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晔胳膊吃痛，罗槲叶知道自己下手狠，上前问他：“常少卿，你没事吧？抱歉，我没注意是你在这……”
“无事。”常晔摆摆手道，“是我的错，让你受惊了。”
“常少卿不是去彦山了吗，何时回的城？齐知州、黎文慎等人也都下山了么？”
“自是只有我一人单独下山来。我今日没见到想见的姑娘，想着明儿一早便下山回城，可谁知我听闻她落水染风寒，于是辗转难眠，连夜偷偷下山。”
小巷太狭窄，罗槲叶陷进常晔温柔的眼神中，他好像传说中用声音魅惑人的妖精，短短几句话，让她心跳快到要从胸腔逃走。
常晔收起轻佻的神色，冷静道：“罗总旗觉得，这样的借口如何？”
罗槲叶在心中轻轻叹气，抬头时依旧神色平常：“常少卿这是打算始终以纨绔形象示人了？既然常少卿需要，下官自当勉力配合。”
常晔看见穆同知在街道探头探脑似乎寻找着什么，问她：“穆同知是在找你？”
罗槲叶也看见穆同知了，拉着常晔穿过长长的窄巷。
“他这是想杀我灭口呢，你可知这附近哪有成衣店？我这样一出去他便能认出来。”
“跟我来。”
这下换常晔在前，牵着她的手穿行在四通八达的巷子中。她有一瞬间走神，此刻他们似乎已经相识许久。
只是个幻想罢了，来彦州之前，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次。
二人默契地松开手，闭口不提方才的些许悸动。
“掌柜的，可有冬衣售卖？”
“有的有的。”那掌柜见常晔穿着不凡，忙迎上前问他，“不知这位客官想要什么样式的？可要看看我们的料子？成衣也是有的，都是由我们这上等的绣娘缝制的。”
常晔：“可有适合这位姑娘的长袄？我未婚妻自南边来寻我，忘了带件厚衣裳来，只能先买件成衣应付着。”
“公子同这位姑娘真真是郎才女貌，姑娘来这看看，这件如何？”
罗槲叶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衣衫，眼尖的伙计立刻扯了块鲜艳的花布将那黑色夜行衣裹成包袱放在柜台处。
常晔先罗槲叶一步道：“这件不错，要不试试吧。”
罗槲叶侧头看向他，满脸写着拒绝。
“怎么样？阿圆。”
罗槲叶更听不得常晔唤她“阿圆”，左右试一件衣衫又不会如何，她接过那长袄，直接罩在麻布衣裳之上。
掌柜的递的是一件天青色大袖直襟缎面长袄，锻料上隐隐有穿花扑蝶的暗纹，并无其他纹样，却衬得她神采奕奕。
她看着伙计手中的铜镜，嘀咕着：“可是我并不冷，这穿得太厚重了些。”
“你穿上这衣服，整个人都圆润了些许，走出去以往那些旧识谁还认得出你？”
掌柜的也开口道：“是了是了，姑娘年轻便应该穿这样的衣裳，走出去让人瞧瞧什么叫贵不可言。我这件衣裳做出来之后啊，彦州城里的姑娘夫人们都瞧着喜欢，可就是穿上不适合。唯有这位姑娘不同，仿佛我这袄子是天生为姑娘定做的。”
常晔被哄得开心，摸出一块银元宝来，拉着罗槲叶非要她换下那件短了一大截、且被浆洗得发白的麻布裙子，掌柜的笑眯眯收下，从头到脚给罗槲叶换了一身鲜亮衣裳。
“原本只是想着换件袄子让穆同知认不出来，没想到买了这么多衣裙，倒是让常少卿破费了。”
罗槲叶总算穿上合乎季节的衣裳，厚重的长袄使得她整个人也宽大了许多。
那个花布包裹不知何时到了常晔手里，她有些不太自在。但是常晔非说若是穆同知碰见，这个包裹便当作他从山上一并带下来的，罗槲叶说不过他，只能任由他背着。
只是这花布包裹背在他身上着实诡异。
“常少卿？”
穆同知没有寻到人，眉头紧缩，恰巧看见原本应当在彦山上的常晔，背着个突兀的包裹。
“穆同知。”常晔冲他作揖。
“常少卿怎会在此？”
常晔侧过身，露出身后的罗槲叶：“山上无趣，恰好碰见黎姑娘，黎姑娘风寒初愈，我同她出来散心。没想到，在此还能碰见穆同知。”
穆同知不做他想，问道：“常少卿、黎姑娘，你们在此可曾看见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贼人？”
二人纷纷摇头，罗槲叶小声怯怯问道：“穆大人，彦州怎会有贼人出现。”
穆同知不予解释，只称是碰见个毛头飞贼。
打发走穆同知，二人赶回驿站，此时晨霜还未归来。
“我听说了你在府衙门口向周同知状告忠勇伯，却不知你是如何搬来驿站住的。”
罗槲叶同他描绘白日里在府衙门口的情形，再说起查探到地底密道，偷听到穆同知和冯财预备将事情皆推给齐儒寅一人承担，罗槲叶不巧被发现行踪，这才使得穆同知一路追出城墙外。
常晔：“幸好你发现其中机关，否则，将来某一日将他们关押起来，若是谁从那些个密道出逃了，又要平白多费许多时间。”
