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春初,落英缤纷。
子夜逝去,黎明已至,天边一抹缇色,与宋府早就高高挂起的红绸缠绵着,而比那此起彼伏的红更为夺人眼的是宋府之中大片的落樱。
随着天色的变亮,府中也开始热火朝天起来,仆从进进出出,人声鼎沸,尤其是那落樱院更是热闹非凡。
唯独一处院落,既没有挂红绸、贴红纸,也没有繁忙的仆从,安静的仿若另外一个世界,只有院中种着的四季桂枝头上零星挂着金黄色的小花。
宋云则闻着院中淡淡的桂花香,轻咳了两声,换上榻上的红嫁衣,坐在梳妆桌前,从空荡荡的梳妆匣中取出唯一的檀木梳子,空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拿着木梳子动了起来,杂乱无章的梳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头,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头,永结同心佩。”
刘筠筠持着宛如羊脂的白玉梳,慢慢地为坐在铜镜前身着红嫁衣的少女梳着头,梳完一次头,念完一句吉祥语,慢而有序:
“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尾,多子又多寿。”
宋云则胡乱地念完最后一句祝福语,将檀木梳子放回梳妆桌前,拿起旁边叠好的红盖头走了出去。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好啦,我们悠然今日就要同伯爵府沈家的独子成婚,日后便是伯爵夫人,权势滔天、富贵非凡,悠然,你一定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
刘筠筠将白玉梳递给旁边的侍女,看着镜中面容姣好的女儿激动道。
宋悠然回握着刘筠筠的手,憧憬着未来,面露幸福,却忽然低下头,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可母亲,云则妹妹她…”
“宋云则那晦气玩意儿今日虽和你一同入门,可不过也就是个妾室,等回门儿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掉就好了!”
刘筠筠十分嫌弃道。
“母亲,她虽然是父亲和原配江夫人的女儿,可也是宋府的嫡出二小姐,我与她也是血亲…”
宋悠然压下心头的兴奋,故作不忍。
宋悠然虽这么说可是心中却巴不得宋云则早点离开,好让她与母亲名正言顺的成为宋府的嫡出大小姐和嫡母!
要是让她日日都见宋云则,她就总能想起素竹说的那些侍女小厮们总是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不配为嫡女,不配为伯爵夫人。
“好,我们悠然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不动她,不动她!”
刘筠筠顺着女儿的话痛快的答应下来,心中却细细思索着,打算找个地方让宋云则“隐居”,只要宋云则老老实实地待着,不作妖害她女儿,让她女儿心中不痛快,她也不是不可以对宋云则好一些,但前提是她能够活下来…
另一边,宋云则一身红嫁衣,手中拿着红盖头,失魂落魄的走出小院,虽未施粉黛,却依然可见明眸皓齿,只是露出的皮肤过于苍白,头发毛躁枯黄,手上也有着厚厚的茧,不像是正值美好年华的少女,在宽大的红嫁衣下,隐约可见少女瘦骨伶仃,手腕好似一捏就断,想必是近些年受了不少的苦!
“屹川,明明与你定亲的是我啊,你为何非要与我退婚,转而去娶他人,又为何偏偏是我的庶姐宋悠然?”
宋云则踩着满地的樱花,如同一具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来到人烟稀少的后院,院中的湖边虽偏僻人少,却依旧被下人布置的红艳艳的。
湖水深邃无比,对宋云则而言,仿佛蕴含着不可抵抗的吸引力,她好似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对她说:
“来吧,来吧,走进来,你就解脱了,你就自由了…”
“不,不…”
宋云则嘴里呢喃着,心理十分抵抗,她努力的想要将腿向后移动,可是终究是徒劳。
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把在湖前僵直发呆的宋云则用力的推入湖中。
“宋大小姐,不要怪我们害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大人又怎会和公子争吵不休、家宅不宁,你就是一个害人精!”
“日后,只要你不在了,我们府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阵刺耳尖细的声音随着宋云则的身体一同划破平静又深不见底的湖。
宋云则在湖中张了张嘴想要喊叫,一只手紧握着红盖头奋力的挣扎着,可是湖底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脚踝,越是喊叫、挣扎就越是被更大的力气拽入湖底。
可是自从刘筠筠被父亲扶正后,就总是苛待于她,把院中的侍女全都调走不说,还时常没有饭吃…
长期以往,宋云则自然瘦弱杂乱得像只长期流浪、无人管的野猫,更何况这两日大家都忙于宋悠然大婚之事,一个名声不好又被父亲继母厌弃的女儿,自然是无人在意的,到今天早上为止,她已经有近两天没有吃饭了,又有多少力气去挣扎呢?
宋云则感觉身体不断地向下沉,逐渐地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可仍然用仅剩的力气死死的抓住红盖头不放。
“那是阿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是她亲手为我绣的,满心欢喜的为我绣的…”
从前,她是不爱唤“阿娘”二字的。
自从刘姨娘被扶正后,父亲和刘姨娘逼迫她唤继母为“母亲”,她不唤,便用打伤或发卖她院中的人来教她各种“规矩”,后来,她学会了“规矩”,母亲不再是一个温暖而又美好的词,阿娘才是。
宋云则意识模糊的看着红盖头,恍惚间,她觉得手中的红盖头不再冰冷,很是温暖,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是错觉吧,或许,我就快要死了,阿娘,是你来接我了吧…”
看着红盖头,她好像又见到了去世多年的娘亲。
宋云则的阿娘江若辞不喜欢在昏暗的房中绣花,她便在棠溪院中摆了一张圆圆的大石桌,旁边放着几个小石凳,坐在上面边晒着太阳边绣红盖头,而宋云则就在旁边吃着海棠酥看江若辞绣红盖头。
“母亲这样认真是给哪个要出嫁的姐姐绣的呀?”
