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很安静，男人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即使陆过没开免提，两人还是将电话里男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秦瑞刻意提高了音量。
褚明眼睁睁看着刚刚的气质美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他明白美女的感受，谁也接受不了社会精英学者秒变毒舌渣男的落差。
“怎么？”彬彬有礼的递还手机，秦瑞又恢复了之前温文尔雅的形象。
“没、没什么，陆过怎么说？”
“他一会儿回电话，”略一思索，秦瑞补充，“别提我，就说是你的朋友。”
“好。”
被陆过和电话里的野男人一通讽刺教训，黄俊彻底翻脸，无能狂怒一番之后摔门走人。
等人消失不见，陆过才反应过来黄俊还没付钱，想想都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也没办法，陆过叫来服务员结账。
“不用，这顿老板请，”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有些喜感，不等陆过询问，女孩主动拿出手机递到陆过面前，“我刚刚拍了视频，给老板发过去了。”
果然对话框里有一段已经发出的视频，下面跟着老板的回复：“那个帅气男人的单免了。”
最后，陆过还是留了一百块钱放在桌上。
刚出门，陆过就接到了陆妈妈的电话，不等这边开口，陆妈妈一阵集火先把人训斥了一顿，“……就算再不情愿，你可以和我说，哪里有人当场撕破脸的，还有，人就算胖点怎么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教到狗肚子里了……”
陆过调小音量，不管陆妈妈说什么，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直到对方挂断，陆妈妈说了什么，陆过一句都没记住。
他现在实在没心思关心黄俊，刚刚电话里替他说话的人是谁？真的是褚明的朋友？
声音虽然变了，但对方说话的语调，陆过总觉的熟悉。
思考了半路，也没个结果，北风裹着丝丝凉意落在身上，陆过陡然回神，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半路，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天阴沉的厉害，轻微的噼啪声响起，羽绒服上氤氲出水渍，竟然下雨了，这个温度，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变成雨夹雪。
伸手拦了一辆车，被暖风一吹，陆过才想起来要给褚明回电话的事情，回家还有一场风暴等着，这会儿车上安静，陆过干脆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陆过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褚明问起要怎么解释刚刚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提。
他怎么忘了，上学的时候，褚明就是出了名的圆滑，要不他们那个卧虎藏龙的班级也不可能轮到褚明做班长。
“……怎么样，时间上有什么冲突吗？”没听到陆过回答，褚明再次确认道，“如果时间不合适，这边还有备用方案，班里就你是大明星，行程时间说不准这个大家都理解，其他人我都问过，大多周末都有空，你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褚明卖力的劝着，“自从毕业，大家好久都没见面了，这次赶上大校庆，趁着机会，大家聚聚，商量一下以咱们班级的名义送点什么合适，另外就是大家联络一下感情，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说呢？”
“既然是校庆，时间定下就别改了，我这边需要和公司确定一下行程，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状况，我会参加。”
“好嘞，那你看什么时间方便给我准确的答复，”像是担心陆过误会，褚明着急解释，“不要误会，我不是催你，提前预定酒店人数还是越准确越好。”
“我知道，今天初一，公司还在放假，初三可以吗？”
“行，那说好了，初三我等你的电话。”
“好。”
电话挂断，车子也到了小区门口，陆过刚走进楼道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他们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楼道里的窗户不大，通风不好，每户人家做什么饭，闻着味就能知道。
不知道谁家的顶梁柱又被赶出来楼道里抽烟了，或者瞒着家里也说不定。
带了点刺探意味，陆过一路抽着鼻子上楼，随着楼层渐渐升高，烟草味道越来越浓厚。
陆过家买的顶层五楼，带着六层的阁楼，平时用来放点东西当仓库用，陆过一气儿爬到家门口，也没看到抽烟人的影子，地上也没见有烟屁股。
藏得还挺深。
经过家门口，陆过却没有停下，一拐弯朝着六楼的阁楼走去，猝不及防间抬头和陆爸爸脸对脸，袅袅的烟雾在陆爸爸指间升腾。
“回来了？”陆爸爸倒是大大方方，一点没有躲的意思，“要不要来一根？”
“我又不会抽。”
“混娱乐圈不会抽烟，说出去谁信啊！”
“这么冷的天出来就为了抽根烟，回家抽呗？”
“还不是因为你，知道你不抽烟，闻不了烟味，知道你要回来之后，你妈就不准我在屋子里抽烟了，”陆爸爸叹口气，“你说你那么乖做什么，爷俩一起抽多和谐。”
“嘿嘿，”陆过一阵乐呵，“我和妈说你教唆我抽烟。”
“哼哼，小子，还想威胁你老子？还嫩点，你藏在阁楼里的东西可瞒不过我。”
“……”
“怎么，你以为这些年没有我给你打掩护，就你妈那个勤快劲儿你能躲得过去？”陆爸爸一口烟喷在陆过脸上，“你知道打扫阁楼有多累吗？啊，臭小子，还敢威胁你老子我！”
“我错了，爸爸，”陆过立马狗腿的给陆爸爸揉肩，笑的谄媚，“我包里有一条华子，走的时候给您搁楼上，当儿子的孝敬。”
“这还差不多，”陆爸爸把抽完的烟屁股在窗台上捻灭，递到陆过手里，“去，帮爸爸消灭罪证，我出去溜一圈去去烟味。”
