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另一边发生的混乱，云无痕一无所知，叉烧包带着他到了一开始两人见面的地方，指了指客栈对面，“那里是她的家。”
云无痕挑眉，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寄宿给外人的客栈对面就是先前和老太在一起打盹的少女住的地方，就估算下来，少女应该是老太的孙女什么的。
没想到一开始就见到主角了，但他还是没明白，如果这位就是故事的主角，那么怎么感觉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还是得见到本尊才能知道答案，云无痕连敲几下门也没有动静，他想到了前一夜店铺里的少女之死，大声说了句打扰了便踹开了紧锁的门。
屋内静悄悄，布局也不大，叉烧包没有进去的意思，他也不叫，试探地走了进去，没几步就摸索到了床榻，枕被摆放整齐，屋主人像是不在一样。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屋外的声音由远而近。
“知道啦，我下回一定和您打过招呼再出去。”少女撒娇的声音夹杂着老人的叹息。
“镇上最近不太平，不是打不打招呼的事儿。”老太不认同的说道。
“哎呀，我当然知道最近有鬼啊，不是还有仙人吗……”少女嘟囔，对于她来说，既然斩妖除魔的修士来了，他们还需要怕什么。
忽的，少女眼前一亮，一手搀扶老太一手高举挥手，语气是难掩的雀跃，“妄大哥！”
老太随着少女的指向看去，和刚出屋内的云无痕刚巧对上视线，最后先一步挪开，抽出了少女的搀扶，“阿尘，你先过去。”
名叫阿尘的少女听话点头，小跑到叉烧包身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云无痕，她已经忘了第一天给的那顿毒打。
云无痕发现叉烧包并没有阻拦阿尘，很快明白了什么，转向了老太，“我觉得你白天讲的故事好像没到结局，特地来问问。”
阿尘听闻便起了好奇心，扯了扯叉烧包的袖子，小声询问那个故事，叉烧包没了先前事不关己的态度，耐心的和少女说还没到时候。
老太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地走着，她走的很慢，像是一段漫长的回马灯，近乎每步都带着她的叹息，最后她走到了头。
“谢谢你。”
叉烧包冷冷道：“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与我何干。”
云无痕满脸困惑，“好了，不要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
在场好像只有阿尘和他一样蒙在鼓里，老太和叉烧包的话让人不觉明历。
“阿尘。”老太转身面向阿尘。
“在的。”
“你去一趟罗镇长家，先住一晚，我和这两位仙人还有话要说。”
“好，那我先走了，妄大哥再见！”阿尘懵懵懂懂却也听话，不过多时便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
安排好阿尘，老太以主人的身份邀请两人进屋，屋内的油灯被点亮，橙黄的灯火照在老太年迈的脸上，有些缥缈的恍惚。
“小友想听的故事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老太再次把拐杖递给云无痕。
云无痕还是看不出着拐杖除了是用金子做的外还有什么玄妙，叉烧包在旁提醒，“你用拐杖点地试试。”
云无痕照做，第一下没有反应，第二下拐杖末尾出现了一圈小小的泛着金光的经文，他继续点着，在第三道经文出现后，所有的经文攀附拐杖延长而上，全都爬到了云无痕手皮上，宛如血肉一般嵌了进去。
他恍惚听见耳边一道道男女老少的人声似吟唱似念诵地重复一句话。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叉烧包早有预感的接住了昏过去的云无痕，像是对待什么脏东西似的把金拐杖扔了回去，“你的百年浮生梦就这样弃了也无所谓？”
“您也明知这并非好事，问这些又是想做什么。”
叉烧包不与她再说，抱着云无痕准备走人，老太还在念念有词，句句都是说给他听。
老太语气平淡，看着拐杖的神情无喜无悲，而是有种解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妄长生，你不也后悔了吗？”
妄长生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当得起。”
“那如果你还有重来补救的机会呢？”
他没有回答，向外的身影逐渐变小，或许是没听见，又或许是给不出答案。
云无痕对于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得不承认是一点不理解，话能直接说还不行，非得把他拉一边幻境看真相。
他看着眼前那个长得与阿尘一摸一样的少女正在费力地翻墙，打算趁夜深人静跑出去瞎晃悠。
他无法对幻境中的人做些什么，但是可以触摸到一些草木，揪了根狗尾巴草摆弄着，看翻墙是真无聊，也相当不理解为什么大晚上跑出去玩。
咱白天光明磊落地玩不香吗？
终于，少女翻了过去，云无痕也轻功跟上。
不出意料，少女还没出村口就遇到了那个故事中的白衣魔修，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和叉烧包一样的脸，结果却不是，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白衣魔修的外貌并没有故事里讲那么神乎，他的五官偏淡，皮肤很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身着一身雪白，鲜血红缨似的点落，白净的脸上沾了灰尘，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或许没有谪仙的外貌，却有谪仙的气质。
