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路行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他十六岁之前的人生轨迹，完全符合游嘉颜对于家里有钱的优秀小孩的刻板印象——从小在国际学校读书，打算申请国外的大学，学习各种没什么用的技能，不仅会钢琴和小提琴，甚至会马术这种正常人见都没见过的项目。
此外，这人还从小学就开始学编程，初中参加过相关的比赛，非常擅长玩一切需要大局观的战略游戏，年年出国，见多识广，各路乱七八糟的知识都异常丰富。
这种人一听就和打职业格格不入，但游嘉颜也确实明白……他能来打职业，反而就是因为家里资本够多。
就算申不上大学，都能靠捐款进top学校、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能在自家公司做个高层……这种意义上的资本够多，所以可以随心所欲爱干什么干什么。
游嘉颜一开始多少有点羡慕这样的人生。
后来他逐渐也不羡慕了，大概是这样的人生距离他太远、而路行本人距离他太近，所以反而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了。
018.
游嘉颜很早就知道了路行的家世。
他们两个人是CFD的新人，自然而然成了室友。
路行有一根很漂亮的蓝色手链，是半透明的，对着光还能看出其中独特的纹路。有天游嘉颜随口夸了句好好看，于是路行说：“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根呀，我那里还有红色和绿色的，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啊？”
“绿色吧。”游嘉颜想了想说。
那会的职业选手不如现在工资高，但也说不上穷。队里平时互相帮忙买点吃的、外卖、生活用品之类的都很正常，大家也不怎么算钱，于是游嘉颜并没有产生任何拒绝的心思。
路行说得很随意，像是本来就批发了好几根一样。游嘉颜并不懂这些，于是也没当回事。
直到他拿到手链，看到盒子里面小卡片写着限量版序号05，才觉出一点不太对劲。
于是他上网搜，发现这手链是个奢侈品品牌前几年发售的，全球限量35根，不同颜色对应的是品种不同但同样昂贵的石头，价格小七位数。
游嘉颜一看就直接慌了。一整个白天，只要没在训练，他都在想这事，想到晚上终于忍不住去找路行，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关系的呀，”路行笑了笑说，“你去网上查价格了吗？不要管那个，这是我家的牌子，没花钱的……你觉得有压力的话可以先戴着，等回头戴腻了再还给我，放着也是放着。”
游嘉颜想了想，最后觉得不能扫他的兴，就点点头同意了。
结果这一戴就是十年。
019.
不过抛开这事，路行这人其实还挺随和……这也很正常，游嘉颜听说这种小孩都会从小被教待人礼节，很少会真的变成影视剧里的大小姐大少爷脾气。
虽然偶尔还是会给人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觉。
比如这人根本不征求他的同意，就在队里开会的时候指着游嘉颜，说你现在是队里的副指挥了，过会留下来和我跟教练一起讨论战术。
彼时游嘉颜尚且对“指挥”两个字一无所知。
游嘉颜和路行的职业生涯里做过很多次对手。
整体说来，游嘉颜春天赢得多，路行夏天赢得多，世界赛只对上过一次，赢的是游嘉颜。
按理来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位置，一般并不会被拿来比较对战胜率……但事实上，两人的胜负关系确实经常被提起。
究其原因，大概是，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他们都算是lte毫无疑问的top2的指挥。
020.
并不是所有队都会强调“指挥”这个定位。
在大多数队里，指挥往往是一个背锅的位置——但凡做出什么错误决策，队里又恰好有一个非主call的人气选手，那人气不高的主指挥一般就会在对方粉丝的骂战里首当其冲。
至于队员们配合好，那往往都是集体的功劳，并不会有人去专门提这是指挥的统筹好。
——当然，大多数时候这也是事实。
倒也不是说别的指挥就不够好、不够厉害，但在观众听不到实时队内语音的前提下，指挥这个位置的作用要被大众意识到，那起码得在决策上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和褒义的独树一帜感，到什么队就能把什么队训练成自己的样子，还要时不时提供让观众眼前一亮、让对手痛苦万分的新点子。
lte被公认有这种气质的选手基本就三个人。
游嘉颜，路行，以及Reset。
其中Reset是ad位置，并不太适合做全程主call，一般只在对线期承担一定的指挥职责，于是游嘉颜和路行，一个辅助一个打野，很顺理成章地成了前二的指挥，且因此经常被拖出来做比较。
021.
