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撞到别人然后顺走值钱的东西,这样的伎俩,景戎七岁就没有再用过了,可叶槐之却是第一次遇到,从不晓得提防他人的小姑娘当下急得大喊,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二人没追多久,前面逃跑的小贼就被一名手执折扇的青年绊倒,怀里的珠玉还有叶槐之的钱袋散落一地。他熟练地将小贼的双手禁锢在背后,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世间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小姑娘,这些东西是你的吧。”
青年话音未落,景戎走过去捡起珠玉与钱袋,始终护在叶槐之身前。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抓住了贼人。”
从小就懂得知恩图报的叶槐之向青年拱了拱手,她想要送青年一枚玉佩作为谢礼,但被青年拒绝。青年说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之类的话,挥挥手,一脚重重踹在小贼的屁股上,小贼失了重,跌到叶槐之与景戎脚边。
“向姑娘道歉。”青年发话了。
小贼认栽,表达歉意后央求青年放过自己,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缺衣少食,迫不得已才行偷盗之事。原本打算将小贼交给官府,听到这话后青年显然动摇了,而这时,叶槐之也为小贼求情:“不如放了他吧,毕竟我也没什么损失,只要他知错能改就好了。”
“对对对!”小贼跪在地上转而面向叶槐之,“多谢姑娘,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还宽容大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我保证!”
既然被偷了东西的人都不再追究,青年没理由不放了小贼:“走吧,若是以后再被我抓到,可就没有善心的姑娘为你说话了。”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小贼脚底抹了油般逃走,很快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不知不觉中聚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见贼人被饶恕,慢慢都散开,青年也随人群远去。叶槐之还在感慨贼人逃得快,没来得及施舍点钱给他,又瞥见青年离他们越来越远,赶忙一边喊一边跟上:“公子,你帮了我们,我一定要报答你。”
“如此执着吗?”青年回头看她,略微不解。
“是。受人恩惠,图报者义也。”
“哦?”青年忽然对叶槐之产生了兴趣,摇晃着画有松林山石的折扇,“啪”一下合扇握在手里,嘴角高扬,上下打量她,“这话是谁教你的?”
“此乃我家家训,我自幼背诵。”
《叶氏家训》德行篇中教诲叶家子孙知恩图报,叶槐之铭记于心,无论恩情大小,必当报答。她会像对待花落红一样对待这位青年,尽管她还没有报花落红的恩情,但这是迟早的事,因为他们同行,总会有机会,而这位青年不同,偶然相遇,仗义出手,此时不报,日后定难相见。
青年犹豫再三,同意叶槐之报恩,但他不要玉佩,只要一顿饭。
三人来到最近的一家酒楼,青年要了一壶名为迎风倒的酒、一盘酱牛肉、一碗竹笋面、一份豆糕。
“就这些吗?公子不再要点别的?”
“我吃这些就够了,你们两个不吃点?在这干坐着?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们两个孩子。”青年说的真切,吃的也不奢侈,叶槐之相信他是个淡泊名利的好人。
不过这是对于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世家姑娘而言,换了景戎,可就不这么觉得。
叶槐之与景戎对视一眼,她刚想唤来店里的伙计,景戎先她出声,要了两碗与青年一样的竹笋面,用自己仅剩的钱结了帐。这些钱是他在叶府七年攒的,他们从尚京一路走来,景戎没让叶槐之和花落红出过一枚铜钱,但此刻,他已身无分文了。
饭桌之上,竹笋面热气腾腾,叶槐之没吃过这种面,觉得新奇,一筷子夹起一口送进嘴里,尝到清脆的竹笋与爽滑的面条,顿时饥饿感加剧,一口接一口吃完了碗里的面。接着她伸手拿起豆糕品尝,豆粉糊了一嘴,接过景戎递来的手帕,抬袖掩面,仔细擦净。
“瞧你这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青年早就吃完了面,被放在他面前的酱牛肉也所剩无几,“你该不会是从家里私自跑出来的大家闺秀吧。”
闻言,叶槐之不由得浑身一颤,摇头否认。
“没别的意思,我随便问问。”吃饱喝足后就应该是闲谈的时间,反正青年是这样认为的。他介绍自己叫做范一枝,住在星宵楼,兄长是做玉石买卖的,远近闻名,还说叶槐之携带的玉佩和玉镯都是上等的美玉,他虽不敢收,但兄长一定喜欢,倘若叶槐之愿意,他可高价收购。
