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院从外面看上去很是气派,足占了十几亩地,周容再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院落了。若是周容去过梁国的都城,便会发现这座宅院的墙漆砖瓦不过是粗糙的俗物,与素有“贵金之国”之称的谢国皇城相比,就更不过只是些泥土尘埃罢了。
但此时的周容只不过是个食不果腹的贫家女孩,因此,在近距离面对这座从前只能远远看见轮廓的府邸时,还是没能忍住赞叹。
“哇,你家好大啊!”
凌钰略皱眉头,看到周容抱着回廊下的柱子,探着脑袋上下打量院里的假山和绿竹,像只挂在树上的小猴子。
一个家丁从石门内快步走出,向周容稍弯身子:“小姐好。”
周容穿着不知打了几个补丁的灰旧棉衣,与周围鲜妍的景色格格不入,方才心里满是新奇,此时见到生人便觉得窘迫,不知要将手脚朝哪摆,只得点点头,凌乱的黑发支棱在头顶上,顺着风在空中乱摆。
凌钰面色似乎不是太好,家丁附耳向她禀报完后,她脸上的阴霾变得更深了。
周容的眼珠不安地颤动,心内颇为忐忑。
凌钰简单吩咐了几句,沉思片刻后将其挥退,面上倒没有那种暴风雨欲临的肃穆感了,只是依旧有些冷,仿佛不久前那个纵马狂奔的凌总镖已经被她丢到外面了。
“我想带你见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凌钰走到周容面前,把她从栏杆上扒了下来。
不知为何,周容本能觉得,凌钰口中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也不是说凌钰真的这么神经病,要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回家见一个不重要的人,只是说,周容心中很有些遗憾。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带我上你家来。”周容丢掉凌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她的脸颊边没什么肉,看着有些阴郁,冷得像个大冰碴子。
“哈哈,”凌钰眼里闪着精光,用颇为不怀好意的眼神缓缓扫视周容,“你今年多大了?”
“……”
这人不会是个变态吧?!!
早知道我就在袖子里藏把小刀了,还能拿出来攮脖子捅死她。唉,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要是今日我死在这里,不知有谁会记得我,又有谁会怀念我。
不行,我还是不能死!!
周容弱声弱气地应声,顺便擤了把鼻涕:“虚岁……十七。”
“你今年的生辰过了吗?”
“过了……刚过。”
“嗯……那你倒是也不算太大。”
“……”
凌钰揽着人朝府内走去,穿过一两道门,原本冷清的院落便格外热闹起来。
周容冷眼瞧着,发现其中大多是负责府内事宜的下人,似乎都不怕凌钰,反而有说有笑的,只是手中都有活计要做。
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只是脑袋有点坏了。
凌府从外面看很宏伟,里面倒挺曲折迂回的,一层回廊连一层回廊,一方小院临一方小院,有时觉得走到了头,忽又柳暗花明了。
有钱人的宅子都是这个样吗?周容年幼时总是偷偷翻她娘的书看,虽然字不识得几个,但画还是能看懂的,有些书上面会有版画,花鸟虫鱼,还有一些周容根本没见过的兽类,当然最多的是人,还有许多各种各样别致雅观的雕梁画栋。
这样亲眼见到画上的漂亮院落,对周容来说还是第一次,没想到当真有这许多花草。若是让这些达官显贵与真正田野间肆意生长的花草相处在一起,他们反倒便不愿意了吧。
像凌钰这样的人,一定有个很好很好的出身,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并州吗?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周容飞快地瞥了凌钰一眼,只见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洒脱模样,说不出的意气风发,教周容心中泛起淡淡的羡慕。
凌钰走得很急,像有鬼在屁股后面追,周容在肚内暗骂她是赶着去投胎。没过一会儿,四处飘荡的饭菜香味蹭到鼻尖,又热又香,周容自己也急起来了。
厅内只有两个侍者,显得有些冷清,小桌上的饭菜倒是精致,只是屋子里面空落落的,与画上富贵人家的陈设打扮很不一样。
屏退厅内的其他人,凌钰客气地请周容坐下,周容按下心中的疑惑,局促地端坐在檀木交椅上,只觉得怎么坐都坐不舒服,伸手一摸,竟从椅面上拔下一个尖刺来。
这么大一个府邸,却像是个空架子,桌椅都没有几件,更别说什么摆设了,似乎一切都很从简。
凌钰又是凌总镖,那送镖的那些人又住在哪呢,自己好像一个都没有见到。
周容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加上桌上的不知什么肉实在很是美味,因此面上依旧平淡,细看能发现吃得格外起劲。
“我有意为你引见一位高人,不过那人不在,倒令我的心意白付了。”凌钰郁闷地托住下巴,眼睫毛一眨一眨,像只愁苦的小兽。
“……什么高人?”周容有些期待,但又很是清楚自己的德行,“我有什么值得被引见给高人的地方?你要找锻刀的也应该找白老。”
凌钰喝下手中酒,咧嘴只笑不说话。
“呵,不说就算。”周容只顾得吃,原本枯黄的面色似乎都有几分红润了。
“你愿意来我这儿吗?”
