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方绾宁选的位置有问题,这个角度往里看根本看不见初海姑娘的舞姿,只能在屏风的边缘看见翻飞的水袖。
正当她准备失望而去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里,有太子的字样。
她凝了凝神,耳朵贴在窗户上,探听里面的谈话。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承王殿下入主东宫之位,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合该送一份大礼才是。”
“什么礼?”有人附和。
“不如,就送这个美人如何?”房里爆出一阵荒淫的笑声,方绾宁心里一阵恶心。
又一个男子说:“可不知,这新太子脾性如何,如果这礼他不喜,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另一人宽慰道:“嘿,你以为承王是那个前太子嘛?一尘不染?守正不阿?据说之前有人曾贿赂过那位前太子,谁知转头就被下了狱。相比起来这承王可平易近人许多,没准儿这次进献,就能给咱们填个京都的肥差,哈哈哈!”
一群人喝了酒,嘴里没个把门的。方绾宁听得头疼,想转身走了,谁知里面一人又说:“这承王登了位,想必青州的那位渊王日子就难过咯。”
“是啊,如今新太子荣宠正盛,满朝皆颂扬,而那渊王已去青州之地小半年,陛下愣是没半点提及,想必,之前传闻陛下喜爱极了那五皇子的话都是谣言吧。”
屋里说话的声音渐小,方绾宁听不太清了,只零星听见:“恐怕……在世……留。”之类的字样,她心里一沉,又见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随即她慌忙起身回了房间。
方绾宁如今的心思像是一团乱麻,推开门又瞧见乌七八糟的一幕,更是心忧。
厢房内,蒋时彦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一只手里还拿着萧,另一只正揪着他妹妹的耳朵兴师问罪:“不好好在家待着照顾爷爷,出来闲逛是吧,都说好几遍了,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嘛?你这耳朵既然听不进去,就别留着了。”
蒋时月耳朵都红了,“哥,求你,轻点。”一边还不忘狡辩,“是方公子央求我带他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方绾宁过去从蒋时彦手里救下时月,将她挡在身后,“是我让时月带我来赏舞听曲的,你责怪她干嘛?”
蒋时彦心里也窝着火,但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方绾宁又不好再动手,他没好气的朝她开口,“方公子,时月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再说了,你想去什么地方去不得?用得着我妹妹带路,你可别把她给带坏了。”
“我带着她,蒋公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至少我不会让她再出门去唱曲儿。”
蒋时月看有人替她撑腰,在方绾宁身后冲着他哥做了一个鬼脸,激得蒋时彦举起手里的萧作势就要打她,“唱曲怎么了,那也是正经营生,是比不得方公子富贵,也好过被你带着逛青楼!”
方绾宁挡在身前,没躲没闪,尽管知道他这手应该是落不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闭了眼,还好王霄过来擒住了蒋时彦的手,眼神落在他脸上,满是警告的意味。
方绾宁松了一口气,又正了神色,让身后的时月去了一边的凳子上老实坐着,扭头对上蒋时彦的眼睛。
“蒋公子。”她朝前近了一步,眼里满是冰寒之意,逼得蒋时彦退后一步,“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时月的时候,她给我唱的曲是什么嘛?”
“哎,方公子!你说过不说的。”蒋时月在一旁急了。
蒋时彦双眉轻皱,方绾宁没管时月的惊呼接着说,“她给我唱的是《锦花笑》,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竟能面不改色的在男子面前唱此曲,实在给了我当时极大的震颤。”
蒋时彦听到此处,更是直接惊愕得失了语。
他又听见方绾宁说:“之后我了解到了你家的境况,才能想明白,时月也只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靠着你在这楼里做乐师的工钱,不仅一边要付着房子租赁的钱,还想着给蒋伯看眼睛,已经是入不敷出,她不过是看自己的哥哥在这秦梦楼里吹曲,所见所闻,耳濡目染之下,才学了那些淫词艳曲,她有什么错?她最初也不过是想,让你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一些罢了。”
方绾宁今日心里压着事儿,不想再多费口舌,“蒋公子,你们的家事我就不多掺和了,不过烦请你下次想动手前,还是仔细思量清楚,世间何情唯真?泪血溶彼身,她是你这世上最后的来处和归途,你是什么样,她也逃不了!”
蒋时彦还愣着,方绾宁也不多逗留,叫上文晓和王霄就离开了秦梦楼。
“哥。”蒋时月趴在桌上怯生生的喊他,虽然藏了很久的小秘密被知道了,但被那个方宁一番话说完,好像有种心终于落地的感觉。
蒋时月走过去停在她哥身前,低头向他认错,“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蒋时彦问。
“嗯?”
