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然是没做成。
路明沉默地走出了卧室，却没有回对面的房间。
他坐到了主阳台的地板上，仰头看着天空。
夜晚温度很低，瓷砖被雾水浸得冰凉。
天幕也是一片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路明忽然觉得，这时候应该来一根烟。
可是徐清不喜欢烟味。
他也不抽烟。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无所事事地继续抬头看天。
卧室里，徐清正坐在窗户旁的飘窗上。
阳台和飘窗正对着同一个方向，两个人隔着同一堵墙，望着同一片夜空。
他们俩都想了很多事情。
或许有他们的相识，相爱。
有他们这相伴七年的点点滴滴。
很多，很多。
直至天亮。
阳光依旧是热烈的，从落地窗处透进来。
餐桌上的饭菜冷透了，被太阳照出各种各样的影子，碗碟都泛着刺眼的光。
路明被晒醒，慢悠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因为侧睡，头发被压成了一半扁一半蓬，耳朵也是一半红一半白。
他的手脚都有些发麻，脑袋也有点发懵。
不过他还记得徐清昨晚说的话。
说实话，他接受不了。
也没办法接受。
但这件事的决定权根本不在他手里。
和以前一样。
徐清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
路明在原位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去敲卧室的门：“几点走？需要我开车送你吗？”
嗓音沙哑得如同好几天没喝过水，充满了皲裂的感觉。
下巴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很是扎人。
门内无人应答。
路明怔忪地再敲了几下门。
叩叩叩。
回应他的，只有楼下行车经过时的鸣笛声。
路明双眼瞪大，瞳孔微缩，随后猛地拧开房门。
房内，四四方方一间卧室。
窗户正半开着，没有风，窗帘一动不动。
双人床上，被子叠得很整齐，两个枕头也弄好了形状，看起来软绵绵的。
小书桌上摆满开封过的，没开封过的书。
书堆正中央，有个合起状态的笔记本支架。
唯独空无一人。
路明在原地站了很久。
一双大眼睛来回转着，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
他像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忽然，他手机的闹钟响了。
周一，八点十五。
该起床上班的时间。
路明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转身走向洗手间。
他的洗漱流程很简单，不到二十分钟，就连衣服也换好了。
八点三十五分。
路明下楼，开车驶出小区。
周一的上班高峰期总是车水马龙，不过五分钟，他就被堵在了路上。
阳光从正前方直射过来，路明难受地眯了眯眼，伸手去开储物格拿墨镜。
可储物格打开的刹那，他立时也愣住了。
墨镜镜片上，正躺着一枚黑色的圆环。
是徐清放在车上的备用发圈。
霎时间，有什么彻底破碎了。
他的神智仿佛终于从那间空空荡荡的卧室里离开，回到了脑子里。
徐清真的走了。
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从他们的家里搬走了。
后方车辆一声鸣笛，盖过了他难以自抑的哭声。
与此同时，徐清提着行李箱按响了廖江龙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他的未来老婆，现女友周茉。
周茉脸小个子小，整个人娇小玲珑。
但长发飘飘眼睛大，看起来十分可爱。
她热情地邀请徐清进门：“你就是徐清吧？天呐比照片上还好看！”
徐清微笑着点头：“不好意思，在我找到新房子前，要打扰你们几天。”
“没事没事，欢迎打扰。”
周茉笑得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想在我们家住几天都行。”
“哪有你这样的，当着自己老公面请其他男人住家里？”
廖江龙边整理领带边从房里走出来。
“你不懂，我这叫热情好客。”
周茉笑着应声，忍不住悄悄横向对比了一下徐清和廖江龙的长相。
其实论样貌，廖江龙不算太差。
一米八几的身高，方脸圆眼高鼻梁。
虽然是个律师，却也不是那种白斩鸡似的身材，典型的脱衣有肉。
但站在徐清身边，一下子就不够看了。
脸小皮肤白，尖下巴薄唇小鼻子。
嘴唇是淡淡的粉色，眼瞳和头发却是乌黑的。
眼睛不大，眼角微微上挑着，斜眼看人时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大不小的瞳仁镶在里头，光华流转，仿佛两颗价值连城的琉璃玛瑙。
再加上一米七几的个子，披肩长发，中性化的衬衫和裤裙。
哪怕就像现在这样握着行李箱拉杆站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文雅又清冷，能激发出人潜意识里的无穷保护欲。
周茉心里那杆秤der的一下就偏了，伸手接过徐清手里的行李箱就往客卧推。
“来来来，我带你去看一下房间，希望你不要嫌弃。”
