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最觉得愁死个人,哪有那么大个大小伙子死皮赖脸赖在别人家睡觉的。
野外没那么多讲究,边渡这趟出去就没带什么睡衣,只能将就穿沈最的。但常年上山下海的体格子哪是沈最这种白斩鸡能比的,一件纯棉短袖睡衣被边渡撑得都没眼看。
沈最绝望地闭了闭眼,干巴巴提出:“其实……我也没那么讲究。你要觉得不舒服,就还是穿你自己衣服睡也成。”
刚洗过澡,边渡头发还有点儿水汽。
他低头睨着沈最,停住手里的动作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自然道:“很舒服。”
沈最用惯的了的东西不爱换,十多年如一日洗衣液还是用那个牌子。
鼻底触碰到睡衣布料,那股阔别很多很多年但仍旧熟悉亲切的清香传到了边渡鼻腔里,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舒服的了。
网上有些不知真假的心理学家提出,说恋旧的人其实是需要这些和过去有联系的事物来安慰现在的自己。
边渡掐不准沈最会不会这样,但他确实如此。甚至比网上说的那样还要夸张。
“你掏什么呢?”沈最疑惑问边渡,小狗洗完澡一直不睡觉,一开始沈最只当他头发还没干,还提醒他赶紧去把头发吹干过来睡觉。
但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不吹头发,也不睡觉,就蹲在他那个黑黢黢还有点脏兮兮的大背包面前掏啊掏的,也不知道掏个什么。
边渡默了默,声音听上去有点小,但因为讲话还是没什么语调,所以听起来既心虚又理直气壮的,“在考虑今晚还需不需要这个。”
说着,他把一条已经变了色、毛都快被磨没了的毯子从背包里抱了出来。
沈最:“?!”
“我天呢?!这怎么还在?”沈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重心不稳踉跄跌了一下扑进了边渡怀里。
边渡结结实实抱住沈最,顺其自然扶稳他。这下反倒不觉得心虚了,大喇喇坐在沈最后面,把毯子从背包里全扯出来。
小毯子上面的绒毛都给磨没了,只剩底下几条面料自带的小狗。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条毯子到现在已经快十五年,布料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弹性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拉扯就能听到布料裂开的细小声音。
边渡特别爱惜,生怕再坏,从背包里拉出来的时候特小心,递给沈最还叮嘱了句:“别扯,会坏。”
沈最不由得愣住,从没想过还能再看到这条毯子。指腹揉搓着毯子上一块块斑驳洗不掉的痕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没好气地岔开话题:“脏死了,怎么弄那么脏。”
边渡接过毯子看了一眼,淡声回答:“不是脏,是太旧了,这一块绒毛掉了。”
但这块毯子确实已经不适合暴力机洗,边渡有些犹豫,想了想又把毯子塞回背包。
他拍拍沈最,示意他起来。
沈最闷着声嘀咕:“笨死了,防晒霜驱蚊液不带,带着这床破毯子有什么用?”
“有用。”边渡语气笃定。他抱起沈最将沈最放回到床上,“驱蚊液,防晒霜……都没这个有用。”
似是想到什么,边渡伸手碰了碰沈最的脸,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同触碰一科稀世珍宝。
“你不要我的这几年里,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比它重要。”
说到这里边渡非常罕见地笑了下,漆黑的双眼盛满了庆幸,“刚到那边,打开行李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它。我那会……”
边渡的视线随着语气停顿而短暂地转移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常态,“我那会在想,你对我还没有太坏,起码还给我留了点东西。”
哪里是什么“还不算太坏”,明明是送边渡出去那会他身体情况实在不好,体力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沈最干收拾行李这种事,打包这件事自然是罗宇干的。
没结婚前的罗宇连自己都拾掇不明白,让他收行李完全就是闹着玩,等收拾好沈最看到什么都是团吧团吧塞进去的气得心脏都抽着疼。
但时间不等人,根本来不及重新倒出来挑拣整理,就这么将就着拉上拉链。
彼时混乱不堪的记忆此刻抽丝剥茧般浮现,沈最蓦地觉得愧疚。
如果自己那会能成熟一些,肯冷静和理智地面对自己这颗提前嚷嚷着要退休的心脏尽早介入治疗,那病情讲不定发展得不会那么快,送边渡走的时候他绝对能有体力亲自为小孩收拾行李。
可如果真的是由他收拾的行李,那这床小毯子就绝对不会跟着边渡漂洋过海。
或许在某个心血来潮要给家里大扫除的午后,沈最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床毯子,摸一摸上面已经松脱的绒毛,没想到老化如此严重,绒毛簌簌而下掉了一地。
届时,沈最必定气恼,连带着别的收拾出来的垃圾,一同将它送到楼下的垃圾房。
这种怎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的感觉从边渡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伴随着沈最,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小边……”沈最唇色又开始变得有些发灰,“说实话,我不理解。”
边渡问:“不理解什么?”