“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唱那些东西的?”蒋时彦将声音提高了些,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重新问她。
蒋时月老老实实交代,但嗓音越来越发虚,“也没多久,开始的时候还是正常唱的,直到大半年前不是来楼里给你送曲谱嘛,就和楼里的姑娘小厮们聊了会儿天,她……她们教我的,说这样能多挣钱。”
蒋时月说完试探的看向她哥,只见蒋时彦将手里的萧捏得都听见了竹子的碎响,也没听见他开口责骂自己。
只听得他低声说:“爷爷居然也知道,就我被你们瞒着,还督促你每天练嗓,呵。”他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唱了。”蒋时月摇了摇他的手,“方公子学琴的费用能支撑我们过很久,我也会找些其他活计贴补家里,你别生气好不好?”
蒋时彦松开手里的萧,谁知被裂开的尖刺扎破了指尖,他看了一眼流出来的血,没再显露多余的神情,朝妹妹留下一句:“回家吧。”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蒋时月微笑,小步跟了上去。
方绾宁回兰苑的一路上都神思不宁,她不停的想着在秦梦楼里听见的话,满脑子都是俞修衡。
小川之前是太子,然后不知什么原因被废了,远赴青州封王,如今应京重新册立了新太子,那新太子会怎么对小川?清宫戏那九子夺嫡怎么演的来着?雍正登位后,自家的弟弟死的死,贬的贬,反正没一个好下场。
思及此,方绾宁更加惴惴不安。
她回了房间,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王霄,“王霄,这封信快马送去青州交给王爷。”
王霄接过往外走,方绾宁忽地又反了悔,“慢着。”
她走过去,将王霄手里的信抽了回来,“我还是回一趟青州,这里的事先交给郁先生,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方姑娘,你不能回青州。你走了,水沽怎么办?”
“过几天郁先生肯定回来了,到时候交给他就行了。”说着就要收拾行李。
王霄拦住她,“方姑娘。你不用再回青州了。”
方绾宁停了下来,看着他。
王霄眼神坚毅,又透出三分无奈,“郁先生,就是回的青州。”
青州。
俞修衡知道应京会来人,只是想不到那么快,来的还是个熟人。
“王爷在青州过得可安好?”
周陵,无官无职,跟在承王身边的江湖谋士,擅长暗探和刺杀,之前在应京见过几面,皆是在黑夜下的刀光里。
“二哥千里迢迢派你来,就是为了向我问好?”俞修衡无视他语气里的轻蔑,漠然开口。
来的人竟然是他,俞修寰的心思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嘛。
赋思上前奉茶,将两杯热茶递到二人手边,和站在王爷身后的关珏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便出了门去。
门外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王府的亲卫和承王麾下的影卫正在对峙,似乎只要屋里的人一声令下,双方就会立马拔刀厮杀。
周陵没有回答俞修衡的问话,两人对坐着,他随意的喝了口茶,发出“嗯”的轻哼,“青州的茶都比应京的难喝,真是苦了我们金枝玉叶的前太子殿下了。”周陵将这个“前”字咬得极重,像是要将它似一支箭般扎在对面人的心坎上。
但俞修衡可没搭理他,表情随意自在,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沫,饮了一口,“这茶还是本王从应京带来的,今年的新茶,周陵你觉得难喝,大概是因为你这舌头不太干净吧。”
周陵嘴角扯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喝了太多掺了血的茶,大概是分不清一杯茶的好坏了吧,谁让我只是个为主子扫除些垃圾的利刃呢。”
“利刃?周陵你也是将自己看得高了些,你顶多算是闻着腐味就流口水的野狗。”俞修衡唇角含着笑,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
周陵失了和他耍嘴皮子的心思,他眼神一凛,猛的将茶杯挥在地上,“渊王殿下似乎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吧。”
门外的卫队们听到了声响,各自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关珏也近了一步。
“你指的是二哥册封太子一事吧,做弟弟的,合该送一份大礼才是,哪里值得二哥特意派人来青州取呢。”俞修衡伸手将关珏拦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周陵站起身来,笑得有些放肆,“渊王这样说才对嘛,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这礼物你还真是非送不可。”
他面朝着俞修衡,目光锐利,“我来这儿,是奉命取一样东西的,这样东西到手了,就能让渊王多看几年太阳,但王爷若是不愿意交出来,太子殿下也允许我用些特别的手段。”
“二哥真是,如今这等地位要什么没有,非要来拿我的。”
俞修衡语气轻松,半点不怵,迎着周陵凌厉的视线轻柔的问:“不妨说说看,二哥想要什么?又值得他用什么特别的手段?”
周陵将脸沉下来,一字一句盯着他道:“江太傅临终前交给王爷的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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