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茨维格原作
第二章
刚到斯布鲁克的那些日子里,我的世界仿佛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了你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拒绝出门拒绝讲话甚至拒绝吃饭,我的母亲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待我变得小心翼翼,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像是要补偿我什么。生性平和、寡言少语的继父起初并不干涉于我,只是偶尔和我母亲一起来看看我,叮嘱佣人我要好好吃饭。他原以为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新家不喜欢母亲嫁给他,直到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我将自己关闭起来的真正原因。
有一天我正坐在自己房间盯着窗外发呆,太久不好好吃饭我几乎没有力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继父来到我的房间,郑重而关切地说要和我好好谈一谈。我用带些探究又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是希望他赶紧说完要说的话快些离开,好继续留下我一个人待着。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这个我需要叫作父亲的男人,他平日并不过多干预我什么,对母亲也很客气,这点甚至好过我的生父,而且他让我和母亲再也不必为了生计发愁。如果不是因为我不得不跟随母亲一起离开你,我说不定会喜欢他了。
继父说他知道我或许不太喜欢他,但说这没有关系,他明白我的感受,我在心中喊到“哦不你不明白!”,他继续说到:“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不喜欢你自己”,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有些解惑,我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继父说他听我母亲说了作家的事,听到这个我在心里大声叫着“上帝啊,让我一个人吧!”他接着说爱一个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反爱一个人是应该得到祝福的,而且我深爱的你的确有才华有头脑是个迷人的家伙,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句问话“可你难道不想让他也爱上你吗?”让我听得不禁身体一震,我缓缓转过头吃惊又充满渴望地望着这个我称作继父的男人,这是我梦寐以求却不敢奢望的事啊!“要让一个男人爱上你,甚至娶你做他的妻子,就要成为他会爱上的人,而要做到这一点,你首先要更爱你自己。”
继父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继续告诉我如何更爱我自己,以便让你爱上我。“我会送你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学习钢琴跳舞礼仪社交,你会成为一个令所有男人为之着迷的聪明美丽的姑娘,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成为一名作家。”天啊,我难道也可以成为像你一样的写出自己的书的作家吗?这在我简直不可想像,但继父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这都可以。继父的话像一束光投向我身处的黑暗中的世界,我已经死去的心重新被点燃了。
那天之后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不再拒绝佣人们送来的一日三餐,而且还主动向母亲提出要去学校,母亲惊讶于我的改变,她当然很高兴看到我终于接受了她的再嫁和新家。继父似乎并没有把我们那次谈话的内容告诉母亲,这令我和他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母亲也十分满意我和继父的关系有所改善。
经过一些时日的精心调养,我终于恢复了体力,甚至变得比之前更有活力些,并且开始喜欢那些为我定做的精美的衣服。继父也为我联系好了一所学校,还雇了一位女教师教我妆容形体与社交礼仪。我开始像发着狂症的病人一样每天不知疲累地学习拉丁文、哲学、数学等原本觉得枯燥乏味的内容,练习钢琴舞蹈直到手指脚尖酸痛不支,不厌其烦地听女家教纠正我走路讲话吃饭时的错误,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不,不是忍受,我甚至将它们视作自己向你迈进的美丽阶梯,身体和精神上所受的苦楚反倒让我觉得安慰,也可以稍稍抑制我发狂一般对你的想念。母亲甚至对我的这种变化有些忧心,不过我让她放心我比任何时候都好,而且会更好。
