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蝉鸣骤起。西都的天气迫使路上空无一人,我顶着近40度的高温,愈想愈烦躁。
手机里海哥的电话接连不断,离事务所还有几步路的距离,索性我也不接了,就让它一直响着吧。
海哥的事务所开在一家酒馆的二楼,当初听他坦言,是为了致敬他最喜欢的动漫柯南君。但奈何西都没有能承包的咖啡馆二楼,所以便选了这里。
我抄着口袋,踏上第三节楼梯时就看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海哥一边从门口后退,一边抱着他那等身的二次元手办。
一个不留神的功夫,他踩到了倒在地上的模型车,由于穿的鞋底薄,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海哥,我回来了。”
我上前接过他那二次元手办,还被他推了一下。
“严慨,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海哥是个带着黑框眼镜,很符合刻板印象的肥宅。他的胡须总是不刮,看着很是邋遢。我抽动了一下嘴角,老半天才应了一句。
“海哥,不是我不接啊,手机实在是太烫了,况且,”我找出通话记录来,指给海哥看,“你给我打的时候,我就在楼下了,几步路的功夫没必要接了。”
“你小子,油腔滑调。”海哥指着我的鼻子,半开玩笑道。
我将他的等身二次元手办搬到地上,又将门口的模型车拾起。我摇了两下,冲着又走进里屋的海哥喊道:“这模型车不是你去年过年前刚抢的限定吗,怎么掉地上也不心疼了?”
海哥在卫生间洗手,微薄的声音透了过来:“没有用啊,到了国外新家哪有地方放我这些东西。”
“挑挑捡捡的,也就把那宝贝带去吧。”海哥的人字拖走在大理石地板上啪啪响,他摔着手上的水,指着外面的手办对我说道。
“海哥,你真要走了?”
“对啊,媳妇这几年留学也回来了,我们也都打算过去了,”海哥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玻璃,“老大不小了,也不能一直这么玩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上残留着字贴的痕迹,那儿我清楚,之前写的是他的梦想。
勇海侦探事务所,七个字,现在已经被撕的干干净净。
我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海哥的时候,我18岁,海哥那时24岁。
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我无家可归,刷过盘子也端过盘子,最后听说新开业的酒吧提成高,我就去了,第一晚的时候赚了三千块,第二晚八百块,第三晚的时候我挨了一顿打。
是海哥打的,一拳头把我干到警局。
通知家属的时候,海哥身边站着一群叔叔阿姨,瞻前顾后的询问他身上有没有伤口。直到海哥下巴一抬,他们才知道被打的是我。
被帽子叔叔批评教育以后,我在门口又被海哥堵了一次。
“喂,跟着我干吧,我叫季勇海。”海哥抽着一根华子,塞给了我一张名片。
冷笑一声,我没有理会。
潇洒离去的背影,就是换来雨夜摸着黑敲门。
海哥那时就是人字拖爱好者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响在地上。
一打开门见是我,海哥诧异道:“怎么是你?”
“我被老板娘赶出来了,因为打架的事,扣了我五百。”
海哥摇了下头,让我进了门。坐在沙发上,海哥丢给我一包薯片,他的脖子上刮了一条毛巾,洋洋洒洒道:“明天陪我去采购装修物资,我要把这儿打造成一个理想世界!”
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开始,也是勇海侦探事务所的雏形。
此后一晃四年,我见证了海哥从一百三的体重蜕变到了一百八。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二次元的爱好和侦探的狂热。
可现在,垃圾桶那熟悉的字帖被揉成了一团。
我想,海哥现在就剩下对二次元的爱好了吧。
“海哥。”
我叫了他一声,海哥正弯下腰捡一个布偶,看我无所事事的样,他声音加了点怒气:“严慨,你要没事就快来帮我收拾,我打电话就是叫你来帮我搬下去的。”
“海哥,你走以后,这家事务所怎么办?”
我没应他,老实说我不想帮他搬,也不想让他走。
海哥听到我这话停下了动作,叉着腰叹了口气,他皱起眉毛来的样子像一只熊:“严慨,我记得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那就把这事务所给你吧,房租还有一年呢。”
我确实没有地方去,因为我是个孤儿。在西城只有海哥一个朋友。
“这样好吗,海哥,”我摊开手,嘴角其实有点克制不住的上扬了。
“你别装了,我看你小子嘴都快咧歪了。”海哥鄙夷的看着我,一箱一箱的把行李摞高。
被拆穿的我笑了两声,马上走出室外帮着海哥。
“严慨啊,”海哥埋着头,像有心事一样,“我走以后,你打算去上什么班?”
我顿了顿,其实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四年里都是海哥给我开着工资,我住在海哥的事务所里。现在海哥走了,我一下子懵了。
“严慨,跟你说话呢!”
