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个夜晚，乔言都听见周慧宁悄声和闻静通话。两位妈妈具体说了什么她不太清楚，但她很清晰地听见周慧宁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这天清晨，周慧宁去工地催款，顺路送乔言上学，乔言忍不住问妈妈：“是苏杭的爷爷奶奶情况不太好吗？我听见闻姨在电话里哭了。”
周慧宁压了下眼梢，淡声说：“别操心大人的事。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总归磕磕绊绊的。”
“闻姨已经放弃在亭中当老师了，她为那个家庭牺牲了太多。”乔言皱着眉说。
“那能怎么办呢，那两口子生了个小的，要带、要养，照顾家里生病老人的事不就只能压在你苏叔跟闻姨身上嘛，你苏叔那个人又一味追求孝道……”说是让乔言少操心，可周慧宁还是忍不住跟女儿念叨这些家长里短。
闻静在电话里跟周慧宁说，苏杭的奶奶精神状态不好，不愿意住在疗养院，一周前回到苏霁那儿去住了，白天苏霁一个人照看她跟年幼的乔优优，抱怨颇多，前几天还犯了低血糖晕倒在家里。
眼下苏致远心疼妹妹，希望闻静能暂时放弃工作，留在家中帮苏霁一起看护老人和孩子。
乔言问：“请的阿姨都留不住吗？”
周慧宁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苏杭的奶奶是这里出了问题，老是记不住事，又喜欢针对外人，好几个保姆阿姨都被她气走了。”
“那也不能只辛苦闻姨一个人啊。”乔言还记得苏霁坐月子时的情形，在那个三伏天，闻静为了照顾他们母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车停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周慧宁把水杯递给乔言，“快去吧，专心听课，别心里想着这些糟心事。大人的事情你管不了，操心也是白操。”
“嗯。”乔言叹着气去开车门。
周慧宁又说：“知樾这周末回来，有人给你补物理了。”
“知道了。”
周五晚上，周慧宁和柏新阳烧了一桌子好菜，犒劳辛苦学习的乔言，也为柏知樾庆祝他在省大学生机器人竞赛上得到一等奖。
大家举杯的时候，乔言特地碰了下柏知樾的杯子，“厉害啊，恭喜恭喜。”
饭后柏知樾把他的水晶奖杯放在乔言的书桌上，说他不喜欢这种水晶制品，很像女孩的装饰品，就送给乔言吧。
“这可是奖杯啊。”乔言完全不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
“讲题吧。”柏知樾不给她啰嗦的机会。
补习中途，柏知樾看见了苏杭给乔言寄过来的那个物理笔记本，随口问道：“你寒假回亭洲吗？”
乔言摇头，叹一口气说：“我妈已经背着我给我报名了芜城的提升班。”
柏知樾没吱声。
乔言又问：“寒假提升班是比暑假班贵吧，一天要一千？”
“贵就好好学。”
“我当然会好好学，我是说钱的事。”
“钱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柏知樾抬头，迎了一下乔言的视线。
乔言立刻错开目光，低声道：“这几个月妈妈和舅舅没签新订单，之前的尾款也没收回来……”
“把你月考卷子拿出来。”柏知樾不会说什么宽心的话，又翻了下苏杭的笔记本，说：“好好学，去北京，别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你也没能力解决。”
-
夜幕降临后，苏致远从医院回到家，看见苏杭没去上晚自习。
苏杭的奶奶坐在沙发上看戏曲频道，苏杭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写卷子，耳朵里塞着耳机。
看见苏致远回来，苏杭的奶奶未有任何反应，但她偏了下头，问苏杭：“你爷爷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七点了，他早该下班了。”
苏致远抬头看，墙壁上的时钟的确指着七点。
苏杭回答奶奶的话：“爷爷出差去了，今晚你别等他了，等我写完卷子陪你散会儿步，然后就回来睡觉。”
“好。”老人家笑着点点头。
苏致远走到苏杭近处，轻声问：“奶奶今天又闹了？”
“还好，只是乔老师要上晚自习，优优晚上又闹腾，我小姑带不过来。”苏杭抬起头看向苏致远：“以后除了白天八节课需要小姑帮忙看着点奶奶，其余时间我来管奶奶。”
“这怎么能行，高三是关键阶段，晚自习一般都要讲试卷的。”
“我自己能复习，再说院儿里这么多老师，我想问题随时可以问。”
“那万一奶奶糊涂起来怎么办？到时候你招架不住不说，还浪费了你的学习时间。”
“我招架不住我妈就能招架得住吗？妈妈才四十出头，她也有理想有抱负，你忍心让她放弃工作回归家庭照顾老人？再说她已经妥协很多了。”
苏杭的话让苏致远脸上很是挂不住，他平静一下心绪，温声对苏杭说：“到了我跟你妈这个年纪，身上的担子重了，想卸也卸不掉，就像是你必须要全力以赴迎接高考一样，躲不掉，逃不开。当然，是我拖累你妈了，你爷爷现在这个样子基本上就是熬日子，奶奶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不说了，你回房间写吧，我陪着奶奶。”
“爸，你要是真心疼我妈，就多管管小姑，让她别什么事都去我妈面前念叨。”
“你小姑也不容易。”
“婚是她要结的，孩子是她要生的。乔小雨又容易吗？”
“你又提小雨做什么，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进去吧。”