甚至我也爱上了音乐会,因为有一次我和家人一起去听音乐会时竟然在对面的包厢中看到了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多高兴吗?我差点没忍住想要跑到你面前去告诉你我是多么地爱你,但我告诉自己还不行,时机还不成熟,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半成品,我要忍住自己的心悸,直到可以自信从容地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天。
人一旦有了目标时间似乎过得更快,我在斯布鲁克转眼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拼命的学习各种有用的知识,以便使自己变得更好更美,周围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地开始向我献殷勤,可是我爱的只是你只有你,怎么可能接受其他人的爱。你写的书我全买了,里面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够背出来,如果报纸上登了你的名字,那一天简直就是我的节日,我告诉自己终有一天我也会写出让大家喜爱的书,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
我长到十七十八岁了,心中对你的激情犹如当年只增不减,只是身体的发育和□□的萌发让这份爱变得更加炽烈、更加肉感、更加女性化罢了,我甚至想有一天把自己献给你,完全委身于你。只是我当时能做的就是更加卖力地读书学习和练习钢琴舞蹈,把对你的无尽的爱暂时淹没,否则我简直无法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活下去。
周围的人都认为我腼腆、高傲,那是因为我心中藏着巨大的秘密——你,我咬紧牙关不对任何人提起,内心滋长着钢铁般的意志,我全部的心思都集中于一点:成为值得你爱的人,回到你的身边去。终于我可以离开学校了,我的家庭教师很满意我三年来的改变,对继父说我完全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小姐了。身边不少女孩子开始接受青年人的求婚,可我拒绝了所有的人,向继父提出要到最知名的大学去,继父答应了,并说服了母亲,可我内心又充满了不舍,这次我要离开你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不知还要多久我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可是为了能够走近你,我不得不再次远离你。
可是再次远行之前我必须去见一见你,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上你一眼,我才能够继续离开你到更远的地方去,才能够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支撑我在没有你的世界中继续努力,哪怕这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你。借着送我的家庭教师离开的时机,我又回到了维也纳,又来到了那座楼房前面,我日思夜想梦中回来多次的曾经和你一起生活过的楼房前面,看到你窗户的那一刻,我整个心灵都发出了动听的声音,周围的嘈杂都瞬间变得安静,无趣而苍白的世界突然变得充满生机、色彩缤纷。
我就站在那里仰望着,时间似乎凝滞了,直到有人走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告诉他自己在等人,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竟然看见你正穿过马路朝我的方向走来,我的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热血涌上了我的脸颊,一时间我无法迈动脚步,看着你向我一点点走近,我突然想要逃开,我还远不能从容地面对你。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抬头望向你,你心不在焉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我一眼,遇到了我深切热烈又惊惶失措的目光,立刻变成了你看向所有美貌女人的目光——温存的,含情脉脉、撩人**的,拥抱式的、盯住不放的目光,没有女人能够承受你这样的注视而无动于衷,这目光曾把我从一个小姑娘唤醒,变成了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你停住了,从你好奇地、饶有兴趣地注视我的神态里,我立刻知道你没有认出我来。