沈最垂下眼,目光触及到边渡手臂上那些密而繁复的纹身更觉得眼眶子灼热,只能欲盖弥彰地把目光落到边渡脚边的木地板上。
“都不能理解。”
不理解边渡莫名其妙的念念不忘,更不理解自己到底哪里值得边渡这样。
平心而论,他算不上一个好的家长,甚至算不上一个够格的“哥哥”。
在沈最看来,自己只不过比边渡多了个能遮风避雨的房子。
尽管可能、也许、大概、难说、保不齐在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里,自己也生出来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情绪。
但沈最还是无法理解。
边渡点了下头,慢条斯理地拉上背包的拉链,顺脚将背包弄到不妨碍沈最下床的地方。
“你不需要理解。”边渡坐回床边,拇指摁了下沈最的眼角。
“沈最,你不是我,你不用理解我。”
边渡睫毛其实很长,只是他眉弓太高,导致眼眶深邃,看起来漆黑的双眼都隐匿在一片幽暗的阴翳里。
他淡声道:“我的经历,我的想法,你都不需要理解。”
看向沈最时,边渡那双漆黑的眼底燃着浇不灭的火焰,一点不带收敛,“不是说你不能理解,而是没必要。我不是一个有趣到值得你花心思去琢磨的人,从你把我捡回来的那天到现在,我都一直无趣。想的事情就这么一丁点。”
说着,他摁住沈最,将沈最摁回那堆靠枕里。
两个人猝然的肌肤相贴,沈最在边渡滚烫的体温下颤了一下。
喉结滚动,心跳剧烈,沈最不由自主抿住嘴唇。
手腕被箍住,不等他反应,边渡执拗地撬开沈最的指节,自己的手指穿插进去牢牢握住。
能在悬崖峭壁上攀爬打吊床的人臂力不会差,稍稍使点劲儿就能弄得沈最骨节都是疼的。
沈最吃痛,抽了口凉气。边渡仍旧不放手,反而拉起沈最的手抵在自己唇边。
长了犬齿的小狗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温顺,看起来倒像是一只刚学会对着猎物龇牙咧嘴的小狼。
他问沈最:“你不想知道我想什么吗?”
问完,边渡把沈最的手背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他咬得不重,但迟迟不愿松开嘴巴,就用两颗尖锐的犬齿慢条斯理地磨着。
手背传来酥麻的痛感,这点儿痛不及心脏钝痛的十分之一,但它又很明显,明显到只要边渡的牙齿磨蹭一下,沈最的意识就多清晰一分。
“什……什么?”胸腔被压迫,沈最喘不匀气,算得上是求饶得和边渡商量:“小边,你别咬了,我疼的。”
漆黑的眼眸颤了颤,尖锐的犬齿松开,边渡吻了吻自己咬过的地方。
他看着沈最手背上发红的齿痕,似乎很满意,又亲了下,转而又把沈最的手扣到枕头上。
“我想时时刻刻能跟着你,只要我一抬眼,我就能看到你。”
“我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让他们不敢对你笑,不敢靠你太近,更不敢随随便便碰你。如果有人敢凑上来,我就杀了他。”
灯下,沈最脸色变了又变。
疼痛、惊慌、羞赧都无法总结此刻听到边渡说这些话时他的感受。
甚至在这些情绪之上,还有一点害怕,以至于想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沈最才缓过神来,他用力挣脱边渡的桎梏,用掌心推了推边渡:“小边……小边你吓着我了……”
其实不是沈最突然迸发出来那么大力气,是边渡松了手。
他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挑眉:“所以你不需要理解我,你不用理解我为什么去哪都要抱着这床破毯子,更不需要理解我这些让你害怕的想法。”
不知道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此刻明明没有发病,沈最却还是觉得自己如同发病一样,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正确地跟上边渡的思路。
绞尽脑汁想半天,最后磕磕绊绊吐出一句:“可……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呀小边,你怎么能想得这么极端呢?”
他自己讲得胡言乱语颠三倒四,压根不期待边渡能给一点健康的回应。
哪知道边渡却点点头,思路比他清晰多了:“我知道。”
边渡抬手捏了下沈最的下唇,将沈最快要咬破了的下唇放出来。
“这些都不对,你不会允许的。”
这句话好像是对的,沈最脑袋昏沉,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觉得有什么顶到他,吓得瞬间清醒,掌心死死抵住边渡。算是惊声尖叫,但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边渡的唇堵住。
“上面的都不可以,那可以爱你吗?”
边渡咬了下沈最的唇,不需要沈最回答,他自己回答自己:“可以的,对吧?”
感谢阅读,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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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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