苏杭心里憋着一口气，拿着试卷回到房间，愣了半晌也没写一个字。
他听见客厅里奶奶问爸爸：“你妹妹呢？还没放学回来吗？”
苏致远说：“苏霁都成家了，儿子都两岁了。”
苏杭塞上耳机，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习题上。
-
亭洲一夜入冬，乔言收到苏杭发来的落叶照片，亭中道路两旁的树都在走向冬日的颓靡。
这晚乔言回到家，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一间留学机构的资料，上面有周慧宁标注的一些关键信息。
她走到厨房门口问周慧宁：“妈妈，你还是想让我跟苏杭一起去英国吗？”
周慧宁顿了下，说：“我就是先了解一下。”
乔言没再多问，回到客厅，捧着手机发消息给苏杭：在家还是在学校？
苏杭：在教室。我爸妈陪我奶奶去上海做检查了。
乔言：那你爷爷谁照顾？
这两天，乔安诚和苏霁轮流去照顾苏杭的爷爷了。苏杭担心提他们的名字会让乔言尴尬，便只回：有人照顾。
乔言：你奶奶的情况很糟糕吗？
苏杭：之前只是脑子不清醒，现在行为上也开始不清醒。
乔言：检查结果出来后告诉我，别一个人闷着。
苏杭：好。
周慧宁把做好的夜宵端出来，喊乔言过去吃。乔言吃东西的时候，周慧宁的手机连续震动几下，乔言瞟了眼，是乔安诚发了消息过来，其中一条提到了银行卡三个字。
“看到了？”周慧宁不想再隐瞒。
“嗯。”乔言低头喝汤，静了好几秒钟，而后问周慧宁：“我爸是不是经常给你发消息？”
周慧宁绷着唇角没有应声。
“看来他不光只是关心我。”
“他最操心你的学习和你的心态，当然，也会跟我抱怨一些他自己现在的生活，他那个性格，你应该明白的。”周慧宁坦诚地跟女儿交谈。
乔言并不能完全理解离婚后的乔安诚对周慧宁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她隐隐对父亲的这种行为和心理感到膈应。
她问：“他是瞒着苏霁的，对吧？”
“对。他偷偷给外校的学生补课，赚了些外快，凑了两万块钱打给我，说你提升班的学费他来出。”周慧宁呼出一口长气，“小雨，妈妈跟你说句实话，你爸爸这样的男人我是看不上的，他当时的确是伤害了你，不过这一年，他是在真心弥补。我说这话不是想给你增添心理负担，你是想继续冷着他或者下次也愿意接他的电话，选择权都在你，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心里能稍微舒服一点，你爸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无情，他心里还是关心你的。”
“我不需要他的关心。妈妈，我有你就够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柏新阳来敲门。柏新阳给乔言带来两瓶钙片和一瓶鱼肝油，顺便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欠款的某个建筑商承诺明晚之前会补齐尾款。
乔言：“太棒了！”
“说，明晚想吃啥，舅舅带你去。”
周慧宁问：“这周五知樾回来吗？”
“应该要回来，那边要见他。”
“那边？”乔言不明就里。
周慧宁把乔言支回房间，问柏新阳：“是老爷子身体不行了吗？喊知樾回去看看？”
柏新阳：“差不多吧，他妈的意思是想问知樾争取一份遗产。”
乔言听了个大概，猜测是柏知樾外公的情况不太好，那边希望他能去看老人家最后一面。她看着桌面上的水晶奖杯，想着暑假在柏知樾的高考考场外见过的那个女人，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外头柏新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乔言再次凑到卧室门口去听，只见柏新阳情绪激动地说：“你还不拉黑这个泼妇，是委屈还没受够吗？”
“拉黑了，你看看，这是别的号码。”周慧宁早就对苏霁免疫，情绪波澜不惊。
乔言一听“泼妇”这个词，就忍不住推开房门，问柏新阳：“舅舅你说的是苏霁？”
周慧宁：“不是，你去复习吧，我们声音会小一点。”
“那是谁给你打电话，让新阳舅舅这么生气？你受什么委屈了？”乔言却执意要刨根问底。
柏新阳摸着下巴避开了乔言的眼神，周慧宁正想托辞解释。
乔言却自己领悟过来，问：“是不是我爸趁着去照顾苏杭的爷爷偷偷跟你联系，被苏霁发现了，苏霁又来找你茬？”
未等周慧宁回应，乔言又问：“她是不是经常找你茬？这不是第一次了。”
“大人的事……”
“别再跟我说别管大人的事，妈，我马上就十八了，我也快变成大人了。”乔言鼻头一酸，但拼命忍住眼泪，又说：“我都从那个家离开了，苏霁凭什么还要来骚扰你？”
话落她走过去拿起周慧宁的手机，把乔安诚的电话也拉黑了。
“妈，我知道你跟闻姨想让我跟苏杭出国，是觉得苏霁难缠，可是我们真的要为了她这个毒瘤，把自己过日子的节奏打乱吗？不值得……”
“对我来说没什么值得不值得，妈妈也想让你能拥有更好的未来。我怎么会怕一个苏霁呢，我只是顾虑你闻姨快被压垮了，她想逃离那个家庭环境，现在苏杭的外公外婆都移民了，她也想把苏杭带走，仅仅只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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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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