宋云则满腹疑惑的问道。
“是给我们云则绣的,云则,以后母亲要是不在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母亲说的话,宋云则要自由,要做自己!还有,这红盖头待云则成婚时一定要用上!”
宋云则吃完手中最后一口海棠酥,又将邪恶的小手伸向桌子上仅剩的一块儿海棠酥上。
“知道啦,知道啦,母亲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云则都记得牢牢的,不会忘记的,母亲放心好了!”
江若辞放下手中绣得乱七八糟的刺绣,拿出帕子给擦了擦宋云则嘴边沾上的酥皮,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宋云则的鼻尖,轻笑道:
“你呀,记得就好,小馋猫。”
“夫君,整个棠溪院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云则的踪影!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看好那丫头,平日里也就罢了,可是今日是她们姐妹俩进门的日子,我寻思着这两日就不拘着她了,想让她松快松快,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
刘筠筠一看见宋何年就抱着他的手臂泪水涟涟的诉苦。
“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丫头还给我找麻烦!夫人,宋家那边催得急,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
宋何年阴沉着脸看向棠溪院的方向。
“夫君,今日主要还是悠然和沈家大公子成婚,云则也只是一个姨娘,不如同伯爵府商量商量,她晚两日再进府应当也是无碍的,悠然他们两个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当然了,我们还是要加大人手去找云则的。”
刘筠筠强压着心头的不满,细声细语的劝解着夫君。
“哎,那便依夫人所言,等她回来,定要家法伺候!”
宋何年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出去,见伯爵府来人又笑盈盈的上前搭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今日的倒春寒冷极了,这门婚事两府也办得好极了!
宋悠然顶着红盖头被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迎入新院,她的夫君沈屹川在前院与人觥筹交错,唯有宋云则沉睡在寒冷刺骨的湖水中。
回门那日,宋悠然早早儿的命人备好了回门礼,和沈屹川一同回宋府。
“不好了,不好了...”
宋悠然听见声音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眼生的小侍女慌慌张张的大喊着跑进大堂。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没看见大小姐和姑爷来了吗?”
刘筠筠阴沉这脸,仿佛要一口生吞活剥了那小侍女似的。
“夫人,是,是,是二小姐,二小姐在,在湖里飘着!”
小侍女自知自己犯了错,连忙跪下请罪,又满脸写着害怕,唯唯诺诺的回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小姐怎么会在湖里飘着?琉璃、玛瑙,让这丫头带路,你们跟她一起去看看!”
刘筠筠心里虽早有猜测,可还是莫名其妙就惊得浑身冒冷汗,强行稳住心神吩咐身边的贴身侍女前去查看。
片刻后,三个侍女回来了。
“回夫人,是二小姐去了,穿着一身红嫁衣,看样子应当是在大小姐成亲那日投湖自尽的!”
琉璃上前回复道。
“好生安葬了吧,她好歹也是我宋府的嫡出二小姐!”
刘筠筠看着女儿煞白的脸和女婿的厌恶反感,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
自此,宋悠然彻底摆脱了她的恶毒嫡妹,是宋家现如今唯一的嫡女,也是伯爵府大公子唯一的妻子。
一年后,宋悠然喜得一子。
嫡子出生半年后,伯爵病重去世。
传闻自从十几年前伯爵夫人去世后,伯爵就一直愁眉不展,还总是与唯一的儿子争吵,直到这位儿媳进府,府中再无争吵,待嫡孙出生后,伯爵更是时常笑容满面,连去世时都是面带笑容的。
从那以后,伯爵夫人贤德、孝顺之名闻名天下,不,应当称为新任太子妃。
老伯爵死前向皇帝呈上一份罪己书,道出嫡子沈屹川是皇帝与皇后之子。
帝后对这唯一的且流落在外的嫡子愧疚不已,不仅没有追究伯爵的罪责,还厚葬了伯爵,甚至不顾沈屹川的阻拦,直接将其封为太子。
三年后,皇帝病逝,太子沈屹川登基为帝,闻名天下的太子妃宋悠然为后。
此后,帝后携手,相辅相成,他们的故事被世代传唱,流芳百世。
————《庶女为凰,大小姐她举世无双》全文完
一身青衣,本该趴跪在蒲团上昏睡的宋云则,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庶女为凰,大小姐她举世无双》书名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会改的。
缇(ti)色:这里指一种介于黄色和红色之间的颜色。
三梳礼:
一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头,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头,永结同心佩。
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尾,多子又多寿。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传统婚礼婚俗,通常是新娘母亲为新娘梳头,寓意着出嫁前对女儿的祝福。
前几天表姐结婚的时候舅妈有说过这个祝福语,百度上应该也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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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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