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师,我把赵声带来了。”
数学老师姓杨,接近50岁,也是重点班的班主任,校长见了都得让三分的老牌教师。
八班的教师配置和重点班基本相同,除了语文老师是牛犇。
这帮体育生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专业搞得好,给学校拿了不少奖牌,市级省级都有,所以就算平时再嚣张,也要配备最好的文化课老师。
乌云忽然退散,晨光熹微。
秦若影抬起头,赵声站在讲台边。
他穿一身新校服,夏季的白色polo衫,纽扣端正规矩地系到领口,宽松的校服显得他身形瘦削挺拔,短碎发清爽干净,衣着发型都完全符合校规,身上的书卷气与八班的气场格格不入。
“竟然是男生!还有点儿帅哦!”秦若影前排的两个女生嘀嘀咕咕,语气有些激动,班里四处响起低低的讨论声。
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据说文科重点班凑不出一支男子篮球队,又在一楼,和其他班学生都接触不多,也没见他代表好学生演讲过。
讨论声似乎并没有困扰到赵声,他只面无表情望着那十几个空座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那张独立在过道的桌子。
牛犇向大家介绍他:“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他叫赵声。同学们表示一下欢迎!”
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鼓掌的大多是女孩子。
秦若影的手一直放在桌下,低了低眼眸。
她没见过赵声,却认识他,或者说十分了解赵声的成绩。
八班应该没人喜欢研究年级排名,但秦若影不一样,她想进重点班,每次成绩一出,她都会看着排名分析自己,也分析别人。
所有排在她前面的人是什么样的水平她都知道个大概。一班的学生各科成绩都很平均,没有偏科,除了赵声。
他的数学成绩能排到年级前三,其他成绩也在一班中上游,只有英语成绩是两位数。即便如此,他以往的总成绩也在年级前十,但上学期末,他有两门成绩都是0,应该是缺考。
两个老师一左一右站在赵声旁边,如同两大护法。
牛犇环视一圈前排,指着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姜果丹,现在就回到你自己的座位去,让赵声同学坐这儿。”
那个位置以前是属于陈露的。
“凭什么呀?”姜果丹站起来,赵声的视线也追了过去,她撒娇道:“老师,我坐后排看不清,他个子那么高,挡着后排同学也看不见。”
牛犇瞄了一眼赵声和杨老师,感觉有些丢面子,正色道:“别胡闹,这位同学比较特殊,他——”
“他有听力障碍,在我们班就是坐第一排的,明白了吗?”杨老师语气平静,看着姜果丹,无框眼镜折射锐利的眼神,她个子不高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杨老师似乎对牛犇这种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教学风格很不满意。
全班都忌惮不苟言笑的杨老师,所以“听力障碍”这个词儿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班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讲台,他们都想在赵声身上找出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但他耳朵上没挂助听器,也没有连着根线的电子耳蜗。
秦若影皱了皱眉,想起他两位数的英语成绩,大概是丢分在听力部分。
一般情况下,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多想,但此时她却有些好奇,脑海里有很多个问题匆匆闪过。
他平时是怎么学习的?
他九十多分的英语成绩包含听力吗?
如果能听得到,他的英语能考到多少分?
总成绩如果加三十分,他的排名应该还会更靠前。
有这样的学生在,怪不得老杨看八班学生的眼神经常如同看智障。
姜果丹在杨老师的逼视下,垂头丧气收拾自己刚摆好的文具。
杨老师扭回头,两只手在空中挥舞扭动,看起来是很熟练的手语,配合着口型。
“你坐第一排,我得看着你,别被带坏了,下学期一定能重回一班。”这句话她是出声说的,对八班很明显的歧视,好像赵声来的是什么乌烟瘴气的泥潭。
姜果丹撅着嘴收拾好东西,准备给杨老师的掌中宝让位置。
赵声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先她一步穿向过道,停在最后一排。
一手搬起那张过道外独立的桌子,一手拎着窄板凳,把课桌并入秦若影的桌旁,卸下书包塞进桌肚,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杨老师脸都绿了。
*
秦若影身边突然坐了个人,有些不习惯,放在桌下的左手无所适从,垂在腿侧,肩膀一动,左手又向里袖筒里缩了缩。
她穿着不透气的校服外套,初升的朝阳照射进窗,她被闷得出了些细汗,脸颊也有些发热。
赵声坐得很端正,看起来并没有经常坐椅子向后靠的习惯。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模拟题册,题册封皮很干净,翻了几页,又拿出支中性笔,按了一下,就开始写题。
他好像对这个新班级根本没有任何好奇心和不适感,对她这个新同桌,也连一个虚浮的微笑都没有。
秦若影侧暼一眼,赵声做的是历史题册,而他们应该上的是数学早自习。
老杨站在讲台轻叹口气,示意姜果丹坐下,转头问牛犇:“牛老师你还有什么指示?”
