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妈妈,我是梁和栋。”他仔细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才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这个电话。
他已经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语气,让它显得不那么激动。
但电话那头有些安静,浅浅的呼吸声昭示着这通电话并没有挂断。
梁和栋也并没有选择任由这份安静继续蔓延,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属于自己的答案,他紧张难耐。
即便他从江楚山那里要到了电话号码,此刻有些唐突;即便曾经对何向华冲动质问过,但这些都无法阻止他此刻迫切的想要他心目中的答案。
手心全是汗,拿着手机甚至感觉有些滑腻。
但他仍然开口讲心中所想问出了来:“江雾的遗物里,有没有一个紫色的箱子。里面……应该是装着课外书和草稿纸。”
电话那端明显呼吸一瞬间有些停滞,像是游戏限时倒计时的读秒,时间原来如此漫长,将梁和栋的心悬在半空中。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下来。
但没关系,他是一个耐心的人。
即使迫切、心急如焚,他也足够有耐心。
“你问这个做什么?”何向华终于说话了,语气带些许不可置信,她的声音带迟疑和颤抖。
“这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梁和栋紧张极了,他似乎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你的信……就是夹在那个箱子里的课外书里。”何向华的情绪有点激动,似乎已经快说不下去了,却仍然强撑着保持语气的平稳,却仍然遮不住那一丝哭腔。
“那里面……确实有很多草稿本。但是都是小雾她用过的演算纸……我看过的。除了草稿过程什么都没有。”
梁和栋的心狂跳,她的信就在那个箱子里找到的!
那么意味着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可以把那些课外书和那打草稿本,寄给我吗?”梁和栋不顾何向华有些崩溃的情绪,执着的询问着。
内心闪过一丝嘲讽。
自己现在一定就像一个偏执狂吧。
执着于江雾的死,扯开过去的伤疤,致力于将所有人拉回那段伤心的岁月里。
“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它。”梁和栋才发现自己也无法再平静的说话了,他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和颤抖。
“我知道现在这样很唐突,听起来也很奇怪。但是我希望您能相信我。我在找很重要的东西。江雾……江雾她……一直在向我求救,那个时候。可我没能懂她的意思。我忽视了她的痛苦与挣扎。”
“我无法解释,但是我真的很想找到那个东西。所以……求您了。希望您能……相信我。能给我,这个机会……”他甚至找不到话来劝服何向华,他如此无力,只能请求。
手机的两端都安静下来。
除了她抽泣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就像那时在警局,前些天在长沥见过面一样,她仍然崩溃着痛苦着。
即便一切都已来不及,一切都成为既定事实。
他无法对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做更多的评判,但也无法像从前警局一样愤怒控诉。
因为她也很痛苦,并没有解脱。
同样,他也没有资格代替江雾原谅。
他只能沉默,抑或是说,他只剩沉默。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任凭死一般的寂静在周围弥漫开来。
梁和栋也在等待她的回复。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这样的僵局会一直持续下去了。可她还是回应了。
“好。”何向华还是没有过问,即使梁和栋感觉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询问,但最终她还是保持沉默。
“是我,对不住小雾。”她的声音再度传来,她也好像并不是在对着梁和栋说,但这句话仍然似乎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梁和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露,带着郑重。
何向华却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只留下电话那头的忙音从手机的听筒传过来。
这一切都让梁和栋松了一口气。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和耀眼的灯光,意识一阵模糊。
快了,很快了,很快,他就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他给何向华的号码发去一个地址,便开始等待。
董一敏似乎已经发现他回到了龙溪,给他传来了不少信息,但他并没有回复。
无非是让他回去赶紧治疗。所幸她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并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们。
爷爷奶奶也只当他是放小长假回来玩,他也有时间得以喘口气。
快递一到,他就去村部快递站把东西拿了回来。
何向华似乎是将书都拿出来封在了纸箱子里一整个寄过来,倒是有些沉。
梁和栋拿完快递就很快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揭晓答案的时刻总是如此的神秘而又庄重,他不敢怠慢,只得小心翼翼的拆开快递箱。
那是一些文学课外书。
似乎都是些高中推荐书目,诸如《我与地坛》和《林清玄散文集》之类的书目。
他粗略的将这些课外书简单的翻阅了一下。里面除了夹杂着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花的各异标本以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书写或其他痕迹。
将一本一本厚厚的课外书拿开,最底下是大概十来本草稿纸。
梁和栋打开最上面的一本,东一笔西一笔的写着各种草稿。粗略的看一眼,单词默写、数学演算、政治历史论述题默写应有尽有。
这些确实是草稿本。而且是一本一本的。
梁和栋心情有些低沉,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不是这些东西吗?