徐清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看向廖江龙：“我住这真的好吗？”
“你住呗，反正我们这还有空房。”
廖江龙提起包就要向门外走，“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律所了。”
徐清笑了下，打趣道：“你就放我们两个人在这？不担心？”
廖江龙耸肩：“你伟大到连房子都不要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清：“……”
“对了，除了房子以外，如果还有什么想咨询的，可以直接问她。”
廖江龙说着，用下巴努了努客卧的方向。
那边，周茉正探出半个身子来，冲他俩笑眯眯地挥手。
徐清道：“咨询是指……”
“我太激动了，好像忘了介绍自己。”
周茉小跑过来，冲徐清伸出右手，“我叫周茉，离婚律师。”
徐清：“……”
不过，离婚律师对于分手这件事，似乎也提供不了多少意见。
与其说是意见，不如说更像八卦——
“你真的不要那房子了啊？”
“为什么要分呀？这么多年了。”
“性格不合？我才不信。该不会是他出轨了吧？但是都有你了他还出轨，他该不会是个瞎子吧？难道说其实是其他方面的……”
越说越离谱。
徐清只好打住她：“真的只是性格不合，没有后面那些。”
“可那些明星说性格不合，一般都是有人出轨啊。”
周茉切下来一块小蛋糕分给他，“总不能是突然在哪个瞬间就不合了吧？真的一点理由都没有？”
小蛋糕是草莓味的，上面还铺满了奶油。
徐清往常不会吃这些，但今天大脑里空空的，他还是戳了一块起来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刺激着味蕾。
徐清莫名想起，他和路明曾在大学食堂里过的那个生日。
“你有和谁在一起十年吗？而且是无论春夏秋冬，几乎每天都在见面。”
徐清问道。
周茉摇头：“以后可能会有吧，我和廖江龙才在一起三年多。”
“到那个时候，你可能会分不清自己和对方的差别。”
徐清又戳了一块小蛋糕放进嘴里，“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说话方式，就连他只是站在你身后呼吸，你都知道那个人是他。”
“牵手也好，拥抱也好，就像左手拉右手一样，变成了肌肉记忆的一部分。你们的生活彻底混在了一起，没有彼此，也没有自我，就是纯粹的一个整体。”
周茉冷静总结：“所以是怠倦期。”
徐清微微一笑：“也许是吧。”
“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周茉老神在在道：“你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你不爱他。”
“没有人会长久地爱另一个人十年的。”
徐清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淡定重复道，“任何人都不会。”
是啊。
因为一般人到这种时候，都已经是彼此的家人了。
周茉没揭穿他，而是伸了个懒腰：“既然这样，为了庆祝恢复单身，要不要来点好玩的？”
徐清一怔：“什么好玩的？”
周茉勾起一边嘴角：“三天后我有个单身派对，帅哥很多哦，来不来？”
徐清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当到了单身派对当天，他却站在镜子前，眉头紧锁。
镜子里，及肩长发被扎成了个半扎半披的样式。
脸上化着淡妆，眼窝里打了一层红色眼影，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妩媚。
身上是剪裁得体的皮衣皮裤，款式经典大方，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细腰和长腿。
周茉抱胸站在一旁，啧啧赞叹：“太牛了，果然脸扛得住就是穿什么都好看，待会带你过去我还不得被她们羡慕死。”
徐清眉头不展，抿了抿嘴道：“我还是换成别的吧。”
周茉疑惑道：“怎么了？不喜欢这种风格？”
徐清摇头：“不是……”
“他多半想起来他以前去酒吧被路明抓的事情了。”
廖江龙也换好了一身休闲装，出现在房门口。
徐清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淡然：“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快三十了没必要穿成这样。”
周茉笑道：“快三十了也是二十多嘛，别这样说。”
徐清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听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男声：“你好，请问是徐清吗？”
徐清没多说什么，低声“嗯”了一下。
“那就好，我是凌鼎生物科技的，想问你有没有见过路明？”
凌鼎生物科技就是路明工作的公司。
徐清想了想：“没见过，你们应该有他联系方式才对。”
“有是有啊。”
对面叹了口气，“但是他两天没来上班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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