海哥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一个没留神,我帮装的物品就掉了下来。
“啊,海哥,老实说我也没想好。”
我挠了挠头,其实前几天我就听到海哥要走的风声了,但西城招工那里一直没合适的工作,跑了好几趟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海哥嗯了一声,脸色绷着劲,继续沉默不响的搬着。
“要不然,你就继承我这事务所吧,怎么样,当个侦探。”海哥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动作,十分认真的看向我。
“侦…侦探…”我苦苦笑了一声,目光里的全是不解。
我和海哥不同,我从来都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很少去做一些虚头巴脑的事,侦探这个职业在当今社会压根儿填不饱肚子,也不被长辈认可。
海哥是一个全凭自己腔调做事的人,恰好他又是一个富二代,因此不管做什么,他父母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限制他。
海哥从来不用考虑食不果腹、居无定所、衣不蔽体的生活,而我不一样,我没爹娘疼,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还要考虑生存问题,就算事务所真的交给我,我也不想继续搞个侦探的工作。
四年里,勇海侦探事务所挂牌出去,在西城还掀起过一片波动。
一开始,真的有不少网友看到帖子,说这是翻版的柯南君世界,跑到这儿打过卡,还有一些真的委托人跑来,但无非就是让我们帮忙找猫找人,这工作聊胜于无,我和海哥最喜欢的还是抓抓出轨,因为还有瓜吃。
我们最清楚不过了,从事这行业赚不到多少大钱,也没有想象中的刑事案件等着处理。鸡毛蒜皮遍布生涯,要不是靠着海哥的富二代身份,我俩早饿死了。
“对,侦探。”
海哥又念叨一遍,眼里尽是光,我明白他,走向柴米油盐,放下这情怀,他心里肯定有点难受。
“可是海哥…”只靠当侦探的工资是养活不了自己的啊。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努了努嘴,这些年和他在一块儿也有了兄弟感情。
“严慨,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吧,事务所房租还有一年,你就只用开一年,也算弥补当初我立誓开五年侦探所的心愿了。不管做到什么样子,一年以后这所房子都归你。”
听到这话,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磕磕绊绊的说:“都…都归我?”
海哥一点头,不知是不是笑我这副没出息的样,他叹了口气,岁月原来在他的眼角也留下了痕迹:
“也没啥给你的,四年里你陪我胡闹那么久,也没给你开过多少工资,哥这次去国外正经把家里公司接下来,有的是钱,送你这事务所根本不在话下!”
“豪气,海哥豪气!”
我简直想亲在他的肥脸上,西城的房价昂贵,要我自己干活,还不知多久能买上一个厕所。
“海哥,一切好说。我一定会遵循您的旨意,将事务所重振起来,哪怕我一个人,也抵千军万马!”
我笑着敬了个礼,海哥还踹了我一条腿。
老实说,一套房的诱惑太大了。即便是养不活人的侦探行业,也会有人前仆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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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哥走的第一天。空荡的事务所里只剩我一人,房间都是以前的样子,唯一缺憾的是每天早上听不到海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咒骂声。
与之替代的,则是海哥接连不断的手机短信。
“我落地啦严慨ovo,你咋一条信息也没发唔,给你看看嫂子哼,漂不漂亮~”
“你看这肉骨茶田鸡粥,等你来了都请你吃吼。”
“把那咱的网站改个称呼吧喵,你另起一个,不要叫勇海侦探事务所了,窗户玻璃上该张贴的还是一个都不要少。”
我一条条回了过去,昨晚送完海哥我就接着睡了。所以也没看,我按着海哥的指示,起了个新的事务所名。
“叫海慨吧,海哥,海慨侦探事务所。”
“好难听啊呀噜,还不如直接叫严慨侦探事务所,不用写我的啦,我已经不接手了喵。”
“海哥你这口癖跟谁学的啊,恶心死了。”
推辞不过,我最终还是接受了海哥的提议,更名换姓了。
就在我美滋滋想着如何轻松熬过一年时,座机电话骤然响了起来。
我一惊,这座机电话许久没人接听了,都是有委托才打过来。
“喂?”
我举起电话话筒,小心的试探了一句。
“是勇海侦探事务所吗?我在同城帖子里看到你们的广告,正巧我有一项委托,想让你们帮我调查一下老公有没有出轨。这样,我大概下午五点下班,在宁平区是吗,八点前你们有时间吗?”
同城帖子…我皱起了眉头,那该是我和海哥好几年前发过的宣传吧,怎么还有人挖到这么久远的帖子…
我顿了顿,连忙回应道:“你好,女士,地点还是和帖子上说的一样,我们事务所24小时待命,八点前有时间的,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感谢您的信任。”
“哦,好,辛苦你们了。”
电话那头的女士声音婉转镇静,音色判断来看年龄约在25岁左右。
交流完毕,我将电话听筒扣上。
一股脑倒在沙发上,或许因为是有点紧张吧,心跳一直不断。
我从未想到第一个委托会这么快来,还以为这一年就这样无所事事了。从前和海哥在一起,除了开头那一年,后面都是基本一两个月才有件事。
现在,怪得很。
我走近离得不远的工作台,木制的,下面还有个抽屉,翻腾了好一阵才找到当初和海哥印的名片。
一会那女士来了,我就将这名片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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