“下雪了外面，别遛了。”
“没事，我就在楼道口站站。”
陆爸爸哼着小曲儿走了，陆过径直去了阁楼。
说是阁楼，其实六楼的面积并不小，除了顶棚高度不太够，其他的都还好。
陆过径直去了南向的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一个小书柜靠墙立着，一张样式有些老旧的书桌，和一张沙发并排着占据了窗下的位置。
透过书柜的玻璃橱窗，里面满满的书，小说、杂志、漫画、初高中课本，甚至连小学课本都有，对于书本，陆过是敬畏的，这源自于他从小的经历。
以前他们家在农村，爷爷是当年村子里唯一上过大专的学生，后来做了公务员，家里的生活才渐渐好起来，可以说是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实践者。
陆爷爷想把知识传家的理念延续下去，奈何陆爸爸不争气，直到陆过上学，才让陆爷爷重拾希望，这才有了陆过去B城读高三的一年。
不过此时的陆过站在这里却明显不是为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只见他伸长了胳膊往里面摸索着什么，脸抵着玻璃，被挤压出各种形状。
半晌之后，突然哗啦一声响，陆过脸上露出笑模样，等陆过胳膊抽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铁盒子，长宽比A4纸大点，有两三公分厚。
擦干净盒子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张卷成筒状的海报；
一个普通的黑色口罩，右下角的位置绣着一个白色的字母R；
再就是一条银色的素链，接口的位置被做成了骨头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吊坠。
因为链子的材质不过关，好些地方已经生锈，陆过摸了摸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项链，银光闪闪的样子显然价值不菲，这是工作后用攒的第一笔钱买的。
除了有次断裂拿去修，陆过都没摘过。
陆过掀起防尘罩，在沙发上坐下，没找到纸巾，干脆用衣角仔细擦拭着那条生了锈的链子，只是不管他怎么擦，都恢复不了它原来的样子。
无奈的放弃，陆过拿起海报，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只有一个人的背影，头微微侧着，一个普通的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似乎正回望着海报前的人。
黑色的外套上一个大大的字母R，张扬热烈的似乎要从二维的纸面上爬出来--Ray。
DJ界的传奇，打破DJ舞曲固有印象的第一人，第一次参加比赛的电音舞曲十年不衰，此后更是蝉联DJ世界大赛五届冠军，却至今无人窥得真容。
Ray每次露面，口罩是标配，众人从故作神秘、刻意炒作等的猜疑，到慢慢接受，至今黑色口罩已经成为Ray的标志，每次参加音乐节，粉丝都会自觉戴上黑色口罩，这也已经成为R粉的标志。
只是看着这些东西，陆过都忍不住扬起嘴角，这些都是他的青春，懵懂中的悸动总是格外动人，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他喜欢Ray已经十一年了啊。
可也不是没有遗憾，陆过至今没能买到海报上的外套。
印有R标志的黑色外套，是Ray第一次参加DJ世界大赛时穿的，后来和世界知名品牌合作推出联名款，但也只出了一百件。
那时候的陆过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根本没有购买能力，只能遗憾错过。
还有一个原因，即使陆过买了外套也不敢穿，陆妈妈那一关他就过不去，看盒子里的小玩意儿也能知道，作为高中生的陆过偷偷摸摸买了能力范围内的其他仿品，唯独没有外套。
将底下垫着的绒布整理好，陆过又把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回去，重新把盒子塞了回去，走了几步觉得不放心又折回来，放了几本书压在盒子上面做伪装。
大年初二，一家人去看望姥姥，吃完饭陆驰和一帮小的出去玩，其他人没事闲磕牙，说起前几天相亲的事情，陆过这才知道这里面还有大姨家掺和。
大姨夫家表哥在厂里开铲车，工厂就是黄俊他爸的，老板儿子的性向前两年就闹出来，厂里人都知道，有和表哥相熟的，知道陆过的事情。
前几天又听说老板儿子离了婚有儿子，这才撺掇着表哥说说，大姨找到陆妈妈，陆妈妈虽然对这家人的行为做派不喜欢，但前几年的风气就是这样，也不好直接驳了大姨的面子，于是就有了昨天那一出。
只是谁也没想到亲事没成，反而闹得不欢而散，今天一大早表哥接到厂里电话让去值班，好好的休假也泡汤了。
厂里有专门的值班岗位，说白了就是因为陆过的事情受了连累。
本来陆过心里也挺过意不去，但耐不住大姨几番阴阳怪气。
“……这孩子大了，就不听话，陆过小时候多乖啊，可不像现在，眼界高了，什么都瞧不上，找个对象和公主求亲似的，胖瘦都不行……”
“……孩子还是在身边的好，人老了老了，不就图个儿孙满堂，陆过出去这些年，你老俩口在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帮不上忙，钱没挣多少，人也不在身边，你说你们图什么，白白把心浪野了，在外面闯荡这些年，也没见挣多少钱……”
大姨夫家有钱，表哥工资也不错，早早的在城里给孙子买了房子，这几年眼看着飘了，谁也不放在眼里，陆妈妈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大姨，说那么多你不渴吗？来，吃个橘子。”陆过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你也别嫌大姨说的难听，等你到了我和你爸妈这个岁数就知道了，这嫁人还是要找个条件好的，别管模样好坏，这老了都一个样，还是得钱攥在手里舒心，你舒坦了，你爸妈也能沾沾光。”
他爸妈沾不沾光不知道，表哥能沾上光是一定的，听大姨话里的意思，难道黄俊还没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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