云无痕在旁看着，心中暗道小白脸。
真的特别像小白脸，还不如给这幻境硬扯上叉烧包的脸呢，至少人家是真的大美人，云无痕波澜不惊，少女却已经被这样难得一见的人所吸引。
少女对这人没有太多超越的感情，更多是好奇，正如故事所说的，她好奇那个名为修道的世界。
幻境极快转过种种画面，云无痕跟着少女看这百世镇的人间，直至最后变成炼狱。
白衣魔修没有先杀少女并非是感恩她的救助，不过是出于魔修特有的折磨心态，想让这个救自己的人明白是怎么害了别人。
变态。
云无痕只能这么表示。
他站在茫然无措的少女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直面他们的恐慌，一道剑影破空，云无痕还来不及看清故事中的修士，画面便转到了炼狱结束的天明。
百世镇正如在高处所看到的那样，血肉残肢散落，还没化作白骨，镇子遭受灾难后破败不堪，青古门的人不知为何没来善后。
少女手中抱着的父母残骸变成了一尊金佛像，污血浑浊的沾附在她脸上。
“什么叫做修道？”
少女对着空气说话，云无痕手里拿着目前唯一算得上干净的狗尾巴草在少女面前晃悠，她不知道还有人能听到她的话，他却知道她一定听不见。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所想所有之物吧。”
少女独自一人埋葬了镇上所有人的尸体，她的双手被磨出一道道血痕，全镇一百二十九人，她花了近半年，期间从未见过青古门的人。
云无痕看得皱眉，就算他不怎么与门内弟子接触也明白青古门不会如此绝情，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居然管都不管，着实怪异。
话说，这是哪年的事？若是最近，那任不合应该会和他八卦几分，若是许久以前，在史卷上应该能找到对于这事的记录。云无痕暗道等被逮回去了，他就去翻翻史卷。
趁幻境还未转变，他先去四处逛了逛，离不开百世镇的范围，也没能在居民家里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少女埋葬了百世镇后，带着金佛像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去找青古门，而是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走。
少女一路遇到过很多，有魔修，有修士，有坏人，也有好人，她不再是小镇里道听途说，不见真章的少女，她救过人也学会了杀人，她试过入道却没有那份天赋，终其一生依旧是凡人。
在幻境中，云无痕看到许多熟悉的人，她们是镇中死去的五个人，虽长得不像，但他明白，那些人就是她，是幻境中她过去的一段经历。
被开颅，溺死，中毒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在这些记忆里，少女从未真正死去。
世间多纷扰，恍若只是来走一遭，金塑的佛像也沾染上了尘埃，是人间的模样。
云无痕看不出她的目的在哪，只能看着少女一点点老去，变成一位迟暮的老太，秋叶铺满景色时，她好似到了尽头。
金佛像被她融掉，重做成了一根拐杖，老太找到了她一生所寻之人——那个救了小镇的修士。
这算是云无痕第一次见到那人，看得并不真切，他猜测这些幻境就是老太的记忆，所以对于这人的模样应该也模糊了。
她迟暮，目光却有神，“什么叫做修道？”
那人一时没有认出老太的身份，虽觉古怪，但还是回答了，“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我是孤儿，师尊说我有天赋收了我，我便从此剑不离手。”
老太笑道：“于是变成了天下第一？”
“不要那么声张我的厉害。”话是不好意思，神情是十分自傲。
二人言笑，老太说明来意，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救下自己。
“是诀煞大师让我救人的，也是我门疏忽，没有发现魔修的乱入。”
修士为老太引荐了诀煞大师，画面转入了佛门，老者一身袈裟，面对佛像念诵，察觉老太的前来，他早有预料，邀请打坐。
诀煞大师直接主题，“施主天生佛缘，善哉。”
“何为佛缘。”老太也曾追求过登仙入道，却从未成功，眼下看来不过是方向错了。她如今也过了那个热切的年纪，得知也并无喜悲。
“施主入佛便成大道，此为佛缘。”
老太拿出拐杖，“老朽此生见过许多人，这也是缘吗？”
“是，悲欢离合皆是修行。”
“那因老朽而死的镇民是他们的缘，还是老朽铸成的恶果。”
“天命如此，施主的佛缘便是经历苦难，见证苦难，而后化缘成佛，人间百载不过施主前尘一梦，是梦，便会醒。”
追逐一生的问题此刻快要将她击垮。
如若生死不过他人一场前尘梦，那又为什么而活？如若此生皆为浮生一场空，倒不如……
老太拒绝了佛门，她回到了百世镇，这里和离开前一样，没有改变，临行前她便为自己留了一座坟，抱着拐杖，她安然睡去。
梦里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救了此生第一个见到的魔修，她害死了全镇的人，与现实不同的是少女也死了，那个赶来的修士最终没有救下任何人。
如若此生皆是浮生梦，倒不如从未活过。
云无痕明白的同时耳边再次响起那些重重叠叠的声音：“烟雨人生百年寂，世事蹉跎叹奈何。”
仙人们走了，阿尘到达镇长家时从对方嘴里知道了这回事，她心里有些落空空的，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
想到自己救下的妄大哥也是仙人，阿尘心里平静了点，实在不行就等妄大哥好点了再去问他。
阿尘想到镇子最近的怪异死亡和老太的反常，躺在客房里辗转反侧，她放空的看着油纸窗外，红色的焰火簇簇亮起。