过了好半天,凌钰才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周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变态啊?”
凌钰骄矜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我怎么变态了?”
“我吃得好好的去你那干什么?!你再不自重我走了啊!”周容把嘴一擦,扶着桌子半站起身,准备随时跑路。
“我自什么重啊我?”凌钰有些莫名其妙,理了理衣服袖子,突然明白周容在想什么,笑骂道,“你省省吧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女人。咳咳,我是问,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帮我追查手上的一个案子?”
周容有些后悔,那些街头闲人说的风言风语果然不能当真啊。
“什么案子?”
凌钰笑了下,神秘道:“惊天大案。”
现如今天下共分九州,凡人与修士居于人间九州,一般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但在九州边界,西南群山之上,另有天上三洲,亦称为神族三洲,神秘莫测,凡人莫能扰。
这小小的澧水镇,就在九州边界地带。
古蜀国公主近日途经此地,丢失银白色长剑一把,据说公主本人颇为恼怒,对此地民风很是不满。澧水镇虽在边界地带,仍归属梁国治下,恐影响两国外交往来,因此凌钰受命替公主寻回宝剑。
周容听到这里,已经很警惕:“丢东西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透视眼,你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的东西,我到自己梦里去给你找吗?”
“哈哈哈哈哈,”凌钰又笑,笑得欠揍极了,“你知道当年云外宗代天下修士跟四国签订的协议吗?”
周容听得一知半解,只勉强提炼出“修士”、“协议”这两个词。
“我怎么会知道?不知。”
凌钰的手指在桌上比划,似乎要重现当年的场景:“这份协议里面有一条,是修士不得未经允许擅闯凡人居所。”
周容皱眉:“那你……”
凌钰嘴角挂着浅笑,颇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傲气,像只细长脖子的大白仙鹤。
周容盯着她沉默了会儿,又问道:“那你的手下……”
凌钰还拿着那副但笑不语的腔调,周容吸了口气:“你就没有不是修士的手下吗?”
“哈哈,”凌钰悠哉地晃着杯中酒,“当然有,只是他们没有用。”
“什么没有用?”
“不如你有用。”
“……告辞。”周容果断起身。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急着走啊。”凌钰拽住周容的袖子,“嘶啦”一声,手臂处的补丁应声而裂,露出一团有些发黄的棉絮。
“……”
周容盯着自己的袖子,用手指把那团棉絮往里塞了塞,平静道:“赔钱。”
凌钰忍不住龇牙:“你这人真是……唉,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不会赖你帐的,不过你要先听我说完。”
周容坐回去:“请便。”
凌钰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孩,明明年纪不大,却犟得像头秃驴,仿佛全世界在她面前都只是块木头,只有啃得动啃不动之分。
“公主的那把宝剑,从外观上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起码对凡人来说是这样的。”凌钰小酌了口酒,慢悠悠说道。
“只有修士,只有身负仙力的修士才能看到宝剑上面不寻常的光芒。而在凡人眼里,它就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银色长剑罢了。”
周容敏锐地察觉到凌钰话中的暗语,狂喜与不安同时在心里萌芽,追问:“那你找我干什么?”
凌钰眯着眼打量周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是个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的潜在修士。”
“……没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周容没有像自己预测的那样,在心里疯狂地嚎叫,甚至起来拍桌子,反而整个人变得飘飘然,手脚都格外轻巧了,只是血液在身体里乱流,流到了脸上、流到了唇角,充盈得让她想笑。
“没有就好,省得被某些邪修带坏了路子。”凌钰有点想伸手捏周容的脸,夸她真是个乖宝宝,最终还是忍住了,“替我找到公主的宝剑,我就把你引荐给我的师尊。”
“……好。”
凌钰颇为讶异地盯着周容:“你不问我点别的了吗,就这么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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