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流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把果子送回去后，他就没跟进去。
大家看了一眼他们周爷，也没说什么，速速搭肩推着小火车进去。
周流看了眼来电，五个，都是他哥。
他其实知道是因为什么了，站在那棵椰子树下，等待下一个来电的时候接听。
“喂，哥。”周流像一个听话的小孩，语气也沉敛不少。
他哥开口就只说了两个字：“回来。”
没有什么怒气，依旧那般冷若冰霜，可偏偏让人生出一股压迫感。
“哥，我跟一群人一起来，还有……凌云。”他慢慢道。
哥不是说，要他保护好他吗。
“我知道。”他依旧这般道，“我只是要你回来。”
……
“哥，我想过两天回去，行吗?”他这样问。
屋内传来吵闹的声音，他们喊着“对K”、“王炸”……
“明天，明天必须回去。”
周流不想打扰一群人的兴致，于是他只能口头答应下来，“行。”
明天，不打算回去。他不明白他哥为什么那么反对他来这儿，但是他不想那么听话。
今年应该不会搬家吧，哥哥事业搞起来后就没搬过了。
凌云探出头了，看见周流站在那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又回去了。
周流：“?”饶是他这样站着，兴趣也被吊了起来。
刚准备进去，凌云就推门出来跟他碰在了一起。
“怎么了?”周流问。
凌云手里提了盏小灯，很精致的琉璃灯，里面全是贝壳。
周流目光一下子全在那灯上面。
凌云把他挂屋檐下，随后又拿出了好几盏，整个屋檐都都是暖黄色的光亮。
“挺浪漫的。”周流笑。
凌云顺势坐在屋檐下，“是吧?我也觉得，所以我觉得北方冷，因为没有这些黄色的小灯。”
“北方也有。”周流坐下来，“大街上的灯都是暖黄色的。”
“靠，冒着雪的时候，我觉得再暖黄还是冷。”凌云道。
“你体寒?”
“我他么真体寒，不然也不能碰着点暖的就非得变成小鱼在浴缸里游来游去。”
周流乐了，“你泡澡就跟喝醉似的。”挺像条煮熟的鱼的。
凌云混沌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其实这灯，是我奶奶给我想的，我之前不是经常跑出去吗，我那时候还小，小学就给我送去要晚自习的学校，我就经常跑回来，有一回迷路了，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家，看到这几个灯的时候，眼泪哇地一下就出来了。”
周流摸了摸他的头：“还好没迷路。”
“所以他还有引路功能?”
“对!”
里面突然传出鬼叫，他们已经开始看鬼片了。
“外面热，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出来。”凌云说。
“那也好。”周流看着他。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等我。”周流说，“我洗个澡下来。”
等周流洗完澡下来后，客厅四个睡了两个。
刺小时：“你今天和云哥睡吗?”
周流想了想，“我睡哪都行。”
刺小时看了眼身边的谈聿，“算了，他睡沙发，我睡床，反正我扛不动他。”
周流没有说什么。
此时贺知楠已经要扛起卓等了，“各位，他挺不住了，我们先上去了，我们两个老熟人还是睡一间。”
“行。”刺小时回他。
周流推开门，凌云还在外面，他还是默默地坐在旁边。
要是以前，他只会跟猫仔坐在黑夜里，望着黑洞般的天空。
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黑夜带来的困扰。
可是在这里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不用头脑一热，一个电话来就出去干架。
“你会想老赵他们吗?”凌云问。
“我想他们干嘛?”周流说，“老赵虽然是个盲人，但是他自得其乐啊，瞎了还特别来事儿，不过像老赵的人多的是。”
这就是他这几年凭借着自己拉扯的人情世故。在南方里，凌云很皮，而在北方里，周流像是无所不能。
到了南方，就跟个邻家大哥哥一样。
凌云笑笑，然后毫无顾忌地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周流：“你困了?”
“嗯。”凌云说，“有点，不过我想等烟花。”
“你真信有烟花?”
“也许吧。”凌打了个哈欠，突然就道：“抱抱。”
周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凌云不等周流，面向周流腹部的方向，双手搂着他的腰。
周流瞬间僵硬得不敢动。
半分钟后，他才适应凌云搂着他的动作。
然后很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深海的幽香越发浓郁，刺激着他酥麻的心脏。
尾巴，终于不自觉地露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该回去了，轻声问：“凌云，你睡着了?”
凌云没有回应他，呼吸很平稳。
看来是睡着了。
他慢慢地把人的手从他身上拿开，然后一整个把他抱了起来。
长这么高，还这么瘦，真是的。
客厅，只剩下谈聿一个人在呼呼大睡，他抱着凌云轻声地往楼上走。
刚把人放床上，窗外突然就迸起烟花，“砰砰砰”的声音吸引了周流。
他还停留在把人放床上的动作，生怕这声音惊扰凌云。
但是一只手环过他脖颈，猛然把他的脑袋压下来，亲吻了他的唇。
一瞬间的柔软让周流回不了神。凌云又对着他眼睛道：“哥，能亲吻了吗?”