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时间在指间悄悄流逝着,但他也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她的幻觉此刻如神明一般出现,和那些荒谬怪诞的日常一样,给予他提示。
可无论他怎么一页又一页的翻阅那些草稿本,并没有什么除了草稿以外的东西。
里面甚至有江雾画的各种简笔画。
用红色铺满整个背景的黑色鬼脸,没有脸却被气球吊着的简笔画小人,只有一片叶子根系却盘根错节的枯树……
这一切,怪异而又生机。
以前的她,总是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这些就是她写写画画的内容啊。
梁和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他懂江雾。懂江雾的苦衷,她的无奈,她的委曲求全,懂她的隐忍,懂她的痛苦。
可或许他是不是从未真正了解过江雾的内心。
那些草稿纸上的东西过于生动,她甚至会在某一页写满一整页死亡,却又在下一页写下一个巨大的“活着”。她仿佛此刻就挣扎于纸上,摇摆不定,一叶扁舟,不知归途。
就像他一直认为江雾很脆弱、悲伤。
而那些草稿纸上却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计划。学习计划,完成后一个又一个打完勾,在后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和小小的“加油”的字样。
她是否悲观却又乐观呢?
这些都无从知晓。
他无法再更多的探索曾经青春懵懂下他忽略的生动的江雾。她已经死了,所以这些即便是他的幻觉下的那个她,也根本无从知晓这些背后的真正的江雾。
一直到奶奶来叫他吃完饭,他都一直在翻阅这些草稿本和课外书。他一无所获。
他以为他能得到类似于那封信一样的东西,又或者说他希望他的那些梦,那个幻影所带给他的指引是有用的。
梁和栋迫切的想要证明这一切。所以吃完饭后,他仍然不知疲倦的翻阅着这些东西。
他在房间里翻了两个日夜。
他想从课外书找到是否有痕迹,想从草稿纸中找到江雾或许能写下的文字。
但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草稿本上只有草稿,课外书书本上没有任何黑笔的印记,书页上也没有名字,只有偶尔掉出来不知道第几株标本花叶。
他甚至将那封信重新拿了出来,想从里面找到什么他不曾注意或者忽略的东西。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就这样淌了过去,消失在长河里。
手机里董一敏还在不断的发来信息。她似乎决定要将这个事情告诉其他人了,她还是希望他能早日手术。
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做了手术,幻觉就会消失了。
即便那个身影如此真实活跃,让人怀念。
他都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无法再看见他记忆中她的容颜。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最后却独自死去。
明明他们的约定如此郑重,最后却仍然苍白无力。明明那些草稿本里,她如此活泼充满希望,却仍然一跃而下。
“你到底想要我帮你找到什么?求你,快出现吧。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他只能抱着这些纸张毫无作为,只能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时候你又不出现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都是我幻想的吗?”他痛苦的抱着头,头晕目眩的感觉席卷他的大脑,痛苦和无力在四肢蔓延着,将他整个人吞噬,“我已经等不下去了,他们一定会让我坐上手术台。然后和他们一样,忘记你重新开始。”
他不断地自言自语,希望早已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是沉浸在恋爱里了,我喜欢上了你。在你身边我很开心。所以我将你套进了枷锁里,希冀着我能成为你的支柱,帮助你,合理的呆在你身边。你根本没有任何错,是我的错。我的疏忽。我取得了你的信任,却忘乎所以将你抛置脑后。对不起,所以求你。快出现吧。”
他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了,好像一个巨大的气球从他的脑子里吹了起来,将头脑涨满,思绪难以游走。他对着空气大声告白着,希望得到回应。
“我真的……很需要你。”说完这句话,他便晕过去了。
——
意识似乎飘荡在海里,他站在混沌之中,模糊不清。
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亮光。刹那间,四周便有了颜色。
一阵一阵画面在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放映。
他想要伸手触碰,那白光就缠绕住他的手,拼命地拉扯着,将他带入那忽而旋转的画面。
强光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猛地他听见了有人在对话。
“你的草稿纸都是一张一张的啊。”
梁和栋一下子就意识到是那天他们坐在梁和栋的班上,一同研究着数学。
就是那天,江雾说她可以不需要他帮她,她想要推开他那天。
因为只带了试卷,所以那天江雾若有所思的盯着梁和栋从箱子里东一张西一张抽出插在书本里的演算纸。
“嗯,我用完会丢。怎么了?”梁和栋听见自己这样回答着。
而画面里的却江雾沉默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怎么。我的草稿纸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不怎么爱丢东西。即使下定决心去丢,最后也还是不会丢掉。”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苏醒。
他惊魂未定,头脑胀痛的感觉并未消失,手臂旁的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不知道又是谁发来的消息,但他并不想理会。
什么意思?这个梦境。
梁和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脏不知觉的加快。
冷静下来,梁和栋。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一张一张的?我的草稿纸不是这样的?