我有些失望你没能认出我,同时也庆幸你没能认出我。我匆匆逃离你的注视,再次离开维也纳回到斯布鲁克,几天后启程去了英国读书。我寄住在一位寡居的贝拉老夫人家中,继父托这位夫人照管我,并进入牛津人文学院学习哲学与文学。在牛津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充实而忙碌的时光,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少女长成为一个自信乐观的女人,无论头脑还是心智都成熟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可以平静的迎接你的注视而不再心慌意乱,至少我已经可以掩饰的很好。
天啊,四年,如今说起不过三言两语,可却是一千四百六十个日日夜夜啊,我只有尽量不让自己有时间想起你才能安然度过每一天。并非没有过和同伴们的纵情欢乐,可越是这样的时刻就越能发觉自己心底的冷静疏离与无法融入,我只想与你相伴,否则再多热闹也是孤寂。也并非没有遇到有所好感的年轻人,但却总觉得缺少什么,爱他们的只是部分的我,那个知书达礼循规蹈矩温柔娴淑的我,只有对你,我才是全部身心的爱啊,童年的、成年的、慌乱的、成熟的、□□的、精神的、疯狂的、理智的,贯穿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当我再次踏上奥地利的土地时我感到自己灵魂都在歌唱,如果有人可以听到,那一定是这世界上最轻灵最动听的声音。在斯布鲁克稍作停留,我便告别母亲和继父回到维也纳,在一所大学做助教。维也纳,我终于回来了!到达维也纳的当天,我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来到你住的那座楼房前面,期盼着再次能见到你,却并不希望你就此认出我,我要你先爱上我。
第三天的傍晚,我终于再次看到了你,你仍然像四年前那样穿过楼前的那条马路向我的方向走来,不同的是这次你的旁边有一个陌生女人紧紧挽着你的胳膊走在一起,我并不吃惊,从儿童时代我就知道女人是陪伴你的常客,可如今再次看到这一幕我却感觉到自己发自心底的不适与□□的痛苦。我嫉妒挽着你的女人,但却不想成为她们,成为随时被你遗忘的女人中的任何一个,我想成为你的唯一。待你们从旁经过时,我平静地望向你轻轻点头,你也点头回礼,投过来的依然是那样温存而深情的目光,只是带了些许好奇和探究。
回到学校,内心激荡的热烈情感让我无法入睡,开始着手写早已在我心中构思良久的小说,不止是为了写出受人欢迎的小说,更是为心中的情感找到释放的出口,否则我怕是将要被这份压抑太久又深切浓烈的爱燃尽撕碎。一周之后小说完成了,或许说不上是小说,而是一份凝聚着我从童年时期开始的对你的爱的情书。只是我稍作了改动,以免你立即从小说中认出了我。
小说发表之前我请与你相识的编辑写信给你,邀请你出席我的作品发布会,你应邀出席。发布会上有人介绍了我们认识,你注视我的目光仍是那样温存深情、摄人心魄,一如既往你注视年轻貌美女人的目光,令我心旌荡漾,我真想即刻被你拥入怀中,但还不行,我不能当下就让你看出端倪,那样只会让我永远失去你。我要做的是对你表现出适当的仰慕,但又保持适当的高傲,自信迷人如你对于不那么容易猎取的猎物更有兴趣不是吗?尤其是这猎物还吸引了足够多的其他捕猎者。
小说发表后引起巨大反响,大概是痴狂纯粹又哀婉凄美的爱情绝唱最能触动人心,因其美奂绝伦又娇弱可怜,如同冰雪之花晶莹清透却刹那芳华。我也获得其他作家们的认可,包括你,你对我有了好奇,但这种好奇如同一个孩子看到新奇玩具时的兴奋,他们往往在不久之后就会厌弃,而等待一个男孩长成为真正的男人有时会耗尽女人的一生。
在大家为我举行的庆祝晚宴上你邀我与你共舞,问我是否愿意第二天与你共进晚餐,我答应了,不过第二天却让人捎信给你说因为学校课程调整无法付约,只能改日再约并表示万分抱歉。是啊,不接受你的邀请太过生硬残忍,你那么令人着迷,可是赴约的话我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吗?
接下来我在学校组织了文学沙龙,定期邀请文人学者到学校做讲座,甚至为此我还故意征询了你的意见。谁会拒绝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作家的邀请呢?每每讲座结束后我会请当期讲座者到学校的咖啡馆小坐畅聊,逐渐这个文学沙龙在作家们中间小有名气,大家都愿意时不时的来咖啡馆小聚,这真是个好事情对吧?既可以给在校学生带来一流文人学者的见解,也增加了相互之间的交流,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名正言顺又不着痕迹的向你发出邀请,你也乐意接受邀请参加沙龙活动,如此一来既增加了你我的见面机会,也让你充分感受到捕猎场上的危机感,很不坏的主意是不是?