周流的尾巴摇晃着，却一把被凌云抓住，然后揉了起来。
周流心神一动，缠绵道：“能。”
像柔软的棉花，豁然打开了一个口，唇齿相碰。
门外谈聿喊：“卧槽，烟花。”
刺小时：“嘘，小声点，他们睡着了。”
而门内。
“操，硬了。”
“我帮你?”
“你也……?”
“早就……你……刚才一直在揉我的尾巴……”
……
第二日，本以为他们都会厌弃炎热的夏日不想起来。
凌云和周流刚下楼一看，他们已经在扒着窗户看海上升起的太阳了。
“……你们起那么早就是想看日出?”凌云问。
卓等：“这可是海上的日出，我们没见过，所以约好了。”
谈聿：“昨晚你们看烟花了没?特别是云哥，你的房间直接能看到。”
凌云脸有些发热，早上的空调也吹不散。
“没……没看。”他有些心虚。
谈聿：“那你可睡得真香，周爷你呢?”
周流也是有些无措，“我……也睡着了。”
“……”
“怎么感觉你俩怪怪的?”谈聿发出了疑惑。
凌云用咳嗽掩饰，“对了，去坐海上摩托飞艇怎么样?”
几个人顿时“嘣”地站起来。
“那样我们就能近距离看日出了，肯定能羡慕死侯三他们。”卓等道。
刺小时就笑笑不说话，“再见，我不去!”
谈聿：“为什么?就算你看惯了这里的日出，坐惯了海上的飞艇，但是也不能这么没激情吧?!”
凌云微微眯起眼睛。
刺小时神秘道：“去了可不许后悔嗷。”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谈聿头发在黏腻的海风中飞舞，虽然清晨很清爽，但是这也太清爽了吧。
他看了看前面狂野开飞艇的凌云，“操，你要是说这摩托艇是你开的，谁还有这个胆啊啊啊啊啊——”
凌云加了码速，就跟漂移一样在海上绕着圈，几圈下来，谈聿下艇，整个人都站不稳，头晕目眩的。
看的那几个人脸色发白。
连贺知楠也怕了，“你也没说你会开这个啊?早说我们就不来了……”
卓等木讷：“好猛。”
刺小时无奈，“我说了吧，反正他不怕海，胆子大的很，留给你们的是胆汁。”
凌云拍拍飞艇：“下一个。”
他们几个都后退。
原飞艇的小哥笑道：“放心吧，虽然他开得快了点，但只要你们抓住他就不会出事的，他以前还经常给我们顶班呢，虽然他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卓等：“好一个危险驾驶，这跟开鬼火有什么区别？”
凌云把墨镜放下，“你就说帅不帅吧?”
他们哪敢说不帅啊。
卓等：“简直帅毙了好吧，所以下一个人是周爷。”
周爷指着自己：“我?”
卓等使坏：“你敢说云哥不帅?”
“……”这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只是……
他看了一眼海，那种恐惧又出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心悸，所以心神都丟了半分。
“周流，没事的，我保护你。”凌云道，“你游泳还是我教的呢!”
凌云发话了，卓等贺知楠加上一个还没从晕眩回过神的谈聿一同推着周流。
卓等：“试试，从没见过周爷你有怂的时候。”
谈聿：“对啊，你可是周爷!是我们心中的形象之光。”
你们可真会乱给光添加色彩，试试就逝世是吧……
小哥立马给了他安全衣，直接把他往刑台上送。
凌云拉了起动绳，坐上去，“上来。”
他伸了一只手。
周流依旧犹豫，但手却被握紧。
面无表情。
“抓紧我。”凌云叮嘱他，然后悄声道，“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海上之旅。”
周流依旧没有回应。直到飞艇缓缓开动，他往回看，似乎终于觉得这片海滩眼熟。
凌云在前面呼啸，“周流，是不是很爽!”
周流抓着他的救生衣，看着飞溅起的海浪，又凝视着这片海。
没有言说。
他看着凌云转了一个又一个弯，直奔那开始高挂的太阳。
慢慢地，他把手放开。
凌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个回头，“周流，你疯了——”
扑——
飞艇已经开得很远了，而周流突然地落水，把正在飞驰的人给吓了一跳。
不仅如此，海岸看到的飞艇的工作人员都惊慌了起来。
而这边，凌云顾不上那么多，他紧急制停，把救生衣脱了，直接跳了下去。
周流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下沉，脑中突然想起了关于这片海域的记忆。
“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交朋友吗?”