不过在最最开始，游嘉颜的指挥，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路行教出来的。
当然，这个“教学”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游嘉颜也是游戏天才，一个月之后，这种“教学”已经变成了激烈的讨论和科研。
他和路行会有分歧、但又出乎意料地非常理解对方的想法。于是在这种氛围之下，CFD那年春季赛成绩非常好。
常规赛大场只输了一把，季后赛更是直接拿了冠军。当时的通稿都将游嘉颜和路行称为CFD的天才新人野辅，说他们来了之后，整个CFD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赛场表现更是让对手完全看不懂，褒义意义上的。
那会的观众将他们大吹特吹，说没见过这种水平的新人，说CFD这回真的要起飞了。
他们就在这样的吹捧和期待中，一起去了msi。
022.
msi的前半程也很顺利。
或者说，直到决赛的第三把，他们都很顺利。
那场决赛，CFD对上的是韩国那边的春冠。
赛前的预测算是五五开，但是CFD连赢两把之后，大概他们在所有人心中，都只距离冠军一步之遥。
……之所以用大概，是因为那场比赛后的好几年，游嘉颜都没敢回过头去看当时的舆论。
bo5的第三把，悬崖边上的对手在bp环节选择了一个……很新奇的阵容。
一个刚好把CFD算计进去了的阵容。
看到阵容的那一刻，队里上单说他们是没东西了吗要决赛搞科研了，但游嘉颜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把大概率要输。
“可能不太好打，不要掉以轻心。”路行也说，用词很委婉，毕竟这种环节不能伤士气，“但认真打能赢。”
023.
只是不管怎么说，对面五个id都是当时公认的世界最强。
CFD努力了，差点翻盘，最后还是输了这把。
下场之后教练安慰他们说没关系，新东西防不住很正常；路行也说没关系，说下一局bp谨慎一点、局内再果断一点。
他们怀着这样的心情，稍作片刻整顿后重新踏上舞台……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般，又输了一个小场。
这场输在了路行被针对得太严重了。
这种事在赛区内很少遇到，因为要针对路行其实也不那么容易，视野没做好的前提下，很多打野甚至时不时会很难猜到路行将在什么地方出现。
但对面也并不是普通的对手。
“他们对我们的研究比我们对他们更认真。”打完第四把，路行说——只对游嘉颜说，这种话并不适合在bo5没打完的时候公开说，“当bo1打吧，不要有心理负担。”
游嘉颜点点头。
他知道，路行已经看出来了他很紧张……但当时的路行还没有学会安慰人，只会那几句不解决问题的套话。
虽说队里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事实上，在真正了解路行之前，游嘉颜曾经一度觉得这人当时的不紧张是装出来的。但总之，路行知道，别人就算紧张，在赛场上专注听指挥就好，如果游嘉颜紧张了，他们队少了一个大脑，那才会毫无胜算。
024.
让二追三这种事，在职业比赛里并没有那么常见。
游嘉颜的十年职业生涯里，只经历过三次让二追三，三次都离不开Dust这个id。
一次是和路行一起被让二追三，剩余两次是他和路行分别让二追三对方。
而这个第一次，就发生在他人生的第一场msi决赛上。
如果让职业选手给“职业生涯里最耻辱的比赛”排名的话，这场在游嘉颜心中能排前三——即使同样的问题抛给观众，这场比赛大概前十都进不了。
比赛的前40分钟……局面都算平均，都知道到了一波团决定胜负的时候。
两个队十个人都在大龙附近拉扯，互相磨血量、耗技能。
“他们队形被打分散了，我觉得可以冲，”队里中单提议说，“先开他们中野，感觉能直接秒，等不到其他人来救，感觉可以吗？”
“秒不了。”
“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论。
说秒不了的是路行，说可以的是游嘉颜。
“听player的，打吧，”赛场上最忌讳分歧，所以路行立刻改口，“我上了，跟一下。”
那场的阵容里，路行本来就算是主要负责开团的定位。他一边说着一边按技能冲了上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后来游嘉颜看过那场比赛的录像。
当时他们几个人……平心而论，都没有什么操作上的失误，唯一的问题就是——
能交的技能交完了，对面人没有如预期——如游嘉颜预期般死掉。
路行的判断是对的，秒不了确实秒不了，只是游嘉颜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场团战葬送了这个小局，也葬送了他们近在咫尺的msi冠军。
025.