我们很快熟识了,但就像多数男人看待女人那样:年轻还是年老,美的还是丑的,可生养还是不可娶的,基本占据了他们80%对女人的认知,至于这个女人的人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甚至灵魂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是看不到就是懒得看。我不否认年轻貌美是利器,但我希望你更爱我的灵魂,可是你现在甚至不关心我有没有灵魂。所以我真正是谁你并不知道也还不关心。
你眼中的我与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们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对你而言身边的女人不是我可以是其他人,我不主动自有其他女人替代,而我想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你之后也向我发出过晚餐邀请,但我总是把地点选在学校咖啡馆,或许你有些无奈,也渐渐觉得无趣,或许你还有些疑惑,感觉我似乎有意于你,但却又总是保持距离,我们的关系似乎停滞于此无法更进一步。
转折点应该是前年的圣诞节化妆舞会上,那一夜我仍记忆尤新。那年的圣诞前夕我提议举办化妆舞会,并由我来负责组织,大家纷纷响应。那真是一场盛大的舞会,不仅学校的教师参加,之前邀请过的文人学士也多数到场,自然不能没有你。你扮作黑衣蒙面侠佐罗,令你的英俊迷人气质又增几分,我则身穿上世纪女士骑马服,戴着高筒礼帽,系着男士领巾,上身穿有羊腿袖的男士上衣,戴鹿皮手套,下身是宽敞的长裙,里穿上用细棉做的紧身马裤,脚穿长筒靴,既有女性的妩媚又有几分英气。是啊,有时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而你是个为我着迷的女人,那我会不由分说的占有你,让你今生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虽然是化妆舞会,但因为到场皆是熟识之人所以相互碰面还是会摘下面具点头问好,我主持了舞会的开幕,和受人尊敬的老学者跳了开场舞,舞会正式开始了。我在等着你邀请我跳舞,舞会上最大的禁忌当然是女士绝对不能主动邀请男士,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等待。我想你大概也注意到我偶尔望向你的目光,因此你也并不急于走向我。终于等到第五支曲子里你来到我身边问我是否愿意与你共舞一曲,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起身将手搭在你的手上。
这是一支我最喜欢的华尔兹舞曲,乐曲欢快流畅,让心也随之起舞,而且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臂膀之中,你英俊的面庞距离我是如此之近,近到我似乎可以听到你的呼吸声,我甚至害怕你会听到我雀跃又紧张的心跳声。在你近在咫尺的深情注视下,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你的眼睛,害怕自己内心的情感再也无法掩饰被你一眼看透,而你似乎也的确有所发现,我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乐曲终于结束,你轻托我手送我回到舞池边上,我微微曲膝行礼后抑制住想迅速逃离的念头,我不能让你看出我的心虚和胆怯,又接受了别人的邀请跳完下一支曲子后我借故离开舞池,我真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钟就会真的昏倒。
离开时我似乎看到了你注视着我的意味深长的目光,难道你发现了我深爱着你的秘密?我来到二楼一间空屋内休息,以平复自己激动到就要无法抑制的情绪,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换装。我换下女士骑士服,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的红色舞裙,和我重新涂上的血红色口红一样浓烈夺目,再戴上金色假发换了面具,我看上去完全是另外一个女人了。好了,我要重新出场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了。
随着音乐由舒缓悠扬的华尔兹突然换作热烈激昂的西班牙斗牛曲,舞池中多数人退到了一边,而我则迈着热烈的探戈舞步穿过人群来到舞池中央,大概是这个金发红衣女郎的出现太令人感到意外,舞池中其余人全都退到一旁,这支探戈成了我的独舞。我立在舞池中央环视一周,看到了你正站在一旁手持酒杯望向我这边。我跟随乐曲一手舞动裙摆环绕舞池寻找自己的舞伴,之后径直来到你的身边伸手向你发出邀请,你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放下手中的酒杯,轻托我的手与我一起迈向舞池。
我至今仍记得这支探戈我们跳得多么**缠绵,如同热恋中的情人,是的,我将自己压抑多年的情感全都释放在了这支探戈中,我的心中眼中和身上的红裙一样如同燃烧着烈火。你我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绕着舞池急速旋转,偶尔的停顿时我甚至将腿环绕在你身上,与你面颊相贴时你或许会听到了我的喘息声。你或许受到了我的感染与诱惑,眼中也逐渐冒出火来。乐曲即将结束时我靠在你耳边压低声音说“到二楼尽头的休息室来找我”,在人们的掌声和议论声中我快速离开。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我靠在二楼休息室的窗前浑身颤抖,我想你会来,因为你对美丽的女人总是充满好奇,何况还是个热情性感神秘的美丽女人。敲门声响起,我稳住心神快步走到门旁,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打开门,是你,你摘下自己的面具用探究又暧昧的眼神看着我,我则不管不顾地直接跳到你的身上,用嘴唇将你想问的话堵住,你抱着我转身进屋将门关上。是的,我想把自己给你,同时也让你品尝一下被女人诱惑又忘却的滋味,之后在适当的时候让你知道这个红衣女郎就是我。