恍若一阵风突然吹散心中的阴霾,吹走了那些疑惑。
他猛地抓起草稿本的整体一侧,仔细的端详起来。
不对,这十几本草稿纸,每一本,都被撕掉了几张。考虑到正常英语默写纸或其他有需要撕掉的情况,这些撕掉的纸张仍然属于偏多的情况。
所以是有什么被撕掉了!
他一时间有些欣喜若狂,可很快就冷静下来。
没错,他仔细检查过那些课外书里,并没有夹着什么东西。
所以,不可能在课外书里!
“你的草稿纸都是一张一张的啊。”
梁和栋的心猛地一震,
——不会吧。
情绪在胸腔里极速翻滚,呼吸的急促诉说着他难以言表的紧张。
他缓缓的撑着桌子站起来。虽然头仍然很痛,意识却异常的清醒。
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强撑着精神走向自己的书柜——他高中的书。
自从高三搬回来之后根本没收拾过,也没丢过什么东西了,一直收在柜子里。
而他的草稿纸,也就夹在这些书里。自从高三那年妈妈生病以来,他根本没时间收拾自己的书本。因此,那些草稿纸,也那么胡乱的塞在各种书里面。
会不会,有没有一种可能……
沉重的呼吸,加急的心跳,义无反顾的手。
梁和栋将开始翻阅每一本书的夹层,将每个夹层的纸都清出来粗略看了一下之后丢在地上,然后开始翻阅下一本。
一本又一本,明明房间里开了空调。但梁和栋仍然被汗水浸湿了衣衫,滴落在那些书本上,那些纸张上。
他的心早已疯魔,他一本一本检查着,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终于,那一本物理书的夹层。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和江雾的草稿本同等大小且颜色相同的一叠纸。大概有十来张,和一张物理试卷夹在一起。
“2016届4月高考模拟月考物理试卷。”
——是江雾被怀疑和老师谈恋爱的那个月。
所以这些纸张……
他缓缓的拉开遮住草稿纸的物理试卷。第一张纸上只写了三句话:
“虫洞是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虫洞是1930年代由爱因斯坦及纳森·罗森在研究引力场方程时假设的,认为透过虫洞可以做瞬时的空间转移或者做时间旅行。”
“在做梦快要醒来的过程中,如果大脑先身体醒来了,身体就会好像失去控制一般,沉重的被压在床铺上,想要会控制手掌挥动,但又怎么也醒不来。只有混沌的、无力的,像等待审判一样,重重的垂下手中的杆秤。”
“所以我们的相遇一定有意义,梁和栋。”
可怕的猜想在梁和栋的心里被证实,更是在看到这三句话以后他的心如堕冰窟。
第一句话,是他这本物理书的拓展部分内容。她是在翻阅完了整本物理书之后把这些话写上去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而第二句话,仿佛,就在说前不久深陷梦境难以自拔的他一般。
第三句话,她说我们的相遇一定是有意义的,她相信着他。
他颤抖着,轻轻翻去这第一页,生怕碰坏了这些柔软的纸张。将目光移向下一张草稿纸,简单的阅览了一下——这毫无疑问是江雾的日记。
即便整个纸仍然以各种草稿为主,但每张草稿纸上都写着或长或短,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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