧挑眉,从桌后站起身,精神抖擞道:
“去闵府看看去。”
*
正如曹县尉所言,闵府已经不似昨日那般静悄悄,府中各处挂了白绸,大堂也设了灵堂,家仆忙前忙后,忙乱不堪。
闵老爷不在,府中上下全由一个管家主持,曹县尉和宋镧进去时,对方连拦都不敢拦,任由他们出入。
此刻灵堂里只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和一名妇人。
见到来人,那妇人福身行了一礼,看着十分柔静。
正是闵府三姨娘。
看宋镧望向她手边的两个孩子,三姨娘介绍道:“他们一个是闵家嫡子金哥,大夫人的公子,一个是二姨娘的庶子宝儿,你们快叫人。”她说完,低头提醒金哥和宝儿叫人。
然而只有二姨娘的庶子宝儿开了口。
三姨娘摸摸嫡子的头顶,歉意道:“金哥自幼有疾,不爱言语,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大堂只有一副空棺,凄风阵阵,吹得满屋丧幔沙沙作响。
那金哥不哭也不闹,静静跑到空棺前坐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曹县尉和宋镧大概理解了三姨娘所说的有疾的意思。
见两个孩子都跑远了,曹县尉把脸一肃,直接问三姨娘:“闵夫人到底是何日亡故的,还不速速禀来!”
闵老爷不在,他们来此,就是为了打一个措手不及。
三姨娘被他问得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犹豫良久,还是如实相告道:“就在二姨娘没了的第二日。”
“为何不发丧!”
“老爷说,家宅短短两日死了两位妻妾,说出去恐对名声不好,二姨娘意外亡故也就罢了,闵夫人是正常病故,若让闵夫人的娘家知晓两人没的时间那么近,恐会觉得闵夫人也死得蹊跷,怕要闹起来,索性让我等闭嘴,暂不发丧……”
宋镧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适时相问:“闵老爷与夫人感情如何?”
三姨娘迟疑,看了一眼金哥,低声回道:“不甚和睦……”
“老爷早年是靠的夫人的娘家,后来发家了,便嫌夫人管的太紧……”
她犹豫着,自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意思到了便不敢再多言。
宋镧和曹县尉二人又来到后院。
书房和闵夫人以及二姨娘的院子都设了衙役看守,不同以往,如今一个个警醒得很。
闵夫人的卧房药味很重,即便人已经亡故多日,屋里常年沉积的味道也还是没散。
卧房外是一个小厅,堆满了各种账册,闵夫人日常理账的所在。
账册都是一些旧账,闵夫人理账很细,凡是有问题的地方都会用红圈圈出来,看过的账目也都会做上记号,操持中馈很是上心。
二姨娘的院子在她的对面。
不似闵夫人住所,二姨娘的院落就显得小了很多,陈设也简单,她的卧房也有很多书册,但大多是女训之类的书,小厅里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小玩意,宋镧扫了一圈,从里面拿起一只陶响球,问二姨娘的贴身丫鬟:
“二姨娘生前喜好收集这些……孩子玩的东西?”
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大多是孩子玩的物件。
“回大人,这些都是老爷送给宝儿少爷的,少爷大了不玩了,二姨娘就喜欢把这些东西摆起来,留作观赏……”
“观赏?”宋镧笑了一声,把那陶响球放了回去,直言道:“二姨娘和闵夫人的关系只怕也不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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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梅干菜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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