然而在我忘情的瞬间你却促不及防地摘下了我的面具,我吃了一惊呆望着你,你有些意外又带些确证地看着我问“为什么?”,我回过神来猛得推开你抢过你手中的面具大笑着跑了出去,被你看到是我这游戏我进行不下去了。我跑到之前的空屋内换上之前的骑士服,整理好容妆和换下的舞裙准备下楼去,走出空屋发现你正站在楼梯口,脸上带着不解和好奇的笑容,我说这只是个圣诞节游戏,很好玩不是吗?你有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向你行了个曲膝礼便快速下楼重新回到舞池,不管怎样我成功地吊起了你的胃口是不是?人们好奇刚才的红衣女郎是谁,我告诉大家是请了专业的舞者来调动舞会气氛,还是R先生你的提议呢。
化妆舞会之后你对我的好奇和兴趣一时空前,因为我竟然收到了你托人送到学校来的红色玫瑰花,要知道以往都是女人们万分崇拜地送花给你啊,卡片上写着“我的白玫瑰,做我的红玫瑰”。手捧着你送的红玫瑰,我禁不住落泪,这是我从童年开始就渴望和等待的你的爱啊,我多想抛开一切奔向你,告诉你我是谁我有多么地爱你,只是人们往往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太珍惜,所以我还是要继续保持住我的骄傲,直到你认为我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个女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大概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你一周一束红玫瑰送到人尽皆知,似乎我如果不答应你的求爱简直不识好歹,我也的确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笼罩着,甚至难以抑制地相像着自己嫁给你的情景,是的我就是这么渴望与你共度一生。我记得自己在收到你第十束玫瑰花时答应了你,那天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之后一起吃了晚餐,不过我拒绝了你和你一起回家的邀请大概让你觉得扫兴了吧。我也非常渴望与你更亲密,可我希望你了解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爱我的灵魂之后才是我的身体,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把你的注意力只停留在女人美丽的外表上。
我有时担心你的耐心会用尽了,毕竟你从未如此热烈的追求过某个女人并保持长久的亲密关系,与其说你贪图新鲜,不如说你更害怕稳定关系的束缚,你爱自己爱自由甚过爱其他人。我只能在这种担心和轻易得到不被珍惜的担心中寻找着某种平衡,万幸的是你这次似乎真得动了情或是一心想要得到我,也或者是春天的到来让人更情感萌发,那段时间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写作一起郊游一起谈天,终于在夏天到来的一天我主动提出去你家中用餐,在你那深情**含情脉脉地注视下我觉得自己都要融化了。
我终于和你一起再次踏上了那栋我再熟悉不过的楼房的楼梯,你不可能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里每一件东西都渗透了我的激情,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的童年时代:那大门,我在前面等过你千百次的大门;那楼梯,我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你,在那里倾听你的脚步声;那门上的小孔,我无数次躲在那里看你看得神魂颠倒;你门口铺的小地毯,有一次我曾在上面跪过;那钥匙的响声,每次一听到这声音,我都会从潜伏的地方猛地一跃而起。跟在你的身后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楼道,往事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我甚至感到有些眩晕。
再次走入你的家,我曾经短暂一瞥的新奇的另一个世界,再次看到了你的书桌,你的柜子,你的画你的书,还有那个蓝色水晶花瓶,里面依然插着几朵白玫瑰。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紧张,不想让你看出我内心有着那样一个疯狂迷恋你的小女孩。你帮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是的我需要喝点酒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这是怎样的一夜啊!你仿佛开启了我身体的密码。要知道之前还未曾有过任何一个男人触摸过我的身体,虽然我不想因为太过羞怯而显得忸怩,可是神情恍惚之间我却无法阻止内心小女孩的出现,尽管如此你仍然是个温柔体贴的爱人,让我体会到了人世间最极致的欢乐、闪光的喜悦、升入天堂般的幸福。我还记得,你睡着了,我听着你的呼吸,贴着你的身体,距离你如此之近,黑暗中我流出了幸福的泪水,走近你我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此时此刻如何不让我喜极而泣,幸而此时你看不到我的眼泪。