后来很多年里，每当提到路行的msi时，就有网友跳出来说他活该没有msi冠军，在最该赢的那一场里送掉了比赛，后面队友造成的失败都是他在为这场还债。
因为那场团战第一个冲上去的是路行，大家认知中的CFD指挥也是路行，于是顺理成章地，那场失败的首要责任被怪罪在了他头上。
当年msi决还没有败者组采访一说，刚输比赛，队里又不让几个未成年队员在互联网上乱说话。
游嘉颜想说那并不是路行的责任，本质是他判断失误、而路行太相信他了——至少，错误也该算他们一人一半。只是一开始队里不让说，后来骂声消停了点，他想说的时候，路行本人又不同意。
“不要去解释。”路行坐在电脑桌前，一边开训练模式练习一边说，“没有意义的。”
“但对我来说有意义。”游嘉颜说，“你放假都这么努力，他们不应该全部怪你。”
“那你说吧。”路行说，而当游嘉颜开始打开微博时，这人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你只要说了，我夏天就转会走人，我会觉得我们不适合当队友。”
游嘉颜的手指顿在空中。
他突然就有点难受起来了。
026.
“特别吓人，”如今的路行对当时的场景做出评价，“我还在等你反驳我呢，结果怎么一转头就哭起来了。”
“……你还说我，”游嘉颜说，“你生气才比较吓人，你就是恶人先告状。”
“你说得对，”路行辩解说，“但我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嘛，早知道我就说话温和一点了。”
但游嘉颜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恰恰与之相反，院长说从他几个月大来孤儿院之后，就从没见过他哭过。
即使小时候和隔壁街的男生打架，打得一身是伤，见到大人的时候也只会信誓旦旦说下次一定打赢对面。
事实上，除了他尚未谋面的父母，路行大概是唯一见过他哭的人——还远不止一次，准确说来差不多是几个月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只是即使认识这么久了，游嘉颜还是没好意思说这事。不管怎么说，被路行认为天生爱哭他心理上都没那么……羞耻。
027.
但总之，游嘉颜站出来说msi决胜局真相的事就不了了之——其他队友也都对此沉默，就算后来不打职业去直播了，也没有为流量提过。
游嘉颜当时没细想，但现在大概也能猜到。
“你不会威胁他们都不准说了吧？”他问路行。
“没有哦，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人，你不要造谣，”路行摇了摇头说，“我只说，你们出去讲的话糖糖会伤心。”
倒也是。游嘉颜心想。
毕竟这群人不仅是路行的队友，也是他的队友，当然也会考虑他的感受。
028.
刚打职业那两年，队友都是哥哥，一般喊游嘉颜“小游”，后来他改了id叫Player5，称呼就变成了“小五”或者“五皇”之类的。
但路行不用其中的任何一个称呼。
一般来说，路行对他的称呼有三种。
在游戏里、或者讨论游戏的语境下，会直接喊player，在恋爱的环境下，路行喜欢连名带姓喊他的全名“游嘉颜”，而在别的场合，这人一般会喊“糖糖”。
这是无意间被取出来的称呼。
刚打职业那会，游嘉颜多少有点心理压力，所以每天笑得不多。于是路行调侃说“不应该叫加盐，应该叫加糖，换个名字说不定更开心一点”——后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插科打诨，他在路行那里就多了这么个称呼。
但路行不让其他人跟风喊，说这是他的专属称呼。
只是他根本管不了任何人——好在大家只会在调侃他俩的时候用这个称呼，毕竟听上去多少有点亲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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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17-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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