他眼里满是兴奋，他渴望交朋友。
那时的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们远远地站着海滩处，还有庄柏哥。
而远处，正有一个小男孩在捡贝壳。
“不，阿流，你需要他救你。”周行风如是说。
小周流不明白，直到他被丢入了那片深深的海里，他疯狂地想呼救，可是根本喊不出声。
救——
我——
突然，一条带尾巴小人鱼从上面游下来，那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那个男孩就是凌云。
而他……为什么对海，或者说水这么恐惧，这一切并非是一次偶然。
而是早就被安排好的，这也许就是他哥为什么要他快点回来，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已经无法想更多。
他猝然睁开眼，就看到一条蓝尾的人鱼朝他游来，很轻松，也很漂亮。
尾巴随着海水摆动似在发光，而蓝色的眼睛却像发怒般着急。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对，他还是这条人鱼的男朋友。
他眼眶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进了眼睛，还是他掉了些泪水。
少年人鱼拉住了他，嘴里喊着：“周流，你疯了?!”
“你他妈还想我再救一次?”
“什……什么?”
周流被安全送回了海岸，也没人发现凌云刚变化的尾巴。
“快……人工呼吸!!!”
谈聿他们着急，他甚至撸袖了，凌云捏住他的鼻子，往他嘴里对。
没过一会儿，周流就使劲咳嗽，把海水一股脑吐出来。
他眼眶都红了。
凌云很生气：“我去你大爷，你非得放手吗?很危险的!”
不仅是他，凌云眼眶也红了。
这飞艇没人感兴趣了，他们快速回了凌云家。
人虽然捡回一命，但是凌云的后怕感是一点不消。
浴室的水声啪嗒响，他的心就紧得很。
等周流出来后，眼神也失色很多，他有点累了。
谈聿他们都在外面等他。
见人一出来，卓等便问：“没事吧周爷?”
周流摇摇头：“没。”
说话也寡淡。
“我想睡觉。”他道。
睡完觉之后，他应该会回岫城。
“行，”贺知楠说，“我们也不打扰你，我们给你点外卖，等你醒了吃。”
他点点头。
刺小时：“不过，云哥好像不太高兴……”
周流往房间走，见凌云就坐在桌前。
他们觉得氛围不对，赶紧下去各干各的。
周流进去就往靠近窗户的床边一坐，脑袋就垂在床沿。
很久以来，他待房间里都是这个状态。
他慢慢开口，“我当时没长脑子……”
说了这个，他又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都是一些混乱的片段。他全想起来了。
因为他哥监测了他掉水后凌云化为人鱼的全过程。
至于另外一件事，他还不确定。
他继续说道：“谢谢。”
突然，翻涌的陌生感袭来。
凌云的身形僵着不动，半晌，他慢慢开口，“你觉得你应该只是对我说谢谢吗？我救了你两次，小时候你是不是也来过这里，是不是也掉过一次。”
周流眼眸越发晦暗，他不能否认，无力地“嗯”了一声。
“那你是觉得，我会救你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吗?”凌云声音拔高。
这让周流的愧疚感积压。
而在此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偶然，因为他全忘了。
凳子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响，凌云绕到他面前，然后一看到疲惫又无神的周流，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跪坐在周流面前，周流疑惑地凝望着他。
突然，凌云就抱着他的膝盖哭。
他好似尽量在压制自己的声音，可肩胛骨在剧烈地起伏。
周流的一只手慢慢抬上来。愧疚感与疼惜感在打架。
最终他的手还是放到了他的脑袋上。
刚放下去，凌云就扑身搂住了他。
然后继续压抑地哭着。
这股子温热在他胸膛，疯狂地挠着他的心脏。
“我……没事。”他缓缓道。
凌云听过很多次没事，他说没事，他奶奶也说没事，最后到周流也要说没事吗!
“你要再他妈敢跳下去，你就喂鲨鱼!”他边哭边道。
“不会了，不会再跳了……”他这样安慰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很乱，脑子都要炸了。
可是凌云没有，他现在满是担心，害怕，所以他也只能用尽力气搂紧他。
离开儋城这天，凌云送了他一条手链，手链是由小贝壳串成的。
凌云对他说：“我也不知道这啥贝壳，你看这些孔洞，都是我砸的，厉害吧?”
周流慢声道：“嗯，很厉害。”
凌云：“对了，这四个颜色，都是我好久才找到的，时间隔了很久，具体多久我也忘了，粉色，紫色，青色，还有带斑点的暗色，白色的不算，因为它最好找，四个就组成四叶草，当它四叶草了，给你带个好运，别嫌弃。”
周流笑笑：“我不嫌弃。”
凌云以为他骗人，又问道：“喜欢吗?”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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