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子将我唤醒,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带着笑意的眼睛正看着我,我不免有些羞怯但更多是沉浸在浓浓爱意中的幸福感,你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我的心都要醉了,我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吃早餐时我见到了老约翰,一见面我就知道他认出了我,他比你眼神好多了,但我笑着悄悄给了他个手势请他替我保密。离开前我和老约翰进行了愉快的密谈,他很高兴我现在做了助教,不过他对我想嫁给你的想法不太乐观,说你不是一个适合做丈夫的男人,不过他也表示如果你能为我改变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个夏天可真是火辣,我们像两个贪玩的孩子沉醉在爱的港湾乐而忘返,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我甚至变得比你还胆大,你有时甚至会被我的疯狂吓到,不过你倒是很乐得奉陪到底。这或许也让你觉得迷惑,我外表看上去那么沉静甚至冷淡,可是有时却又热情如火不守成规,大概正是这种迷惑和好奇让你没有很快感到与女人长期而稳定关系的束缚,不过我却时常担心你热情的褪去。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盛夏的热情开始变得沉静,冲动开始变得冷静,万物萧索寂寥却没有了夏季的喧嚣躁动。我希望你我的感情可以经由最初的好奇热情变得冷静深切,进入另一个阶段,但你似乎对于深层的情感有着一种天生的惧怕,我不知道是你对自由的热爱还是过往的经历阻止了你与人建立深入的情感关系,但我知道不能给你机会对你我的关系感到厌倦和逃避,所以我借口要专心完成一部作品告诉你暂时不要见面,我不知道这样是否能让你体会到对一个人的思念,但我的确害怕你心生厌倦转身离去。
我也的确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能完全沉醉于对你的情爱中迷失了自己,专心完成下一部作品对我而言是最好不过的医心良药。或许我的突然消失让你第一次感到生活中出现了某种缺失,要知道以往都是你主动从女人身边逃开,你或许是第一次了解什么是思念,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想。你让约翰送了几次鲜花给我,不过我们并没有因此见面,据约翰说你这段时间时常变得心烦意乱,不过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带不同的其他女人回家。
满怀对你的思恋却不能与你相见,我时常盯着窗外的天空感受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被思念吞噬却无能为力,你我都需要时间和空间看清自己的心。我的作品完成时已经是冬天了,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要告诉你,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我叫了辆车就赶往你的住处,不顾外面大雪漫天。
车还没有停稳我已经看到你站在窗前的身影,我直想大叫你的名字让你看到我,车刚停住我便跳下车朝你招手,你看到我了,打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也向我挥手,你转身从窗前消失,我也向着楼前跑去。我刚穿过马路你已经从楼道中跑了出来,你站在门前向我张开双臂,我直接扑进了你的怀里,大雪纷飞,我们就在漫天飞雪中拥吻。
那个夜晚似乎比之前每个夜晚都更热烈,我们不止是□□的**相向,更是灵魂的**相向,在对彼此身体的探索中感受对方浓郁炽烈的爱意。那个冬天的冰雪似乎都要被我们炽热的爱意消融,完全没了以往的冰冷感觉,变得那么洁白飘洒富有诗意。我们经常在飘雪的日子围坐在壁炉前看书、讨论、亲热,雪停的时候到附近的街心公园散步,兴致高时甚至像小孩子那样打雪仗。
约翰说他从未见你如此高兴过,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高兴,我也一样,那段日子在我的人生中是发着光的。我想我们的关系应该是向前又迈进了一步,你对女人的渴求终于不止停留于她们的身体,而开始倾注你的情感;你终于在森林中选择了一棵树,愿意花费心思照料它滋养它,我想我距离与你共度一生的想法又近了一步。
又一年圣诞节快到了,由于上一年的舞会大家都很尽兴,于是一致同意化妆舞会成为学校每年圣诞节的固定节目,不过这次每个人都花费更多心思在自己的装束上。我们这次装扮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起参加化妆舞会。舞会进行到**,你我正在舞池中随着乐曲起舞,你突然单膝下跪,我原以为你兴致所致这是罗密欧向朱丽叶求婚,没想到你真的拿出一枚戒指!虽然我一直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却从不敢给自己设定时间,我不确定你何时愿意结束自己的黄金单身汉的生活与我一起组建家庭,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到来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朋友们为我们欢呼鼓掌,纷纷向我们表示祝贺,这幸福太巨大太突然,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整整渴盼奢望了十年的梦终于就要成真了!