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好在酒店也已经恢复了供电，陆寻归不必再打着手电走在漆黑的走廊中，他的手里还提着打包好的饭菜，热气从上面溢出轻轻贴上他的指尖。
这还是有一点灼人的，不过陆寻归当前也分不出精力来关注这一点。
他喃喃地念着从零开始，回忆拉扯着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却在目光触及天花板上那垂挂着的水晶吊灯时，苦笑了一下。
“谢谢前辈，我早就饿了。”
季常安看见陆寻归提着饭进来，兴奋的起身，他夸张的张开双手挥了两下，然后刷的一下溜下床，在陆寻归出声阻止前拉好椅子一屁股坐下，睁大一双棕色的眼睛望着他。
一副我好饿，我想吃饭的样子。
当然，陆寻归知道这是对方夸张化的表演，不过真对着对方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饭盒被拆开，饭菜的香味很快充斥在房间里，在季常安的又一声惊呼中，陆寻归背靠着椅子放松的坐着，思绪却逐渐飘远
他很少会去纠结那些突然模糊的记忆，毕竟人本身就善于遗忘，时光流逝时总会以别样的温柔带走他的部分回忆。
但，唯有那段时光，开始时甜蜜，收尾时却犹如刀刻生凿般在他的记忆深处撕出一道记忆分明的裂口，无法忘怀，无法释怀。
他是从一片河流中被好心人救上来的，彼时，正是寒冬，空气都带着一股直扎肺部的尖锐寒意，记忆的开始是在医院的病床。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空茫，或许是寒冷的刺激，或许是过去的记忆并不美好，他忘记了一切。
他们从他的衣服里翻出一张被塑料包裹着的纸条，上面写着陆寻归，他的名字，他醒来后唯一拥有的身份，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无法提供任何可以寻找他的家人的线索，警察调查了周边所有的监控，走访了周边居民，都找不到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刻掉入河流中，也找不到他的家人 。
当时，他才多大来着？不记得了 。
后来，他就住进了孤儿院，开启了他的新生活。
他有着一段完全空白的过去，他必须如同初生婴孩般磕磕绊绊的学习，因此，他错过了加入同龄人游戏的机会。
孤单的滋味并不好受。
十二岁那年，他因为救了那个孩子而被那一家人收养，然后，他就拥有了家。
这是开始。
美好的家人，温暖的童年，他握着幼年弟弟的手许下期许，隔壁邻居家的女孩时常会来窜门，她很喜欢小小一只的弟弟，对于他这个后来的成员也很照顾。
于是，她成为他睁开眼睛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家人的陪伴，友人的关怀，他于是得以长大。
陆寻归无比珍视他所拥有的家人和朋友，他曾以为这会是永远。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染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染血的日记本，和那道正在下坠的身影。
他不敢去面对那一双悲痛的眼睛，不敢直面那一片怒火，他不想被对方放弃，也不想离开……
可他本不无辜，于是，他缀在真相的尾巴上，在对方的决绝中，在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后，终于也失去了他所珍视的唯一家人。
后来，他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那个曾经的家。
这是结尾。
“前辈……”
“嗯。”
陆寻归回过神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狼藉。
季常安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不知对方回想起了什么，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忧伤而在忧伤之下又夹杂着一抹别样的平静，于是他试探着开口。
“我可不可以……”
“不行。”
不出意外的被打断了。
“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早点赶路回去。”
丢下这么一句解释，陆寻归像是没了说话**，只是安静地收拾着垃圾，在季常安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起身关了灯，将对方的一切未尽之言尽数都关在门后。
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他偏过头看着一旁扎着马尾的少女，模糊不清的蓝白校服，以及对方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灿烂笑容。
“怎么，和小桉吵架了？”
他停顿了一会，才倔强的小声道：“没有。”
“噗……”
他别扭的样子似乎逗笑了对方，少女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回头我去和小桉说，他会理解你这个哥哥的。”
“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说就好……”
“哥！”
就在他纠结如何开口时，少年的眉眼带着兴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生日快乐！”
很精致的礼盒，蓝色的包装，红色的丝带，打开礼盒装着一个十分漂亮的水晶球，水晶球里一条鲸鱼正跃出海面，少年上前抱住他。
“哥，别担心，我们是家人，我当然是向着你的，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努力的想看清对方隐藏着的情绪：“你和他的……”
他没有说完，因为少女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把他原本顺贴的头发揉乱，也堵住了他的未尽之言：“自己的事还没搞定就来关心姐姐？放心吧，我们有分寸，最迟下周，一切都会结束的。”
“嗯……”
他接过对方递给他的本子，零号起点，她说这会是一次有趣的冒险，应该取一个有意思的名字。
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不是她，莫名的恐惧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看见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
“她呢？”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
沉默
“她还在里面对吗？”
对方沉默的低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本子扔回对方怀里，在对方骤然间惊恐的神色中反向冲进那一片灼烧着的红中。
她攥着他的手。
“不要告诉小桉发生了什么。”
“一切结束后，从零开始。”
归零
白色的挽联，肃重的灵堂，九尺之下躺着一个曾经鲜活的少女，他目送着她的离开，为着一个结束。
“哥哥，所以你明知这一切，却还是任由它发生对吗？”
雨很大，水滴顺着发丝滴落，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企图在那么一片模糊的雨水中看清对方的脸，来时的伞已经被他丢在了脚边。
在对方清晰的愤怒和失望中，他明白这一切已经走向了结尾。
“我明白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哥了，我们也不是家人。”
比起证件上被划出名字，果然还是听到对方的亲口承认更令人心如刀割。
所以？再度回顾这些，是为什么呢？
仅是让他在梦境中回顾过去的痛苦吗？
“从零开始。”
她神色严肃，满脸认真。
“在一切结束后。”
“当年的事再度重现了。”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
陆寻归从梦中惊醒，寒意覆上他的身体，他迷茫的睁开眼睛，努力回忆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但记忆却如同潮水般褪去，难以抓住。
此时天还未亮，因为阴云还未散去的缘故，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陆寻归起身来到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灯依旧绚丽，路边的灯光连缀着流向远方。
忙完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摆脱这些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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