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云霁立时发现他神情不对,一副呆愣迷茫,当机立断拉住他,一掌拍在他脑门上,那掌意带着一种清凉之气,果然,片刻后,姑慕遮眼中一片清明,怪异地看向云霁,“咦,我怎么在这?你又怎么在这?”
云霁道,“我们入了幻境。”
姑慕遮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云霁,丢失的记忆似乎也都回来,“这个幻境有古怪。”
他与云霁对视一眼,纷纷明白对方的意思,什么幻境会如此真实?
然而这会功夫,买红豆的人又来了,“各位乡亲,红豆今年要得多,价钱也不同以往高,你们现下肯卖多少?”
这时候场景终于不同,有人说,“这红豆价钱怎么一年比一年贱了?”
然而此类话嘈嘈杂杂,淹没在人群之中。
村民们去准备红豆。
姑慕遮与云霁躲在一角,他感到奇怪,“这是个什么环境,什么红豆买卖的,为什么会将我们困住?”
云霁却敏锐地发现,那些村民,不仅是村民,除他二人之外,所有人的脚步悬浮无力,目中无神,就收起了街上的红豆,然而他们收红豆的动作整齐划一,一下一下无意义的重复,十分怪异。
姑慕遮也感到诡异,“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他是知晓去合欢门要过红粉岭一段幻境的,然而此时眼前环境莫名其妙,世人常道扰人心智,却不知这又是个什么扰法?半分头绪也没有。
日渐西沉,云霁思忖姑慕遮既已醒,那他那父亲母亲不知是否还在?
而远处竟来了个姑娘,不过二八年华,柳绳系发中,花环戴头上,朱砂点额间,一身青绿色细棉布衣裳 ,脚踩草鞋,近来看时,圆目灵巧动人,笑得“春意盎然”,哼着歌曲跳来。
“俏俏,你总算来了,快去和买红豆的阿庄说,今年的红豆太便宜了,问问能不能再贵些。”老婆婆握住了他的手。
“俏俏,实在不行,你去问问你那个……”有个小姑娘轻轻附耳过去,“你的情郎,这生意不就是你的情郎介绍的么?你问问好不好呀?”
一个个婆婆,婶子,大娘,姐姐,妹妹百般央求,千般询问。
俏俏没了办法,只好说,“好吧,我去问问阿哥。”
她慢悠悠又走回去,然而,分明没有人注意到姑慕遮与云霁,姑慕遮却见她冲自己笑了又笑,云霁又径直走到人群里,他身形高大,而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姑慕遮跟上去,问,“她们看不到我们。而且,你发现没,这些人都是女的,一个男的都没有。”
云霁自然也发现了,“凡间一些地方,倘地处偏僻,贫困穷苦,家中男子皆离乡谋生。 ”
姑慕遮感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们如此心心念念卖红豆倒也是有迹可循。”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都有猜测,这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幻境,反而像是某一个地方场景的再现。
“不过也是奇怪,就算有些男子去外乡了,难道村里一个男子都不肯留下,”他有些兴奋,“哎,看来这幻境也不是十分完美,顺着这个找,说不定就出去了。”
姑慕遮想着男子都去哪了,竟留着家人在家……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些片段,几乎半月的走马观花让他的脸色寸寸白了下去,紧接着控制不住地气喘吁吁,死死盯着另一个方向,飞快跑了起来,那小屋悄悄卧在那儿,门扉紧闭,浑然不似有人居住。
然而姑慕遮嘴唇嗫嚅着,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那门开了,那样平凡地唤他,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斜阳下。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个没有脸的人,只是下一刻,那空白的容貌被雕琢,被描绘,缓缓展现出了另一种容貌。
姑慕遮呆呆喊,“爹?娘?”
正待上前去时,一股熟悉的清凉扑向额间,清明再来,再一看,小屋还在那儿,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云霁。
姑慕遮罕见地变脸,“你做什么!我爹娘呢?”
云霁见他神智清明,劝道,“那非你爹娘,而是幻境所变!”
姑慕遮咬牙,“我当然知道是幻境,可我都陪他们半个多月,难道……我再看看他们也不行吗?”