这怎能不让我激动万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之后的那段日子我都恍若梦中,时常出神傻笑,回味你手拿戒指下跪向我求婚的时刻,想象自己身披婚纱站在教堂门口向你走近的那刻,设想回答“我愿意”后你在众人面前替我戴上婚戒的瞬间,又忽儿担心这只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笑,不久就会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担心你突然告诉我说你后悔了向我求婚,担心所有的美好时刻总是太过短暂稍纵即逝。不过我所有的想像和担心都随着婚期的临近逐渐消散,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你是不愿花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的,多数都是我和约翰一起商量决定,不过我的确第一次觉得这些原本琐碎的事情竟然也可以让人如此乐在其中。
不过我的确感到你对婚礼准备的繁杂的越来越心不在焉甚至不耐烦,当我问你婚礼鲜花选择红玫瑰还是白玫瑰时,当我让你和我一起写请柬时,当我和你确定婚宴菜单时。说实话我也并不乐于处理如此细碎之事,但这是和你的婚礼啊,所以我把这当作了享受。你的不耐烦我也是理解的,这类俗事对你而言是种折磨。
婚礼终于要如期举行了,我激动的彻夜未眠,眼前全是第二天婚礼时的场景,耳边响的是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我的心像是第一天开始跳动那么紧张惶惑又快乐兴奋。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比圣诞节的化装舞会还要热闹,朋友们都来庆祝你这个黄金单身汉和美貌女作家的婚礼,母亲也很是为我高兴,我给了继父第一个拥抱,并悄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婚礼就要开始了,牧师已经在等着我们,你还没有出现,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宾客们也开始小声议论,我找人去你的住所查看,你并不在,又过了些时候,约翰来了,他深怀歉疚与担忧的眼神似乎要验证了我的猜想,但我还是想他亲口告诉我,约翰说你坐上了婚车但半路却让约翰下车,让司机掉头开往城郊,你到底是害怕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活临阵逃脱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最热闹的孤寂中,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猛击了一下。
母亲叫了一声哭了起来,我却流不出眼泪,继父说要去找你,我阻止了他,你若想结婚又怎会半途走掉。我只能告诉宾客你身体突然有恙不能出席婚礼,典礼只能改期举行,请大家见谅,朋友们都深感意外表示关切。大家逐渐离开,安抚送别了母亲和继父,我才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被你抛在婚礼现场与其说是巨大的羞辱,不如说是巨大的失望,我期盼了十年的爱情终究变成了一场空,而且是以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
牧师安慰了我后也离开了,刚才还宾朋满座的教堂变得空空荡荡,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巨大的悲痛突然袭来,我身穿婚纱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中放声恸哭,十年来的满心期许浓烈爱意随着眼泪倾泻而出。我愿以为可以让你爱上我,原以为可以与你结为夫妇,原以为可以与你厮守一生,如今都成了幻影。我原本准备婚礼过后告诉你我就是十年前那个住在你对门的小女孩,我原本准备婚礼过后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要当父亲了,可是一切都在今天戛然终止。
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累了睡着,醒来天已经黑了,我换下婚纱回到学校。接下来的一周我请了假一个人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我想你应该会找我解释你半路逃离的原因,但没有,你只是让约翰带了封信给我,说你“万分抱歉”,再无其他。我失望难过的同时在想自己腹中的孩子要怎么办,原想他或她会是多么可爱多么幸福啊,现在我在想要不要他/她来到人世,这转变太大我简直不愿多想。
告诉你我怀有身孕逼迫你和我结婚?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哪怕是因为你的孩子,但留给我考虑的时间不多了。一周后我努力让自己忙于工作,发现自己会突然忘记想要做的事:要想查找资料站起身却突然忘记要去拿什么;教授刚提过的问题我就会忘记无法记录下来;看着熟识的同事却突然忘记对方的名字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我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在这充满你的影子的地方待下去了,我会被逼疯的。就快要放暑假了,我一边撑着继续工作一边和曾经寄宿的英国的贝拉夫人联系请她帮助我,她很快回复了我,我很快向学校请假准备动身前往英国。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回来,本想离开之前与你面谈一次,但约翰说你度假去了,要两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我彻底绝望了,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行程,再次去往英国。
