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绥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丁晓吐得有多爽,留下收拾烂摊子的人就有多不爽。他不仅吐了傅暄一身,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更别说可怜的地板。
还有同样狼狈的傅暄。
季绥笑不出来的很大原因就是傅暄这个样子,立刻赶他走是不可能的了。
“浴室有热水,”他忍着不情愿对傅暄说,“自己去洗。”
“换洗的衣服——”提了半句,就没下文了。
“……”
季绥冷漠道:“有。”
傅暄这才进了浴室。
沈修南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季绥叫他一声,指了指沙发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丁晓:“碗放灶台上,等这家伙明天酒醒了给他洗。”
沈修南没有表示异议。
季绥翻出一条新毛巾和一套从没穿过的衣服,干净程度仅限于新衣下水清过一遍。他放在淋浴间外的置衣架上,象征性地敲了下门:“衣服放外面了。”
微微一顿,又说:“新的,没穿过。”
傅暄的声音被水流和门隔开,带着朦胧的回声,不紧不慢:“没事,我不嫌弃。”
“我嫌弃。”说完,懒得再理他,扭头走了。
等帮丁晓换完衣服,傅暄也洗完澡了。
“挂哪儿?”他手里拿着手洗干净的衣服裤子,发梢微湿,几缕湿发贴在鬓边,穿着季绥给他的家居服,乍一看仿佛主客颠倒了似的。
季绥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
很像他高中第一次在沈修南身边见到傅暄时,某种东西要被夺走的危机感。
这种认知让季绥愈发看他不爽,抬手往阳台一指,话都懒得再说。
傅暄的留宿成必然了。
家里三间房,主次卧两间,客房一间。
次卧季绥收拾给了沈修南,虽然很想让傅暄睡客厅,但客厅更值得给今晚的罪魁祸首丁晓睡,傅暄就只能去客房了。
周天有时来谈工作,会顺便在他家休息,因而客房常年都是可以住人的状态,
轮流洗漱完,指针已悄然走至深夜,三人各自回房,留下丁晓瘫在客厅沙发里鼾声震天。
盛夏的天气变幻莫测,半夜两道惊雷乍起,一场暴雨突然而至。
季绥被雷声炸醒,先前喝了酒,这会儿醒来有些口干舌燥。他捞过床头的空水杯出去接水,走到客厅时脚步猛地停住了。
屋外雷雨大作,风裹挟着雨珠拍在窗上密集又猛烈,连丁晓的鼾声都被盖过。
而此时阳台上站了个人。
闪电划过,光下映出的赫然是傅暄的脸。
“……”
季绥无语地皱眉:“你在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他走近了,傅暄才听见他的声音,手从晾着的衣服上收回,答说:“被雷打醒了,来关个窗,免得衣服被打湿。”
季绥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头皮发紧兀自微恼,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旁边就是开关,不知道开个灯?”
“反正看得清。”
季绥:“。”
听出他的不虞,屋内黑暗,傅暄探究的视线借着窗外电闪雷鸣的须臾亮光锁定在季绥脸上,两秒后,忽然说:“吓到你了?那不好意思了。”
季绥闻言直接炸毛:“吓个屁。”
傅暄拖着一贯的长尾音“哦”了声。
……草,又被套了。
“无聊。”季绥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去接水。
身后却有脚步声跟上来。
“房间不往这边走。”季绥说。
“别急,”傅暄停在他两步外,不远不近的距离,分寸感十足,“叙个旧。”
“你觉得咱俩能有什么旧可叙的。”
“沈修南。”
“咔哒”一声,饮水机按钮被摁停,季绥捧着水杯转身,在黑暗中抬眸望向傅暄:“那很抱歉,更没得叙。”
他这模样让傅暄想起刚上高中不久,有一回课上沈修南突然胃疼,大概是体育课间冷饮闹的,当时他和沈修南同桌,老师便让他陪沈修南去校医务室。
刚到医务室没多久,脚步声匆匆逼近,季绥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少年眉头都快拧成根麻花了,在沈修南面前蹲下问:“还好吗?”
所有的动物里,傅暄最不喜欢的就是狗。
性子温顺的黏人,性子酷烈的护食。
偏偏这两样,全都集中在季绥身上了。
对沈修南温顺,对旁人护食呲牙。
打小要强如他,对这种强烈过头的保护欲,自然是同性相斥的。
……
“你一直是这样么?”他打量着季绥,“提到他就像火药桶似的。”
“得看是谁提的。”
傅暄轻哂:“就因为我喜欢他?”
“不全是,”季绥平静地道,“我本身也看你不顺眼。”
顿了下,季绥又琢磨一边他刚刚的话,语调微沉:“所以……你现在还喜欢他?”