云霁微微拧眉,“你不要为幻境所迷。”
姑慕遮气急败坏,“我就是要为幻境所迷,你管得着吗你?这会要是江城在,你看到是幻境你!”是不是还自行一掌打死呀!他气在当头,仍是住了口,眼眶却红了,一扭头跑了。
云霁正欲追,却在手中接到一点水迹。人影已然远了。
姑慕遮越飞越快,灵气飞快消耗,几乎要缩地成寸,阵阵狂风打在他脸上,刺痛,但是,刺痛慢慢令他清醒,冷静下时,不知道跑到了哪个林子,开始懊丧起来,他苦笑,刚才冲云霁发火做什么,他是为了自己好,这下好了,自己还等着人家的血救命了,这会要是再不和好,自己难道还要再去偷去抢?
他在林中四处乱逛,只想着云霁能感应到自己的位置,真要来找他,也不必担心找不到,他仔细观察起这片林子,同样地,是片红豆树林,浓密,茂盛,姑慕遮这会才发现自己走来走去都在这个林子里,就好像这些红豆树会动似的,他又尝试再走,仍在原地,头上已有了细汗,尝试传了个灵符。
身后一道剑光轻掠而下,红豆林中瞬间开出一条路来,姑慕遮喜上眉梢,兴冲冲跑过去,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先前与他吵了一架,也不是,是他骂了云霁一顿。
“云霁,还好你找过来了,不然我得困在这了。”他还是套了个近乎。
云霁脸上不见生气,也不见高兴,只是一张脸放在那儿,什么也瞧不出来。
然而姑慕遮见人看三分,知道云霁是真没生气,才放下心来,“你说这怎么这么多红豆树?而且,虽说是灵树吧,也没见过这样的,像会动。”
云霁向前一步,姑慕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一点光亮透来。
这一片红豆林后,天明气清,耳目一新,一株红豆树亭亭迎风而立,树前站着一男子,清风不吹,满衣莲瓣,片片飘然,朝露不映,从容雅态,对树而思。
姑慕遮正想要上前,却被云霁拉住,他只好说,“你看呐,这是个男的,指不定知道这村子里的什么。”他们隐匿在树阴里,一步阴,一步晴,挨得极近,声音极轻。
男子并未发现什么,他那从容的神色有些变了,从地上捡起一串红豆,遥望远方,顷刻悲伤,前人诗篇脱口而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念罢竟已眼含热泪。
他撷了一支红豆枝,枝上满是红豆,遗下一方丝帕,帕上……
“云霁,你看,是个绝代佳人!”
姑慕遮在他走后捡起那方帕子,恐怕又是一个虚幻之境,姑慕遮这样大的声音,他竟也没有回头看,姑慕遮看着那帕子上的女子,分明是那个俏俏,又回忆起方才那人的样子,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这分明是一本怪谈录里记载的,刚才那男的是三百年前的雁西风,此人是不世出的豪杰,顶尖的正派人士,后来不知怎地修为尽丧,也无法重修,从此销声匿迹了。”
他年少无聊时,只能成天靠这些闲书打发日子,看过几本奇闻录,书册上还印了这人的相貌。
“原来是为情所伤,”姑慕遮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唉,想来如他这般的奇男子,不为修炼,也怕情劫呐,也不知道我的是不是也要受这个伤,吃这个苦。”
发现云霁的眼神有些莫名,他非常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云霁,如你这般的,不遇则已,一遇,总是比他还苦……”姑慕遮一时又觉不太好,诅咒了这么一个俊秀郎君,“甜的,像糖罐子一样哈哈哈。”
云霁却说,“三百年的人物,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姑慕遮微微一愣,“这是幻境。”
云霁缓声道,“这是幻境,他却如此年轻,想必真人早已陨落,一路我们遇上无数红豆树,他又对树吟诗。”话音落下,手中长剑已起,决然挥向那株红豆树。
姑慕遮笑吟吟看去,那红豆树却与别处不同拔地而起成一女子,那女子正是手帕之中所见。
“俏俏姑娘,你不是该找你的情郎吗?”他们修炼之人,那点窃窃私语瞒不过他们。
俏俏很惊讶,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她不高兴的样在也十分娇憨,“你们为什么不跟过去?”
“我们为什么要跟他走,”姑慕遮咧嘴一笑,“你看看,你这株红豆多好看,我们才要多看看呢。”
俏俏露出雪白的牙,坏笑起来,“既然你不跟他走,那只好跟我走了,”
林子里突然涌起阵阵浓香,红豆树枝疯狂长出,朝姑慕遮二人袭来。
姑慕遮轻轻一跃,掌气如刃,无数枝条掉落,云霁剑光一出,又是无数。
俏俏只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数目耗费她多年心血,那些红豆更是无比珍贵,登时两眼一汪,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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