着火了！
阿尘慌忙起身逃出去，还没来得及找镇长一家便看到尸首分离的镇长，她失声尖叫。
百世镇上，人们逃亡奔波，哪怕跑到了镇门口也没能逃脱，谩骂惊叫哭喊混杂在一起，构建了百年前的曾经。
长久以来祥和的幻境被打破，这场浮生梦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在人群之后，妄长生一身白衣，敛起冷漠，脸上皆是玩味之色，白衣衬托出他精致的脸庞，少了几分妖治，和白衣魔修的气质逐渐接近。
阿尘茫然独立人群，不敢置信的看着妄长生，“妄大哥……”
不过几瞬间，镇上早就只剩下身负重伤的人苟延残喘，妄长生走到了阿尘面前，她眼中后悔的热泪滴落，强大的威压让她七窍流血，泪和血混合模糊了视线。
阿尘耳边嗡嗡作响，她不受控制地倒下，最后的力气全在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我不该救你。”
镇上的人都死了，白衣魔修的伤用人命填补恢复，甚至修为精进，修士手持佛像姗姗来迟，利用佛像的力量打败了进阶的白衣魔修。
倒也没那么夸张，云无痕拿着拐杖利用轻功的优势和妄长生打得你来我往，实际上不过配合演戏，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镇中一切。
许多少女老太的尸体在街上，她们代表了阿尘和老太的每一段记忆，结局是被渴求的死亡。
最后，一剑斩魔修。
拐杖如剑，抵住了妄长生的咽喉，太阳徐徐升起，金光下是幻境的破灭，老太在阿尘的尸体旁，为她合目。
“谢谢。”老太的身影逐渐模糊透明。
云无痕走上前，将拐杖递出，老太却摇摇头，“不需要了，拜托小友帮忙归还诀煞大师吧。”
“成。”云无痕将东西收进乾坤袋，若有所思的看着即将消散的老太，突然有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故事里，唯一出现姓名的只有诀煞大师，其他人不过一个代称而过。
老太的声音悠远似恒古。
“老朽，落尘纷。”
云无痕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落尘纷就已经没了，妄长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贴心的问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云无痕回过神，“哦，我只是想起来师尊说名姓在卜卦中也是筑缘的一环，是冠名者对其生之言，像我叫云无痕，师尊说是个好名字，希望我修行顺利，此生无痕。而落尘纷这名字，感觉注定她这一生本就坎坷。”
说完云无痕才发现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但是想到他本来就没和叉烧包自报家门，也没人认识云无痕这名字也放松下来。
叉烧包果然没有深究，陪着云无痕走出百世镇，忽然开口：“那你觉得妄长生此生会如何？”
“大概是短命人？父母师长什么的希望他长命百岁，好好活着啥的。”云无痕没反应过来，分析后才惊道：“你真名这么好听？！”
想到自己一直管这人叫叉烧包，顶着这么一张脸，这么一个名字，对方居然还接受了，“到底是谁给你取这么缺德的小名。”
妄长生语气不咸不淡，“我媳妇。”
“……”怪不得。
这让云无痕想到了他在这里的原因，这人貌似是为了和媳妇度假玩来着？
云无痕在发现妄长生不简单之后就忽略了这个事，只当是个借口，没想到大哥是真有媳妇，环视烂到不能再烂的百世镇，云无痕幽幽说道：“你现在真的换个地方了。”
这里至少有一半是他们打毁的。
“没事，他不来。”
“怎么说？”在幻境时云无痕摸清了小镇构造，再次找了根狗尾巴草玩。
“我和他吵架了，他暂时不想见我，所以我就到处走走了。”妄长生背手，话说得相当潇洒。
云无痕兴趣被勾起来了，“那你来这干什么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言语间些许怀念。
云无痕啧啧几声，安慰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兄弟不用这么感怀。”
妄长生微微一笑，“好，但你打算怎么跟青古门的人解释呢？”
“他们现在估计以为魔修已除，回去了吧。”
“我还以为你是贪玩。”
“怎么可能，不把他们弄走我还怎么跑。”云无痕顿了下，不由感慨，“这届弟子满单纯的。”
“是吗？万一有人发现了呢。”
云无痕刚想反驳，就听到了小翠花的叫声，闻声望去，只见小翠花身上绑了块粉色的帕子，帕子比它鸟身还大，它又没有手脚，只能吃力飞来求助。
云无痕觉着好笑，帮它解了帕子。
粉色的帕子上有几行墨字，云无痕扫了眼便面目黑线，妄长生凑上去一看，放声嘲笑，“还以为你做得很好。”
【虽然不知道小师弟想做什么，不过人我都带走了，任务就交给你了哦，云无痕师弟~——虞蜜儿】
云无痕瞪了他一眼，妄长生极快恢复漠不关己的模样，“你现在打算去哪？”
“找诀煞大师吧，看记忆好像是佛修，今历门。你呢？”
“一起，反正我媳妇还没消气。”
“成。”
二人一鸟，再次上路。
还没到春节就开始放鞭炮了，爆竹声真的好吵啊，有些时候想待在隔音环境【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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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落尘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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