傅暄只缓慢道:“你应该知道,初恋总是不太一样的。”
初恋这个词,包含着许多含义,美好的、不美好的。
总归令人难忘。
这话听在季绥耳朵里,无异于时隔九年的二次宣战:我又要跟你抢人了。
如同被侵犯领地的雄狮,季绥微眯起眼,气氛在黑暗的胶着中显得有些箭弩拔张:“所以呢?你来跟我叙这几句旧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傅暄往前俯了俯身,低声含着微嘲的笑意,“就是这么多年,看见以前的情敌还守着骨头龇牙咧嘴,觉得挺有趣的。你那过头的保护欲……也真亏他忍受了这么多年。”
他说完便退开,没再等季绥给出反应,径自回房。
门合上,客厅再次安静下来——如果忽略角落的鼾声的话。
季绥捧着杯子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磨了磨牙。
这姓傅的,又骂他是狗是吧?
-
第二天丁晓酒醒,花了好几分钟清醒脑子,在捋顺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了什么”等一系列问题后,他瞬间花容失色,捂着脸倒回沙发里悲鸣不已,脑子里只剩下“哪里的墓地比较便宜”这个问题。
季绥一脚踹在他屁股蛋上:“鬼叫什么,起来。”
丁晓顺手抱住他大哥的腿:“对不起,季哥,你杀了我吧,我千不该万不该,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季绥实在受不了这二百五了:“撒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丁晓可怜巴巴地松手,被差遣去刷昨夜的碗和锅。
傅暄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季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客房里只剩下叠得干净整齐的薄毯和衣服。
沈修南在吃过早饭后也离开了,他母亲一早就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大有夺命催魂的架势。
沈母的病自从再婚后就逐渐好转了,唯独在儿子的事儿上容易反复。沈修南在国外这些年,也得每天最少给家里打两次电话,否则指不定迎接他的就是沈母的歇斯底里。
好在他继父是个靠谱的,这些年为妻子的病鞍前马后,才保得家里大体安宁。
算算时间沈修南这会儿应该到家了,季绥不放心,给他发了条消息询问,没多久得到回复:【没事了,不用担心。】
这边回复刚来,那边季女士突然也打了个电话过来。
“崽,小沈是不是回来啦?”季如兰语调欢快,和她声音一道响的还有好几声猫叫,她哄了猫两声,才又说,“什么时候叫他来吃个饭啊。”
“您怎么知道的?”
“我看他朋友圈了呀,”季如兰不满道,“你还说,臭小子,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拿你妈当外人啊?”
“哪儿敢,”季绥有些无奈地哄着,“过段时间吧,他刚回来,事儿挺多的,忙完这一阵再说。”
季如兰的情绪来去如风,应了声行,又开心了,挨个唤着家里的猫猫狗狗来给季绥打招呼。季绥都习惯了,陪着他妈玩过家家玩尽兴了才挂电话。
结果没等沈修南忙完这一阵,季绥自己也忙起来了。
没过几天,周天就带来好消息说他的试镜过了,《苍穹》的男二号一角黎导决定用他。
合同签订半个月后,季绥进组。
这部戏演员众多,当中不乏几位老戏骨,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充满岁月沉淀的稳重庄严,与这部剧的背景堪称绝配。
除此之外,像是他、男一号和女一女二,都是年轻一辈。当中除了男主角眼熟,女一号和女二号都是季绥没见过的生面孔,剧本围读会之前的简单交流,也表明两个姑娘都是试镜被选上的,崭新的新人。其中一个刚成年,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
拍定妆照这天,季绥到得早,男主角的演员叫赵明希,比他还早一步到,不过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给他弄头发的造型师一副忍笑的神情。
听见有人来,他掀开眼皮好歹支起点精神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
不多时楚萦也来了,十八岁的小姑娘朝气蓬勃,进门一声“赵哥季哥早啊”,把赵明希的瞌睡彻底叫醒了。
“赵哥季哥,”小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说咱们组还有没有哪个演员围读会和聚餐没来的啊?”
剧本围读会和聚餐发生在同一天,一早一晚,赵明华记得很清楚:“都来了的,怎么了?”
“可我刚刚看见外面有个大帅哥哎,在跟黎导说话。”
“工作人员吧。”
楚萦满脸不信:“我觉得不像,那气质就不像个工作人员,说不定是黎导又从哪儿挖来的演员,要给咱们剧本再添个角色。”
赵明华好笑道:“那这人够厉害的,临时加戏啊。”
楚萦皱皱鼻子,转向季绥:“季哥你说呢?有可能吗?”
化妆师正在给季绥上粉底,他闭着眼无情地答:“想多了。”
楚萦没被打倒,等女一号的演员江子卿来了后,两个姑娘对上了暗号。
“子卿姐你刚刚看到了对吧?”
“看到啦。”
“你说他会是谁啊?”
“好像是摄影师,给咱们拍定妆照的,我刚刚看见他手里拿着相机。”
“啊……”
等到化完妆,拍摄的准备也差不多了,几人起身出去。
影棚里人来人往,季绥侧身让开一位工作人员,再往前走,待看到拿着相机的那位大帅哥摄影师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傅暄,会出现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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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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