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划过一道凄厉的闪电。
夏天确实多雨。
风吹起沈晏衡的衣摆，他大义凛然，神色冰冷。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对比室内旖旎混乱，他像是救苦救难的神祇。
沈晏衡带着禁军统领，将乾元宫牢牢包围，密不透风。
“晋华长公主以下犯上，意图行刺圣上，沈晏衡特来缉拿。”
“哦？”我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唇角轻勾，“沈将军，污蔑皇室公主这罪名可不小。”
我毫不在意地坐在贵妃榻上，掀起眼皮打量他。
我的前驸马，沈晏衡。
他毫不畏惧地与我对视，若是眼神能杀人，或许我们现在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摇摇头，冰冷的剑尖直直刺向我。闪电划过，给剑尖再渡一层寒光。
“圣上可说了，你是乱臣贼子。”
“诛杀贼子晋华长公主！”
混乱中，我听到皇帝一声令下，所有剑影朝我冲来。
我抬剑抵挡，斩杀数个朝我袭来的致命招式。
我和他师出同门，武功招式不相上下。
我们之间打得有来有回，我隐约猜到，这次的事绝对不简单。
至少有沈晏衡的手笔。
那个面首绝对没有说实话，我看了皇帝一眼，他揽着舞女起身，向后退去。
皇帝呢，他知不知情。
“赵祈清，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分神间，一道寒光闪过，沈晏衡的长剑直直插入我的心口。
“陛下看，最大的威胁已经除掉了，无人再能威胁您的地位。”
一瞬间，我想明白许多事。
皇帝从未信任过我，他和沈晏衡联手，为我设了一个局。
国师说过我是他推演出的下一任储君。我若是个皇子，这个皇位必定是落在我身上的。
母后为了让我活命，死死压住这件事。这二十年来，除了国师，我和母后，无人知道此事。
沈晏衡跪在皇帝面前，神采奕奕。我已经能预见到，在我死后，他会怎样青云直上。
“师兄，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望向他的眼睛，像一年前那样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或许是我这番模样实在是没有威胁，又或许是他想起我们多年的同门情分。
他叹一口气，紧锁着眉头：“师妹，你死了，陛下的皇位才能坐得长久。怪就怪，你是个女子，背后还有国师的预言。你若是个男子，死在那场夺嫡之战中，也好过今日这般窝囊不体面。”
这几年来，我嚣张跋扈欺男霸女令整个大晋朝的人们闻风丧胆。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他们也一定会拍手叫好。
尽管皇帝再无能，再荒淫。这些可以安在男子身上，却不可以安在女子身上。
我嘲讽一笑，看向怀抱舞女的皇帝。我的亲弟弟，四年前的夺嫡之战中我亲手将他推上皇位。他说，他要保护我一辈子。
他看了我一眼，偏过头去。
“阿姐，你再帮朕一次。母后若有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怪朕。”
还真是冠冕堂皇。
男人的话果真都是不可信的。
“最后一个问题，”我吐出一口黑血，“父皇留下来的飞鸢营，是不是你杀的。”
“是。”
原来如此。
“殿下！”
我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明黎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厮杀声再度传来。
……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与明黎四目相对。
他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快速与我拉开距离。
“我们现在在哪？”
我揉揉有些酸痛的头，只觉得口中干涩。明黎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水。他身着周国服饰，毫无违和感。
“在周国的边陲小城青城，你昏迷三天了。”
周国是晋国的邻国，与晋国实力不相上下，近年来两国经常发生小型摩擦，最大的一次是皇帝登基时，周国趁人之危，大举入侵我晋国。
那时的晋国刚经历过夺嫡之战，元气大伤，周国势如破竹，连占我朝三座城池。
我顺应国师之说，女扮男装代替死去的穆大将军上了战场。
我出其不意夺回一城，军心大振，一路将周**队打回周国。两国签署合约，安定四年。
四年来，周国没什么大动作，晋国也得以休养生息。
“都安排好了？”
“是。”
我放下茶盏：“飞鸢营还有活口吗？”
“暂时没有消息。”
飞鸢营是先皇创建，我一手培养的女暗卫营。刺杀用毒无不擅长，隐蔽在暗处，替我除掉有异心的大臣。
前段时间我收到消息时，飞鸢营已被人灭口。那时我就知道，皇帝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从来都不是沉迷于美色与酒色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
他有城府有心机，任由我这三年来树敌无数，成为靶子。
皇帝对我忌惮这么久，隐忍这么久，终于在沈晏衡的帮助下向我伸出毒手。
我此番假死，既能打消皇帝的顾虑，也能让我更好地动作。
可我掌权四年，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位置。
“继续联系。”
我拿起放在我床边的周国服饰，瞥了明黎一眼，他眨眨眼并未动作。我踹了明黎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本宫要换衣服。”
明黎咳嗽一声，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这人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等穿到最后一步时，我终于知道明黎为什么欲言又止了。周国的服饰不适合自己穿，或许是我穿得不对，身上不太好受，我只好叫了一声明黎。
明黎嘴角噙着笑意，尽管他在努力向下压，可依旧无济于事。
我双手环胸，挑了挑眉。
“你早就知道，故意不告诉我？”
明黎脸色稍微一沉，走到我身后帮我将带子系上，又细细替我整理一番。
经过他的手，我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那倒不是，是殿下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这语气，我大概真的把他宠坏了。
“咳咳！”
许是被什么刺激，我猛地咳嗽一声。明黎脸色一变，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后背。
收拾好后，我们出了门。青城虽然位于周国边境，却是较为繁荣，这两年无战争，处在边境的两国人民少不了贸易往来。
我拿起一个手工编织的状似玉佩的挂饰，上面的小铃铛叮铃作响。
“大娘，这个是什么？”
“这是我们青城独有的技法编制的平安扣，配在身上可保平安嘞。姑娘是给自己买的还是送给心上人嘞？”
“这还有讲究？”
大娘笑开了眼：“那是那是，这平安扣可保人平安，也保有情人长长久久呐！”
大娘往我身后瞥一眼，八卦意味愈来愈浓。突然身前一暗，明黎挡在我身前，隔绝大娘的视线。
我轻轻一笑，拉过明黎，晃晃手中的平安扣：“明黎，你说，我们要哪个？”
“我相信娘子已经有判断了。”
他这一声娘子差点呛到我，虽然我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在外人面前明确提及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第一次。
“那拿那一对吧。”
我伸手一指，大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青一红的一对。
“唉唉唉，这个好哎，衬姑娘的嘞！”
大娘一边去拿一边和我们搭话。
“听姑娘口音，感觉姑娘不是本地人嘞？”
“咳咳，确实不是。”我揽住明黎手臂，“我和我夫君是从晋国来的，路过青城，逗留了几天。”
“原来是这样，小伙子可真俊呐，姑娘也漂亮的嘞，两人站在一起般配的很嘞。”
我能感受到身旁的明黎似乎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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