我曾想过要把我们的孩子留下,但想到TA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想到看到孩子就会想到你的消失,这对我简直是种酷刑,我决定不让TA来到这个世上。这是个多么残忍的决定,TA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但我们如今要一起杀死TA了。贝拉夫人替我联系好了医生,手术前我觉得这是要把我的心摘去了,那天我几乎是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在贝拉夫人家休息的同时我也准备重回牛津读书,原本毕业时教授就希望我能留下继续深造,但我急切地想见到你所以坚持回国,如今是重新给自己竖立一个目标的时候了。那段时间我每天看书到深夜,合上书本就会觉得心如刀割痛哭到睡着,凌晨四点准时莫名醒来睁眼到天亮,好在终于熬过了那段时间,如愿再次进入牛津,我很感激贝拉夫人默默地照顾我。
紧张有序的学校生活让我心绪逐渐平静,之前的突然健忘也让我学会把所有的痛苦和不快忘记,生命中只留下美好和快乐。也要感谢我曾遇到的一位年轻教授,他的存在像是海岸,让如同飘浮在海上的我知道自己离岸并不遥远,也让我明白爱不止有热烈和激情,也可以是依赖与心安,如果不是他是位已婚人士,我大概会想尽办法嫁给他了。也曾遇到过如同白昼的人,虽然充满光亮却会把人灼伤,不像你发出的光是温暖的瑰丽的。但经历世事总是好的,我更了解自己是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距离我们分开马上六年了,我也即将博士毕业,我想我已经更加懂得什么是爱,不再为你的逃避感到痛苦。刚刚过去的圣诞节舞会上你看到的那个蒙面侠佐罗的确是我,你是有所怀疑所以向我走近吧?但我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所以逃掉了。是学校的教授邀请我回去教课,我也的确想再见一见你,所以六年来我第一次又回到了维也纳。
我以为经过这么久我应该可以平静地面对你了,但没想到在舞会上看到你的瞬间一股电流从头开始缓缓穿过我的身体直到脚底,我还是爱着你,这份爱还是那样轻灵瑰丽,让人如在天堂。我们是合拍的不是吗?我了解你的多面与骄傲,你容忍我的任性与胡闹,那么我也可以尽我所能给你平和、宽厚与宁静,你可愿意为了我再勇敢一些?我现在就在学校,你如果也还爱我,愿意为我再向前迈进一步,那么来找我吧,我等你到下午两点钟,过后我将离开奥地利回英国任教,甚至也可能到美国的大学去谋份教职。
R作家从颤抖的手里把信放下,缓缓打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看着眼前这枚依旧光芒璀璨的钻石戒指,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即将改变自己一生的上午。他的确爱着朱丽娅——信件的主人,这爱和以往有所不同,如果可以把那些也称□□的话。是的,自己着迷于女人们的年轻的美貌、迷人的外表、可爱的撒娇、对自己的崇拜,可是却从没想过让她们走进自己的生活,成为自己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难以相像自己将要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成为孩子的父亲,从此被束缚在家庭之中,在去往教堂的路上这种恐惧让他半途止步。六年来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可是她的消失似乎令自己完美无缺的生活有了一丝无法弥补的缺憾,他也曾向人打听过她的消息但一无所获,如今她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要他再次做出选择。
结局1:
老约翰站在客厅中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人到中年的主人,不发一言,虽然他希望两人能在一起,可这毕竟是主人自己的生活,需要他自己做决定。终于,作家说“约翰,帮我叫车”,约翰有些激动地应允着走出去了。作家拿起外套,将戒指郑重地放进口袋,大步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门打开跨了出去。
作家到达学校时看到朱丽娅正让人把行李放上车,他下车向她走近,她比六年前更成熟更美丽了,朱丽娅也看到了R作家,眼睛登时溢满泪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也以为我不会来了”,两人时隔六年终于再次拥抱在了一起。“我们现在就去教堂吧,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朱丽娅从作家怀里抬起头说,“可我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约翰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牧师现在应该正在等着我们,几位附近的朋友此刻应该也已经往教堂去了,婚礼结束我们就可以出发去蜜月旅行了”,说完狡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着,作家笑着说道:“我又中了你的圈套是嘛?不过这次我心甘情愿”,说完两人坐上车朝教堂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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