正愁没处换钱的叶槐之如逢甘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范一枝满意地拿出一锭银子,悠悠道:“我先买下你的玉佩,拿回去给家兄瞧瞧,我敢打赌,他会让我把你的玉镯也买走,所以你们明日就到星宵楼来,家兄会好好款待你们。当然,若有什么变故,家凶不要的话,我今晚就去找你们退还。你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吉祥客栈。”叶槐之如实回答。
“吉祥客栈!那可是召城最好的客栈!”对此惊讶不已的范一枝迫不及待要将叶槐之的玉佩带回去给兄长看,“这顿饭有劳二位了,我得先走一步,家兄晚上事务繁忙,这玉佩……”他的目光落在银子上,等叶槐之把玉佩交给自己,他便奔出酒楼,朝东而去。
酒楼中许多人都看见了叶槐之他们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她担心出事,正要将银子收起来,沉默许久的景戎突然出声:“这银子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
景戎拿起银子,就像当铺的主人称量珠玉般,良久,无奈叹气:“这银子看起来与真的一样,我们被骗了。”
“什么?”叶槐之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错的,我在尚京流浪时,城北的瘸子就是专门做假铜钱和假银子的,我还跟他学过。”
叶槐之愕然失色,她全心全意想要报恩,对方却是个骗子,可是一开始,那枚被骗走的玉佩就是要给范一枝的,为何还要这么麻烦用假银子来骗呢,她想不明白:“景戎,快走,我们去星宵楼找他。”
“先别急。”怀疑范一枝就没说过真话,景戎唤来伙计,询问星宵楼是什么地方。
伙计在听到星宵楼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两只眼睛不断瞟向叶槐之,似乎是不确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打听星宵楼,冒出许多问题来:“你真的是问星宵楼吗?我们城里的星宵楼,你们哪来的?问这个干什么?要去星宵楼?”
景戎垂头叹气,无奈应道:“刚刚与我们坐一桌的那人说,召城的姑娘们都喜欢去星宵楼,他想带我姐姐去见识见识,我总认为他不像好人,故而一直劝说。”
“哎哟,得亏你聪明,不然你姐姐就倒了大霉。星宵楼是烟柳之地,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去啊。”
不出景戎所料:“姐姐,你瞧,我没说错吧,那人就是个坏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在星宵楼做玉石买卖的兄长,叶槐之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后,她想把假银子狠狠摔在地上,可她什么也不敢做了,生怕无意中又做错事。
“景戎,我们该怎么办?”离家出走,景戎比她更适合行走于市井。
“没事的,不用担心,只是一枚玉佩而已。”景戎温声宽慰,他听出来姑娘言语中透露出的不安,“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们回客栈去休息吧,明天再去找那个范一枝把玉佩要回来。他应该不只是要玉佩这么简单。”
“嗯,好。”吃了一堑,叶槐之只能听从景戎的建议,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回到吉祥客栈,花落红仍没有归来,叶槐之与景戎进到各自的房间,她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房间内烛影摇曳,孤零零的一把椅子被摆在窗边,窗户半开,屋外清凉的晚风从黑夜中飘进来,吹得床上的纱幔左右晃动,明明这风并不冷,也吹不到坐在窗户下的叶槐之。可她就是觉得后背发凉,把头埋进双膝,反复思考着下午被骗的经过。
千里之行,有花落红相护,平安无事,直到摩天河,叶槐之才第一次接触到江湖的险恶,但是短短一天之内,花落红不在身边,她就被骗走了玉佩。明明景戎早就看出来范一枝可疑,却不告诉她,这又是为什么,而且,景戎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迫切地想知道。
这种无力的感觉令她胆颤,她不像花落红武功高强,也不像景戎敏锐谨慎,她会的只是琴棋书画,以及在父亲面前滚瓜烂熟地背诵家训。离开叶家,离开尚京,她什么都不是,她从前所学的一切都帮不了她闯荡江湖,甚至还让她笨拙地表现善意。
不能再想了,叶槐之轻轻捶打额头,扶着椅子站起来,转身趴在窗口,闭上眼睛,感受宁静,长舒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睁开眼睛,眸中竟出现景戎的身影,对方正在客栈楼下同样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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