罗槲叶：“也不知他们口中的国公爷是指何人，眼下齐儒寅与穆同知、黎文慎等人有了矛盾，我们在其中挑拨几次，或许能四两拨千斤。”
夜色过浓，罗槲叶提议各自回去歇息，待晨霜带账本回来，再来寻常晔。
常晔此时也精神不济，从善如流回去睡下。
罗槲叶担心晨霜久久未归，是出了什么岔子么，深夜太过寂寥，寂寥得令她心慌。
她累且困，脑袋坐在驿站的雕花圈椅浅眠。子时刚过，更夫打更的锣声响了不久，晨霜终于从窗外翻进来。
晨霜沿着岔路快步向前，很快看见微弱的月光以及前方的楼梯。
楼梯狭窄，仅能通过一人，也不知为何原本应当上锁的小门轻轻一推便能打开，走进去是一朴素平常的书房。
晨霜心里有了猜测，应当有人要从此出入，或许方才穆同知、冯财瞧见她和罗总旗的行踪，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要来这边。
顾不得太多，哪怕是她推测有误，她也得谨慎。
她大致翻动几处，此处屋顶并无横梁可藏身，她扒在窗户向外一看，外面竟不断有人走动，这下也出不去了。
身后的小门出现脚步声，有人上来了！实在无法，幸而小榻边的有个空置的窄长柜子，她站进去正合适。
透过狭小缝隙，晨霜看见冯财走出来，他打开书房的门，不知是那个府上的下人进来，给他上了碗茶水。
冯财就坐在这，被此处下人看着等了好些时候，等得晨霜都感到疲惫了，穆同知终于从前门姗姗来迟。
“大人，可捉到了那人？”
“此人狡诈，也不知对方知道了多少。最近不太平，你跟你家主人说，近期收敛些也别再用底下通道，将那门锁紧了。”
“诶是，穆大人说的是，待我家主人回来我便转告他。”
冯财取出一封信来，并一封金块，一并交由穆同知。
冯财还小声说起：“彦山上的师太说，府里那位新接回来的黎大姑娘不过是前些日子才回的彦山，真正的黎大姑娘早就不知所踪。”
穆同知惊骇道：“这么说，现在搬去驿站住的那位是个假货！那她又是为何来彦州？”
不过片刻穆同知便自己想明白了：“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敢来搅我的大事。”
穆同知感谢黎文慎送来这个消息，命仆人送冯财出去。
穆同知将灯芯挑去，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童推门进来。
“义父。”
晨霜突然想起来林谦的描述，“身长五尺，十岁左右的孩童”。
她屏息凝神，隐藏呼吸，透过门缝，她看清楚了那男童的脸。
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那黎文慎连兄长都能下手，阴险狡诈不可信任。”
穆同知并不当一回事：“眼下是非常时刻，让姓黎的替我们探探路，现在风声紧，你又不能出去。”
“义父还是不信任我吗？以我的武功，即便是被发现了，将他们一并解决也不在话下。”
“你可知这次来的是谁？晋国公府的公子若是出事，这朝野内外都得盯上我们！这段日子被京城监视不敢行动，还不够难受么，你且安生写。”
“我还是不懂，义父为何对那晋国公府如此惧怕。”
“怎么就成惧怕了！你清不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结果那常家小子来了才几天就查到你头上，要不是早早放出消息你跟着大侄去书院了，指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是，义父，是儿子无能。可是瞎子失踪这么久，我们去哪里寻人？”
“去，黎文慎是胆小怕事，瞎子指不定早就死哪去了，意思意思随便找找应付他就是了。”
穆同知吹灭灯烛，屋里暗下来，声音渐行渐远。
晨霜见屋里没人，正要打开柜门。
穆同知的养子聂良义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晨霜心跳差点停止。
只见聂良义谨慎地四处检查，见并无异常才打开去往地下的小门，再上来时将小门仔细上锁，离开书房。
晨霜等了一会，四下寂静确实不再有人，她总算从柜子里出来。
这间小书房并不算整洁，晨霜小心翻找了一阵，在一堆零散的邸报中找到黎文慎写给穆同知的信件。
期间写到，当年黎文慎拜入国公爷门下，交出的投名状便是毒杀兄长黎文贺，偷走忠勇伯爵位。
如今假黎槲叶恐怕是要从黎文贺之死做手脚，一步一步瓦解彦州内部。
还请穆同知将当年经手过此事的刘瞎子找到，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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