牛犇才回过神,“啊,没…没有了,那那您先上课。我...”
牛犇指了指门外,意思是我先溜了。
杨老师从女士子母包里翻出一沓练习卷,递给学习委员:“发下去,下课收。”
姜果丹也站起来把住校生申请表一起发了下去。
前排一个个传卷子,传到最后一排,赵声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继续写他的历史题。秦若影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中间的挂钟,距离下早自习只剩二十分钟了。
周围同学在桌下默默传着早餐,但老杨坐在讲台上,即便是在看教学书,讲台下谁也不敢打开吃。
秦若影赶紧垂下头赶卷子,几乎都是选择题填空题,最后有一道大题。
过了大概十分钟,赵声合上书,垫着题册开始写那张数学练习卷。
秦若影偷瞄过去,他写得很快,思考时间也很短,很快就已经赶上她的进度,甚至在她还没开始看大题的时候,赵声就已经翻了一面看起大题。
他看着题,好像皱了皱眉。
秦若影也翻过去看题,觉得这题虽然有些难度,应该不会难到他。
赵声左手戴一块机械腕表,黑色表带衬得他手臂皮肤很白,校服也是崭新的,没有邋遢的汗渍和墨水印记。
如果说他和这个年纪的男生有什么不一样,应该是他长得比普通男生更好看,他的头发在阳光下还是纯黑色,看题的时候眼眸低垂,眉目清俊,像电影里温润如玉的白脸书生。
“秦若影。”老杨冷漠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秦若影慌忙收回视线。
“让赵声下课去我办公室。”杨老师说。
秦若影不知道如何开口能让他听见,正纠结中,杨老师从讲台走下来,站定在赵声身边,他正埋头解题,没有察觉。
秦若影用笔隔着校服布料戳了一下赵声的手臂,却忘了收回笔尖,赵声的白校服袖口留下一道浅浅的黑墨印。
赵声偏头看过来,秦若影给他递了个眼神,张了张嘴唇刚想说话,赵声的眼神就锁在她红润的唇珠。
她又抿上嘴巴。
杨老师依然用手语加唇语,问他:“题太简单吗?”
赵声只轻轻点了下头。
“这就是普通班的水平,跟我去办公室谈。”
秦若影:“……”
下课铃响,杨老师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赵声也合上书页,起身跟着出去。
周围同学都从桌子里掏出早餐,数学课代表咬着一根油条,懒懒散散地收卷子。
秦若影拿起桌上的住校申请表,也走出教室。
教师办公室在教学楼二层,班主任们都在一个办公室,此时只有牛犇和杨柳两个老师。
秦若影进去的时候,就见杨老师用手语对赵声谆谆善诱,赵声双手插兜站着,似乎并不打算做出回应。
她虽然看不懂,但对杨老师竟然真的会手语这件事感到震惊。
牛犇正架着本书,眯眼透过办公桌隔断玻璃偷看这两个人。秦若影站在他身边轻咳了声,他才收回视线,把那本倒放的书摆正。
恢复严肃模样后,他对秦若影说:“我知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秦若影攥了攥手里的住宿生登记表,眸色黯淡。
“期末排名来说,你确实是年级第三十名,但是...”
他放低声音说:“陈露是教务处陈老师家孩子,学校有这种不成文的政策,那孩子本来高一就能去一班,她不愿意去,高三很重要,陈老师才做通思想工作,杨老师又不愿意班里多加一个人...”
所以才把秦若影的位置顶下来了。
牛犇和学校反映过,但是他资历尚浅,没人听他的。
那边杨老师忽然停下挥舞的双手,椅背一转扭回头,“牛老师,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谁的学生谁维护,你自己不作为,别把锅甩给我。重点班一直都是三十人,坏了规矩谁都想往里塞人。”
杨柳当面把牛犇撅得脸红脖子粗,这下好了,里外不是人。
面对一直低着头不做声的秦若影,牛犇有些愧疚。
他收拾男生不在话下,但最怕女学生。
“这次算老师没处理好,但是你看,咱们班的老师和重点班都一样,班里环境也...”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看到姜果丹坐在陈露的座位上,秦若影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管什么好事,都总是能与她擦肩而过。但她还是想趁着牛犇愧疚,为自己争取一些别的东西。
“我知道您也有难处,”秦若影淡淡地表示理解他,话锋一转,“但我不是和您说这件事的。”
她拿出住校申请表,对牛犇说:“牛老师,我听说学校一直有高三贫困生帮扶政策,可以免住宿费,饭卡也有补贴,我想申请。”
“有是有,但是,每个班里只有一个名额...”牛老师好像更为难了,“咱们班这个名额,杨老师已经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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